竹风吹过。
邵佑嫣满身发冷,似乎又回到了,前世大婚前夕被掳走,被灌下毒药的那一瞬间。
自己可以坦然去见邵佑瑶。
却无法心平气和的面对江姨娘、江妙珠。
她自己是相信妹妹的。
可九皇子的话,却令她追念起,当初被叛逆时,从震惊、不敢相信,到心寒彻骨,如同死灰的心境。
素来引以为豪的理智,在这一刻,全部失控。
她笑得温婉大方,似乎已经头戴凤冠,一身嫁衣,站在中宫里面,言辞却酷寒如刀:“九皇子是想起您的母后贤妃娘娘,和十三皇子了吧?”
贤妃偏心幼子。
甚至到了不惜损害宗子利益的田地。
与江姨娘也差不多了。
果真。
提起母妃和弟弟,齐承景脸色大变,一张俊美无匹的脸上,似乎凝聚了无数黑云,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两人不外第二次相见。
但相互往对方心窝子里捅刀的水平,认真算是一流的。
相互目光相撞,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愿退让。
“哼!”
最终照旧齐承景先败下阵来,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里面。
邵佑嫣却并没有赢过对方的兴奋,反而有些忏悔,这次以卵击石,不知退让,身为皇子,要搪塞自己,都不需要亲自动手。
但她莫名觉得,对方应该不会这样做。
站在原地伫立良久,直至心情平复之后,才终于徐徐踏步,离开竹林。
下午。
烧香拜佛之后。
到了去见慧远法师的时间,可邵芷珊却不知所踪,就连采雪也不知其去向。
机不行失。
老夫人遣人去找后,宽慰道:“你去找,怎么能有下人的腿脚快,带上《莲华经》,能不能被慧远法师收为门生,就看今天了。”
“是。”
邵佑嫣呼出一口气,隐约猜出,妹妹是想将这个机缘让给自己,所以才躲了起来,一时心境庞大。
佛堂里。
蒲团破旧,禅香迷漫。
一床一桌一椅,名扬天下的慧远法师,平时生活的地方,可是说是朴素到寒酸。
但也更令人敬佩。
邵佑嫣却心境浮躁,尤其是在看到桌角下那本真正的《莲华经》时,更是突然心生怀疑,无数人疯狂寻找的工具,被用来垫桌角。
佛家经典本该属于心无尘垢的人。
可自己步步为营,虽说不上心机歹毒,但也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通常招惹自己的,全都一丝不差的璧还回去,绝无半点宽容之心。
而《莲华经》近在眼前,触手可得。
妹妹单纯无暇,却命途多舛,少有人珍惜敬服,甚至连得手的机缘,都能主动推出去。
她前世惨死。
难道今生便能荣华加身,母仪天下?
若说真有诸天神佛。
谁会眷顾她这样的人?
若说真有轮回。
难道自己的宿命,即是与众贵女争斗不休,在距离后位一步之遥的地方倒下,然后重新来过吗?
想到这个可能。
邵佑嫣心底悚然一惊。
“施主!”
恍如九天惊雷,一道声音将她叫醒。
不知何时。
似乎早就坐定的慧远法师突然睁眼,眼神中带着恻隐仁慈,和似有若无的笑意,道:“莫犯了痴诫了。”
贪嗔痴,释教三垢。
邵佑嫣眼神再次清明起来,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只觉得莫名后怕,她稳了稳心神,本想说《莲华经》的事,到口却酿成了令一句话:
“大师可能看出我的未来?”
“极富,极贵。”
慧远法师合上眸子,似乎再次入定。
她心中莫名失望,这样的夸赞嘱咐之语,一拾一箩筐,从小到大,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那前尘往事如何?”
她半开玩笑的问道。
京城包罗自己在内,几个出挑的名门贵女,曾经大致的经历如何,稍稍探询便能了解,就是不知道,这位大师能看出什么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又是一句释教用语。
但她可做不到,因为百年后皆为黄土,便在百年内不争不抢,梦幻泡影如何,权势为底,名利做饰,她绝不行能放手!
慧远大师依旧闭着眼睛,增补道:“前因结果,命数天定,因顺势而为,施主妄加加入,只怕会更不尽人意。”
妄加加入?
若是不妄加加入,难不成要自己束手就擒,等着和前世一样的结局来临,然后让亲者痛,仇者快?
笑话!
“施主好事有余,命格富贵,然则身边人命途多舛,不行预测,妄想扶持,如竹篮吊水,伤人伤己。”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认同,慧远法师再次开口,这次的语气里,似乎多了些许劝说之意。
竹篮吊水?
邵佑嫣似乎福至心灵,蓦然将其与妹妹联系起来,情绪越发恼怒,直接从蒲团上站起,质问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若是人人都顺势而为,为何另有逆天改命一说?”
“如果善恶无报,岂不是乱世之兆?”
妹妹向来以德报怨,若是这样都好人没好报,这世间还岂有正义?
她怒不行遏,咬牙切齿。
慧远法师却悠悠然睁眼,惊讶着看着她,一脸莫名其妙的问道:“施主是在跟我说话吗?”
合着刚刚睡醒,适才说的都是梦话?
邵佑嫣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再无半点战意,重新坐下,颔首允许:“是。”
“施主颇有慧根,可愿被我收做记名门生?”
慧远法师一脸笑眯眯,极其平和的样子。
让人见了半点脾气没有。
邵佑嫣颔首。
金光寺不拘泥于形式,再加上邵佑嫣只是记名门生,并不是真的剃度为尼,所以法式也就更为简朴。
形式虽简朴。
但她仍是声名大噪。
无数信徒围观,包罗众贵女在内,以萧茹为首的,看在眼里,羡慕嫉妒,恨得牙根痒痒。
老夫人还不知《莲华经》真假的事情,虽觉得在预料之中,真正确定时,仍觉得又惊又喜。
云夫人虽然并不嫉妒,但羡慕照旧有的,立刻将云青岚叫来,耳提面令,教训了一顿。
直至黄昏下山。
邵芷珊才泛起在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