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朱果
“小顺,什么时辰了?”看着窗外大亮的天色,绍渊有些不太相信的问道。
外间的苏顺听得声音,推门而入,“令郎,辰末巳初,近来您难得睡得这样好!”
绍渊漱口后,饮了半杯茶,边想边说:“昨日我闻的果真是九曲木的汁液,我曾在一残本中看到过,‘有木九曲,其形若桑,其味若兰,安神助眠,用之慎之’,想不到竟是真的。”
“令郎,门主今日一早就回去了,仲女人和仲先生进了药室,柳年老和谦少爷他们都去习武场了。”苏顺一边服侍绍渊洗漱,一边汇报一早的事情。
“小顺,早餐之后,叫无忧、解忧到风阁见我。”
风阁之中,绍渊穿了一身米黄色丝质长衫,腰上系一条青玉的腰带。长衫袖口宽大,袖口及襟口的同色宽边上,绣有一些水波纹,因苏顺尚未学会束发,绍渊的头发只用一条丝带系于脑后,站在满墙的木架前,捧了一卷竹简在看,时有清风吹入,衣裳及长发随风拂动,似要羽化而去。
无忧,解忧进风阁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美得让人不忍打破,却又虚幻得让人心生惧意。
此时,绍渊感受到他们的到来,转身笑道:“发什么呆,快进来吧!”
“是,令郎!”
三人跪坐于桌前,谈了一会儿。绍渊鬓边的几缕头发总是淘气的滑到脸侧,看着绍渊又一次的将头发往后拢,解忧红着脸说:“令郎我给您束发吧!您似乎不习惯这样呢。”
“哦,解忧还会束发呀!”绍渊抬眼笑了一下。
“嗯。”解忧的声音更是低不行闻,她站起身来,来到了绍渊的身后。
“好吧,谢谢你了,小顺,你做此外事都那么智慧,这束发怎么还学不会啊!”
苏顺捂脸傻笑了一下,并未应答,只是将发簪,发冠递给了解忧,在一旁认真的看着。
解忧并未用发梳,只以指代之,很快的就戴好发冠,插上了发簪,也没说话,又红着脸回到了原位。
“解忧确有一双巧手。”绍渊夸了一句,又接着适才讨论的事情继续了,谈完之后,问道:“解忧,你都明白了吗?”
“令郎,可是……可是,解忧不想离开这里。”她的声音中带着些哭腔。
绍渊轻轻地叹了一声,还未开口,无忧已道:“你不是说要帮令郎分忧吗?当初令郎赐你解忧之名,你兴奋了那么多天,怎么现在又不愿意了?”
“可我……可我在这里,也可以资助令郎啊!”
“令郎费心教导我们,难道是要你做个使唤丫头吗?解忧,乖!”
“解忧,其实纵然你现在不离开,可终有一天,你们也要离开我的,世上哪有不散之筵席!适才我给你讲的事,你再细想想,这于你,是一个好归宿,于我,也是一个助力。”绍渊轻轻地拍了拍解忧的头,如同一个兄长一般。
当晚,解忧跪到了绍渊的面前:“令郎,解忧想好了,我去甄府,但是令郎,能过几天再去吗?”说完后,她兴起勇气,仰起了头,难得得正视着绍渊。
绍渊示意她继续说。
“仲女人说带回了神药,不日,令郎将恢复康健,我想待令郎用药后再走。”
绍渊沉吟了一会儿,道:“也好,这段时间你也可以认真的想想,以后的计划。另有奏琴的技法,我再教你几日也是好的。”
“谢谢令郎!”
几日后,鑫云灰头土脸的终于出了药房,虽神情疲惫,但神色极是兴奋,“爹爹,明日就可以给绍渊用药了吗?多久可以起效啊?”
“我也是第一次炼制此药,不知实际使用会如何,不外应有八分的掌握。今晚我们先好好的休息一下,明日开始。”
待鑫云洗漱洁净,已是月上树梢,不远处悠悠的传来一阵阵的蝉鸣声,树木花卉清新的淡香静静的弥散着。进了饭厅,却见绍渊靠坐在椅子上,眉心微拧,正思虑着什么。
“绍渊,你怎么还在这儿?”
绍渊睁开双眼,微微的笑了下,“自是在等你!”
“陪我用饭吗!”
“是啊!我以汤代饭,再多吃一回。”
桌上的食盒被打开,里面置着几碟小菜,一碗米饭,都是鑫云爱吃的。
“快吃吧,还都温着呢!”
