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岁星超辰

　　一种被人窥视的感受，让绍渊不舒服，他徐徐抬头四顾了一下，却并未发现什么。

　　客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在园中，他皱眉思索：刘歆突然操办寿宴，又请来自己，肯定是想做些什么。

　　正与他谈得兴浓的王安觉察了他的异样，又见他眉心微蹙，体贴地问，“沐安怎么了？”

　　绍渊收回思绪，笑道：“无妨，定真兄适才的看法果真新颖，岁星纪辰沿用多年，各人都习惯以此纪年。我读过一册野史，先贤东方朔曾对此详细论证，提出其中存在谬误。只是此书厥后佚失了，各代便依旧沿用。其实我也曾观星，发现许多方位与前人所记并纷歧致。只是，若要勘证谬误，实在是个浩荡的工程，非一朝一代可以完成。”

　　司马洪看着水榭内泛论的两人，觉得自己受骗，他斜眼笑看刘歆，嗤道：“王家令郎，我认得，不劳国师引荐！”

　　“司马大人稍安。”刘歆语气平和：“他劈面的那个。”

　　“另一个我也认得，安西候，左沐安！”

　　“不，你不认识，你只是知道有这小我私家！”

　　司马洪愣了一下，又想起了文杨死前对此人的怀疑，眯眼看向刘歆，“那么国师大人又知道些什么？”

　　“书房谈。”

　　被人窥视的感受消失后，绍渊站起身来，“定真兄，不如去园中转转吧，边走边谈。”

　　“我实在是有些粗心了，沐安不久前才因被困襄阳病重，我却拉着你一直在这湿润之地。”

　　“我无妨。只是园中石榴开的正好，不行辜负。”

　　出了水榭，远远的看到似乎是刘歆陪着一小我私家离去的背影，绍渊浅浅的冷笑了一下。

　　“国师大人曾说，广开言路方可活跃思维，重复论证才气接近真相。与沐安一番泛论后，真是让我有了许多以前未曾有过的想法。今日回家，我须要和祭酒大人请假，我要外出历练，实地求证。沐安，你认为云雨之势与天象之变是否有关？”这思维转换之快，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虽然，我有一师长最喜外出游历。他自交趾带回一古籍，此卷言及，大海潮汐与素娥①圆缺有关，而潮汐之变，又可引致风雨之变。”

　　“沐安念书涉猎之广让人羡慕。走，我们去写清议之题吧，亭中有笔墨，写好后便由小厮来取。”

　　王安眼中的刘歆，薄力口中的刘歆，学生们心中的刘歆，同僚眼中的刘歆，绍渊所见的刘歆……种种信息整合之后，绍渊终于拼出了一个割裂的刘歆来。

　　他有着严谨的科学态度和治学精神，却又不惜羽毛，以玄学为王莽登位造势，宛如神棍；他在学问一途，博采众长，精研百家学说，去伪存真，追求真理，却在仕途上是个阴谋妙手；他敬服学子，真心教导，绝不藏私，亦不贪名，却又勾连异族，欲颠覆汉人天下，致黎民流离……

　　突然，近几日已不再发作的胸痛剧烈袭来，绍渊踉跄了一下，被王安一把扶住，幸未摔倒。

　　见他一瞬间便被冷汗霜白了的脸，王安有些手足无措，只知用力的扶着。

　　只几个呼吸之间，绍渊便恢复了过来，他感受到了王安的紧张，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我无妨，吓到定真兄了。”

　　王安这才松了口气：“你先休息一下，今日我们不答这议题了。呆会儿我陪你去向国师致歉，先送你回去。”

　　绍渊摇了摇头，还未开口，恰好有小厮来报：一刻后，国师阅看所有人的答案，选出优秀者辩答，半个时辰后厅中正宴开席。

　　“定真兄不用担忧，我并无大碍。而且我难得有这样与这么多青年才俊一起聆听国师卓识的时机，不行错过。”

　　王莽刚下朝，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符文，刘歆的寿宴可是今日？”

　　“回陛下，正是。”

　　“都有什么人加入？”

　　“太学学生以及他在长安的门生们，朝中大人只有司马太守在下朝后急遽赶已往了，太子和太子妃刚出宫去……似乎安西候也去了。”

　　“这个老工具很智慧，办个70寿宴也知道请旨，人生七十古来稀，寡人还能不允？”

　　“那是陛下心慈，怜惜他孤寡一人，老来体弱。”

　　“你去库里挑个寿礼，派人赏给他吧！陪寡人一路走过来的老人们是越来越少了！”

　　太子、太子妃和陛下御赐的寿礼，险些同时到刘府，给寿宴平添了几分尊贵。

　　“父亲，你不是七月的生辰吗，怎么？”刘愔有些担忧地问，“可是父亲身体不适？”

　　“愔儿，为父今年命犯太岁，需提前大寿。”给女儿解释之后，他又面向储君道：“太子殿下若早来片刻，便可听到学子们今日的精彩辩说了。”

　　这时雪林却上前行礼道：“老师，太子殿下来得正是时候。”

　　他轻击手掌，近十名壮汉抬着几个大竹筐入得厅来。

　　“太子殿下请移步。”

　　各人均感好奇，不外太子面前并无人造次。

　　这时，刘歆的学生们也都来到了厅中，在雪林的领导下一起跪下道：“老师，您的新作《岁星超辰》②，已刻板完成。学生们以此贺您长寿百岁，身体康健。”

　　一直如深渊般沉稳的刘歆难得激动，他右手有些哆嗦的取出卷竹简，手指拂过小篆的阳刻文③。“这份礼物老师很是喜欢！”

　　学子们又齐声道：“请太子殿下开卷！”

　　“岁星超辰……好想一观，国师大人真乃神人也。”王安低语，绍渊亦如是想。

　　注释①，素娥：月亮的别称。

　　②，岁星超辰：岁星就是木星，岁星超辰即：它在恒星配景上约每11.86年自西向东运行一周。由于11.86年与12年很接近，我国古代就认为它是12年一周天，因此把周天分为12分，称为12次，认为木星每年行经一次，12年正好运行12次，完成一周天。由于11.86年的周期较12年要快一点儿，因此经过若干年后，岁星的实际位置就较按12年一周天盘算的位置超前一次，这就叫岁星超辰。

　　③，阳刻：是一个镌刻术语，指凸起形状，是将笔画显示平面物体之上的立体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