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梅园,遥知不是雪,白瓣红蒂金星蕊。眼前的白梅开的热闹又清冷,白玉压枝,低低袭袭,像凭空多生出飞雪来点枝,让人感受有种说不出的冷意。
我和阿青一起穿过树间,并肩走时,他突然停下,从我头上拿下一朵落了的白梅花。
阿青道:“落梅花。”
我摸摸头惊喜道:“掉头上了呀,照旧一朵整的,我换了壳子之后连花都更喜欢我!”
阿青道:“站在这里,你还能接一身。”他把落梅递给我走了。
我接过道:“好啦。”
再走一段路,我就看见遇璞仙人坐在不远处,正在修弄着什么工具。
“遇璞仙人,我换好啦!”我道,原来是满心欢喜的,可看清他手中是断成两截的笛子,又没措施开心起来。
那是泽崖的笛子。
遇璞仙人认真看了我一阵,颔首道:“哟,还认真不错,在我这里留看得两三日,你们便可启程离开。”他说完又开始修笛子。
我问道:“仙人,这笛子是泽崖的吗?”
遇璞仙人道:“是泽崖的,流间笛。可惜断了,吹不响咯。”
看着这支断笛,我又不禁想到绛珠,我问道:“绛珠,她还好吗?”
遇璞仙人道:“天生绛草,白鹿泽崖,只不外又回到了原点而已。”他又道:“今年的梅花,照旧开得太早了一点。”
我想了一阵弄不太明白,又问道:“泽崖的笛子为什么会断呢?”
遇璞仙人放下断笛道:“呀呀,你这娃娃怎么净问些不相干的事,你这时不应该问我自己这副躯体怎么养护之类的问题吗?先看护好自己,才有能力真正帮到别人。”
阿青道:“仙人有什么嘱咐请说。”
遇璞仙人道:“这一身,已经是凡人血骨,与荒女人之前的躯体可差异。”他向着我道:“你以前东拼西凑造出的假壳,只是虚有其表,而现下的这副,会疼,会流血,你的情绪心念也会影响到它的行动性能……总之,你现在像小我私家,懂吗?”
“我像小我私家,懂,懂。”我应道。
遇璞仙人接着道:“尽量掩护好它,虽然有你的妖元护着,但顶多多撑一两下,你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愈的能力,若重伤,苟延残喘,若尸骨无存,那就是死得洁净连渣都不剩。”
我道:“一死就真的死了?”
遇璞仙人道:“也不停对,如果留了魂,就会直接去冥阴,成为花鸟鱼虫,小猫小狗或是人,但这一世的你,已经是不存在的。不外,你的妖元体质比力特殊,能不能发生魂……呃,吸此外魂不道义,当初没能动摇你现在总不能勉励你,这可真叫老头儿我为难呐,可又不能放着不管……”遇璞仙人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成一小我私家在自言自语。
我看向阿青——
阿青道:“没那么容易死。”
直到我们出了白鹿林,遇璞仙人也没向我解释清楚生魂的事。
不外我也不太在意,横竖那个下一世的“我”,也不是现在的我,活好当下就行。有自己的妖元护体,我还能再活个几百年呢,比起之前不明不白地休眠已往,我还赚了。
阿青说,绛珠之所以不在,是因为她清修闭关,泽崖和鹿呆都市陪着她的。
“哗啦啦~呜啦啦~”我边走边哼,突然对阿青道:“阿青,你有没有觉得天气越来越暖和啦,明明是才入冬,可感受像是春天到了一样哈。”
阿青道:“越往中心走,入莳域,四季如春。”
我道:“哦,难怪。对了,入莳域里是不是有个花锦国?”
阿青道:“有。”
我道:“不知道会不会经过那儿,以前听说过的,花繁似锦,流春常驻,只要你不花粉过敏的话,那里绝对是所有美梦的总和。”
阿青道:“应该是。”
我问道:“你们北廷,是个什么样子的啊?”
“你想知道什么样子的?”
我想了想,道:“还可以这么分的吗?嗯,我也不知道,就简朴说一下吧。”
阿青弯腰在身边拈起一片野花的花瓣,他对我道:“别动。”然后便把花瓣轻轻覆在我的一只眼睛上。
“在南荒,自然神是至高无上的治理者,而在北廷,则是由人神统管一切。北廷仙阙是人神,人仙的聚居地,众星拱月,膏泽万物,掩护凡人。鸟族兽族等族类向它称臣。因为在北廷的妖魔鬼魅,大多作恶为祸,所以有虐妖仇魔的情绪,神,仙,人与妖魔类的关系不似南荒这般融洽。”
阿青说着,我眼前的那片花瓣里也不停幻化着景象:有些仙缈堂皇的宫殿,有险峻耸翠的群山,有各式各样的神仙灵兽,有熙攘富贵的俗世人间……
北廷那个地方,好差异啊。
阿青拿下了花瓣。
我道:“感受你们那儿应该好好玩!”