鑫云觉得绍渊的语气神态与往日稍有差异,但确实饿的不轻,也未及多想,就着小菜大快朵颐了起来。
绍渊在一旁缀饮着苏顺刚送来的羹汤。
百忙中的鑫云吸动了几下可爱的鼻子,说:“今日这味丹参川贝乌鸡饮,火候不错,药效融合的恰到利益,小顺,你可以出师了。”
已至退一旁的苏顺笑了笑,并未多言,只是眼睛更亮了。
“云儿,专心用饭,小心噎着。”绍渊伸手将鑫云嘴角沾到了一点汤汁擦去,又道:“现如今,谦儿用饭都比你好了。”
一餐完毕,绍渊牵起鑫云的手,“云儿,陪我走走吧!”
两人相携漫步于花园和小湖间的小径上,夜间的清风已褪去了白昼的暑气,湖中碧色的荷叶层层叠叠的铺陈着,在一轮明月下随风徐徐地晃动,一支支的荷花亭亭玉立。
“林静闻蝉鸣,风微沐荷馨。疏云伴孤月,明朝可堪凭?”绍渊轻声地吟几句,停一会儿又道:“云儿,真盼得现在,你我已苍颜鹤发,已携手渡过几十年安乐人生!”
“绍渊,你是怎么了?”
“云儿,我怕,我怕我身边的人因我而……受到伤害……”
“绍渊,你别多想了,到底怎么了?”
“云儿,你告诉我,师傅是不是受伤了?”绍渊停下了脚步,借着皎洁的月光,看着鑫云。
“没有的……”鑫云还没说完,就看到绍渊有些伤感的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声。
“云儿――,别瞒我,师父他,究竟怎么样了?”绍渊的双眼仍看着鑫云,见鑫云没说话,又道:“这么多年来,师傅一直想为我根治心疾,其心之切,远在我之上。现在终于有望成真,他怎么可能不留下来亲眼看着,定然是身上有伤,怕我发现,这才急遽回山的……我虽不通医道,但这么多年来,也算久病成医,师傅那日气色并欠好……云儿,你还要瞒我吗?”
“绍渊,”鑫云扶住绍渊,“散人是受了伤,你不要担忧,爹爹说了,只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是真的!”看到绍渊脸上浮现的淡淡悲凉,鑫云又加了个肯定的语气,“散人就是怕你这样,才不告诉你的。”
绍渊闭了闭眼睛,停了停,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不多想,既成事实,多想无益,反而辜负,云儿,我懂的……只是云儿,以后什么都不要瞒我,好吗?你们怕告诉我实情,让我有肩负,可是瞒着我,我会凭空乱想,不是会惆怅吗?”
“绍渊,我允许你。”鑫云将自己偎入了绍渊的怀中,双手抱住他的身体,脸轻轻的贴着他的肩上,拥着的那个他,一如往昔清瘦单薄。
当晚,在仲世清的屋中,几人正在商量第二日的治病细节,虽然,主要是仲世清说,另两人听,一直把治疗的历程,重复琢磨了好几遍,这才作罢。
“爹爹,为什么这么着急开始啊,你那天不是说绍渊近来有些疲惫吗,可不行以再调养一段时间,再用药?”
“云儿,《黄帝内经》中关于心疾的内容可还记得?”
“嗯,病在心。愈在长夏,长夏不愈,甚于冬……”仲鑫云沉吟着背了起来。
“长夏本就是一个于心疾有利的时候,现在正是长夏,是为天时,我们乐成采得朱果,是为地利,你和柳辰都长时间照顾渊儿,对他的症状了如指掌,是为人和,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我虽然要抓紧时间了。没几日就入秋了,况且,渊儿此病,又岂是调养几日就会好转的,只会越拖越严重啊!”
“是啊,这一年多来,少爷汤药不停,日常生活也极为小心,可他照旧一日弱于一日了。”
“明日就用药吧,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定会很费精神,来不得半点的疏忽。”
第二日,仲世清带着药丸,来到了绍渊屋中。绍渊已洗漱完毕,穿着白色的里衣,坐在榻前和无忧几人交接着什么。
“渊儿,你又在忙什么?不是让你多休息的吗?”
“伯父,一些事情要交接下去,我也好放心用药。柳辰,我用药后昏睡的时候,一切事情,由你主理,正常进行,明白吗?”
“是,少爷,你放心吧!”
“无忧,我交接你的事,切不行疏忽,除了知离,小顺,小谦和你,其余之人,让他们尽快出发,不要再延误了。”
“是,令郎,我会按你要求办妥的。”
“解忧,琴艺技法,我都已授于了你,你极有天赋,之后也不要疏弃,我服药后,你就去吧!”
“是,令郎,解忧先离别了!”随后她跪了下来,深深的行了一个礼,眼泪顺着睫毛淌下,隐入蒲草之中。
“无忧,把解忧交给褚先生。”
“伯父,云儿,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