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目不转睛

　　凤凰城与五弦以往去过的城镇无甚差异，只不外这场雨，从昨日便在下，也没有停的迹象，城内无几多人，即便出了门，也是行色急遽，撑着油布伞，踩在青石板上，水花四溅。

　　五弦坐在靠门的位置，支着下巴看了一下午的雨，秦羽依旧那般好脾气，抿着热茶一言不发。

　　“在我们那儿，有四个轮子的交通工具，靠得是燃油动力，与这里人力拉的差异，有一种车，叫‘洒水车’，天气过于干燥之时，他们就会被开出来洒水，螺旋形的大口，喷出许多水来，那日，我居然在它转弯之时，忽地看到了彩虹，在阳光折射下，特别悦目，那是我最接近美好的一次。”

　　秦羽似懂非懂的听着，半晌微微颔首，“女人计划何时出发？”

　　“帝君出了什么事吗？”

　　秦羽摇头，“没有。”

　　五弦叹了口气，“也好。收拾一下，咱们走吧！”

　　“女人想开了？”

　　“哈，真是。”五弦鼻翼翕动，起身回了房。

　　尔后的一路，岂论是坐马车，照旧坐船，五弦都没再开过口，似是放置案板的鱼肉，等着他人任意开膛破肚。

　　句遒在山下恰似等了很久，直到五弦起唇轻唤，他才迷迷糊糊的睁了眼。迷茫切换成惊喜，也就在现在，五弦倏地懂了一件事，对于自己，句遒认真是动了真情。五弦苦笑，这么玛丽苏又曲折的情感，跟小说里描绘的那般，他爱我，我不爱他，我爱那个他，他不爱我……

　　啧，照旧蛮落俗套的。

　　明白明里暗里都说了清。

　　“你怎么来了？”五弦弯起嘴角。

　　“知道姐姐会来，特来期待。”句遒本是坐在马车边，看到五弦后便轻跳了下来。

　　五弦转头瞪了秦羽一眼，秦羽只是笑。

　　“出什么事了？”

　　“担忧姐姐失事。”他一脸的无辜纯良。

　　“我怎么可能……失事，”五弦的身形一僵，“你是知道什么吗？”

　　句遒咧开嘴角，“句遒那段时间一直在想，为何姐姐可以脱胎换骨，便去探查了番。”

　　“啊……我没想到，帝君对姐姐如此的好，真不甘啊，打也打不外，只好放弃啦！”

　　这段云里雾里的言论让五弦觉着奇怪，“说清楚些？”

　　句遒下一步跃上马车，手里拿起长鞭，“驾~驾~”

　　“姐姐，后会有期了！若还能再见……”道此外声音从远处荡来，马车慢慢的湮没在绿林中。后面说了什么也听不清了。

　　五弦皱皱眉头，“秦令郎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不知。”秦羽收回目光，淡淡的应了声。

　　再次回到幻灵宫，五弦的心情有些庞大，她从心里排斥着这里，兜兜转转竟照旧回了来。五弦望着门头，“幻蝶宫”早被人摘了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空白，一如从前。五弦皱眉侧目，忽又觉着这不是自己该来的地儿，刚想转身就走，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女人来了，何须急着走？”

　　五弦拧起一抹笑，“难道等着苏女人切我另一半的心？”

　　苏芩款款而来，身边只跟清莲一人，听到此话后悠然一笑，“是有些心急了。”

　　？？

　　五弦正欲再问，苏芩剜了一眼秦羽，不悦道，“身上什么味道，去沐浴。”

　　秦羽低声应了句，施礼后拧身便走。

　　“女人许是累了，清莲，”苏芩侧过身，“带女人去歇息。”

　　“是。”清莲面无心情的引五弦离开，五弦走前连忙问了句，“苏女人的喜事，我为何要出席？”

　　苏芩笑，悠儿悠儿的，温柔如水却又寒彻骨，“女人不为我兴奋吗？”

　　五弦思忖，“自然是激动的。”

　　苏芩的视线向下斜注，抚摸着微微兴起的小腹，“让他以后认你做谊母，可好？”

　　五弦像是被雷击中了般，如同一只木桩子，钉在了原地，“你……”

　　苏芩抬头，双眼直直盯着，“女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五弦搓着指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凝神屏息，心里是五味杂陈。

　　“到时候女人入上席，切莫推辞。”苏芩粲然一笑，向清莲招招手。

　　五弦踏入“玉竹轩”的时候，神情有些模糊，苏芩是不是故意的？

　　日车已驾到斜西，秦羽双手背在身后，莞尔笑道，“这……原来如此。”

　　清莲也不进来，守在月门口。

　　所谓的安置好，即是时刻提醒你，你站在谁的土地。在恶心人方面，苏芩却是炉火纯青。

　　五弦的心头冷静，气不打一处来，拧身转头却被剑鞘拦住了去路，清莲警告的眼神让五弦颇为无奈，细掐着手指，感应语塞。清莲这人十分理性，清露观那次，她全程在场，待苏芩换转身子后，估摸着头都没回。即便告诉她，自己是谁，又有何用？五弦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理。