阿青道:“玩?”他沉眸,盯着指尖的花瓣,面无心情。
我拿过那片花瓣,细细瞅了很久,问道:“阿青,这是什么术数呀?”
“一花一世界。”阿青说完,继续向前走。
我跟上他道:“好厉害啊,能从一片花瓣里看到这么多。它难学吗?教教我呗~对了,另有之前的那个传音术,用起来别提多帅多方便!阿青啊~你最好啦~~”
阿青道:“你学不会的。”
我道:“哪有,明白是你有小心思不愿教我。要不咱俩交流,我也教你一个,徒手劈砖,胸口碎大石怎么样?只要你领悟好周身气息,应该很容易就能学会的!”
阿青:“……”
我道:“你嫌弃这个?这个很实用的,是街头卖艺人的基本素养好欠好?既然这样,我就给你展示一个高级,但是没什么用的工具吧,好比说,这样——”我偏头看向阿青。
他瞬间愕住。
我问阿青道:“感受怎么样?”
他眼眶通红,愤然道:“这是什么工具?”
我道:“你,你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
阿青道:“适才你对我用了什么?”
我有些歉仄,道:“这个…那个,我还没起好名字。它,它就是一种能扰乱心神的术法,似乎也能让人看到些工具,不用花花的。我也不知道它究竟能叫醒些什么,你适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啊?”
阿青平静道:“你用过频频?”
我诺诺道:“三次。”
阿青道:“详细说。”
“哦,”我道,“第一次是我刚从岩芜境出来,还没入别水泽,在南荒随处跑的时候,有个魔头要杀我,我就用了这个,他就在一群手下面前,自戕了。另有就是那只狼妖伤了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用到它,转眼狼妖就被蚀化掉。另有就是这一次,我只对你展示性地用了一丁点儿,完全没有恶意的,然后你就要哭了……”
阿青凝视着我,道:“那它就不止有内力来扰乱心神,另有外力上的蹂躏糟踏,这是种很危险的术法,除非有性命之忧,否则以后不要再碰。”
我颔首,心里竟有些感动,道:“你不怪我,不怕我吗?”
阿青向前走几步,道:“以前,我会。”他接着道:“但现在明白,能力这种工具,只有使用的对与错,没有性质的好与坏。”
阿青能说出这种话,真是让我——一定是这几个月来的旦夕相处,在我苦口婆心的循循善诱和言传身教的潜移默化之下,才让他不仅人温柔许多,连随口一句话都这么有思想的高度,折射着智慧的光线!啊,我真是挺不错的。
我微笑颔首,颇为欣慰。
阿青又道:“且,你身上总有些匪夷所思的能力本事,见责不怪了。”
我不平他的话,道:“只是你看上去奇怪好吧,我的许多本事放在南荒很常见的。”
我举例道:“就说那次,那棵果树原来就斜长在湖边,果子都悬在水面上,离我又有点儿远,我不外就用水囊挤水柱去射果子,掉进水里再捞起来,连洗都不用洗,多好啊。”
阿青道:“浪费时间。”
我边走边道:“打一掉一,又不艰辛。射水鱼!你肯定没见过的,很漂亮的小鱼儿,它生有几条粗的石青色条纹横在背上,眼睛特别大,有白色的也有淡黄色的,它们捕食的时候,就是潜在水下用嘴巴射出水打下近水的小昆虫,水能喷的老高,很准的!我就是学的它。”
阿青淡淡道:“原始。”
我跳在他身前,边走边道:“什么原始,这是智慧,否则一条鱼,水里游的,哪能吃获得在陆地上面飞的虫子!”
“而且啊,它喷水的时候,两腮兴起来,像这样,嘟嘟嘟嘟嘟!”我学给他看,道:“是不是很可爱的小鱼,嘟嘟嘟——啊!什么鬼工具?!”我的脚腕突然被缚上一股力,拖起我直飞!
草叶矮枝甩打我的脸,我翻身,尽力挣开,却发现缠在脚上的是极有韧性的枝条,不,是气根——
忙乱中我抬头向前看:曲虬的老枝掩映在苍翠间,而那些条条垂下错综庞大的气根,就像盘结撕裂的网,另有那腐暗的一挂挂长条条……
有两根枝条鞭子似地左右向我抽来,我马上化出雾刃截断,可劈下的枝条马上触地苏醒,二变四,飞飒击来!
落地生根,独木成林。
绞杀榕!!!
我的一只手臂已经被缠上,我转头看向后面追过来的阿青,大叫道:“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