　　五弦只得返回院中，秦羽与她对视颔首，五弦徐徐走上前去。

　　“看来主上将女人的安危交予在下了，真是荣幸之至。”

　　五弦存疑，“她在打什么主意？”

　　秦羽不做回覆，指着屋子道，“女人住里间，我住在外间，有任何事情，都可支会一声。”

　　上次待在这里的时候，堂屋拐进去是一进里间，何时多出了一间房？五弦看了完之后，颇为同情的看向秦羽。

　　秦羽耸耸肩，有些无奈，“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意思即是，苏芩革新了他的玉竹轩。不，换个词，革新了她自个儿的玉竹轩。作为侍郎，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主人所赋予的，你既是空手而来，哪有属于你的原理？

　　“这……不合适吧！”五弦不经意缩了缩脖子。

　　秦羽似是也觉得不合理，与清莲去谈判，她是要坐上席的人，怎可屈尊此地。

　　清莲闷了半天来了句，“主上让我在这里看着，未经允许，二位不得外出。”

　　？

　　软禁？理由呢？

　　五弦撩了他们一眼，径直进了屋。

　　静谧的夜里，五弦忽的惊醒，稍微欠了上半身，试探性的叫了声，“秦羽。”

　　无人应答。

　　一阵笛声传来。

　　五弦又轻声唤了唤，依旧没什么回应，五弦翻身下了榻。

　　外间空无一人，他什么时候走的？

　　空荡荡的屋子，偶有月光从门缝里钻进来，洒下一块块的黑点。

　　拉开门，冰凉的青石板上印着剔透的辉煌，来到院中，早春的夜里，真是严寒，五弦打了个寒颤，微微扬起头来。

　　男子盘坐在屋顶，将长笛慢慢挪开，淡淡的看向五弦，笑了笑，“吵到女人了？”

　　五弦掀开裙边，坐在圆桌旁，晃了晃冰凉的茶壶，轻叹了口气，“大晚上的不睡觉，作甚？”

　　秦羽一跃而下，踱步而来，“在下梦到自己死了，被吓到了。”

　　五弦嗤笑一声，“你有意思？”

　　“你不会死的。”五弦抬起眼帘，目不转睛看着他。

　　秦羽并不作答，摩挲着笛子，昂起下巴来，看着满天的星子。

　　对于玉竹轩多了一小我私家的事情，显然没引起别人的注意，五弦也落得清闲，结果三日后，登门的居然是白翎。

　　白翎那一头的鹤发格外显眼，即便见了多次，五弦照旧有些微愣。他进来的时候恰似来自己家里般熟络，一屁股落在石凳上，托腮对着五弦傻乎乎的笑。

　　五弦端来一壶茶，问他最近是不是被疯狗咬了。

　　白翎也不怒，将五弦从上到下审察了一番，没头没脑的来了句，“难以置信。”

　　秦羽站在一旁，恰似压着一丝怒气，让白翎没事赶忙走。

　　一撮鹤发失了重滑了下来，微微的荡了荡。

　　白翎向来不喜欢秦羽，今天却难得的好脾气，“即便近在咫尺，照旧有些出乎意料。”

　　“白翎！”秦羽带着警告的意味，剜了一眼白翎。

　　五弦听不出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以秦羽那种个性，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便一个字都不会吐。

　　“兰令郎来幻灵宫做什么？”

　　白翎放下手，去握瓷杯，面无心情道，“在下姓白。”

　　五弦笑了笑，“叫习惯了些。”

　　“我换个问题，从我来的那天起，兰令郎便在资助苏芩，为了什么？她不受宠，我不知道她会应允你什么。”

　　白翎嘿嘿乐了起来，“继续说。”

　　“你想从她身上获得什么？”五弦晶亮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莫不是在我身上？”

　　白翎默的一瞬，继而抿了口茶，“我那有上好的碧螺春，他日送来。”

　　五弦一把抢过他的杯子，朝旁一甩，瓷杯砸在青石上，发出“啪”的声响，四分五裂。

　　白翎微怒，五弦抓着他的衣领，冷声道，“你若是说你倾心于苏芩，我还敬重你是条男人，在我这里不说人话，是嫌日子活太长了吗？”

　　白翎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勾起嘴角，“我可以活很久，而你，就不知道了，松手！”

　　五弦本是不愿，但他的手掌快要压上来的时候，五弦的手背倏地一冷，松开手来，手背居然有酷寒的结晶退去。

　　“你！”

　　“女人，要长寿百岁啊！”带着浮扬的意味，白翎整好衣服，徐徐走了出去。

　　五弦握紧了拳头，蹙起眉头，爆了句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