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措施指挥自己的腿,没有措施指挥自己的腰,更没措施提起自己的手,唯一能动的即是自己的嘴巴了。
他的声音有些仓皇,有些惊惧,有些不甘,也有些哆嗦。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燕蛮儿停在络腮男人的身边,俯身望着他,低声道:“我只问一遍,我母亲的事情你都知道什么?”
他就像一个俯视众生的远古杀神,虽然手未动,刀未拔,但那迎面扑来的杀戮之气却让见惯了鲜血的男人为之一窒。
燕蛮儿所说的母亲自然就是络腮男人嘴里的帕娜儿,这个名字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死掉了。十七年前,帕娜儿是草原上的一颗明珠,是整个山戎部落的骄傲。
他美丽。
有诗为证。
你是山上的雪莲,
你是水中的扇贝。
你是那邈邈夜空中的闪亮星滴。
似月的美人啊,
请收起你那冷若冰霜的脸吧,
请接受我这火热的恋慕,
请收下我这永远的情话吧。
似雪的美人啊,
请收起你那狂风骤雨般的脾气吧,
请赐予我你的温柔吧,
请接受我这颗洁净无尘的心吧。
我的心,有了你,就连那巍峨的燕然山都装不下了。
我的心,有了你,就连那绵长的兴安岭都无法填满了。
这是十几年前,东胡一个贵族在帕娜儿的帐篷外唱的情歌,只是,这么美得情歌却没有叫醒那个冰雪美人的心。东胡贵族在帕娜儿的营帐外唱了一夜,却无攻而返。
那时候,草原口耳相传,谁若得了帕娜儿,不下于登上兴安岭下的单于王座。
不外,厥后听说帕娜儿却和一个燕国人相恋了,两人还私奔了。
真是可笑!
草原上人人欲得而不能得的明珠,却白白自制了南蛮子。
络腮大汉说着,似乎再讲一个遥远的故事,只是说到厥后,嘴里就只剩下那首美丽的歌了。
燕蛮儿眉头一皱,他转过身,问秦无衣道:“我看看你的伤口。”
却没想到秦无衣也刚抓住燕蛮儿的手,问道:“我看看你的伤口。”
两人一愣,都有些不自在,都转过脸去。
燕蛮儿蹲下身,从络腮大汉腰间撤下一块木质的腰牌,起身,说道:“我们得离开这里了,预计你在这里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秦无衣稀有的没有反驳,低着头,颇为灵巧的说道:“好。”
燕蛮儿从地上拔起弯刀,收刀入鞘,系在自己的腰间,将水壶拿起来,也绑在自己身上。秦无衣的伤口还在流血,燕蛮儿盯着她的眼睛,然后说道:“冒犯了。”说罢,将秦无衣一把拉在自己的怀里,然后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快速的帮秦无衣解开已经被鲜血染透的上衣,然后掉臂秦无衣的惊呼,替她重新上了药,重新包扎了伤口。
秦无衣想要挣脱秦开的束缚,可是他的臂膀便如同一道紧箍,紧紧地把她圈住,她越是挣扎,反而发现自己被秦开抱得越紧。
秦开知道若是自己问她,她肯定差异意自己给她治伤,还不如一上来就强行换药,横竖也不是第一次看她的肩膀。
主要照旧因为畏惧延误久了,会留下疤痕。
秦无衣挣了几下没挣脱,气上心来,一口就咬在秦开的胸膛上。
“吸······”
秦开倒抽一口凉气。
“你······”秦开将她的衣服拉好,然后盯着眼前这个女子,原来还想说她忘恩负义的,可是一看到她有些微红的眼圈,这句狠话竟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秦无衣置气一般的扭过头去,不看秦开。
秦开摇摇头,说道:“这伤不能延误,你要怪就怪我吧。”说罢,转过身,准备离开洞口。
到洞口的时候,燕蛮儿转头望了络腮大汉一眼,大汉似乎还陶醉在那首美丽的歌谣中,嘴里哼着不正经的调子。
他知道,他要死了。
燕蛮儿眼眸微动,没有说话,径直离开了。
天色渐晚,夜幕渐临,天气也变得徐徐清冷起来。燕蛮儿在山洞外的树林中,也不知道施了什么魔法,只是捏着鼻子朝着树林里叫了一声,树林里居然跑出来三匹杂色的马,预计是山洞里三个马匪的坐骑,马种算不上好,但有马总比步行好的多。马背上另有三张弓,几筒箭,燕蛮儿拿起其中的一张,拉着试了试,摇摇头,算不上好,可有总比没有强。
燕蛮儿将三支弓全部挂在了其中的一匹玄色的马背上,将三匹马背上的箭集中起来,装了满满两箭筒,也挂在黑马背上。
在草原上遇敌,没有什么比良弓利箭更能先发制人的武器了。
秦无衣倒也没在耍脾气,悄悄的跟在秦开的身后。
看着他仔细的将每根箭都装在箭筒里,细心的简直让人有些不敢相信。抽了抽鼻子,心里悄悄地想,这样子真像一个抢工具的强盗。倒是将秦开适才“非礼”她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燕蛮儿将弓箭收拾好,牵着其中的两匹马走过来,低声道:“我知道你心中怨我,可我们要活命,我只能这么做。”
秦开的眼睛盯在秦无衣的脖子上,适才秦开的眼睛一心在她的肩膀上,倒忽略了她的脖子也受了伤。
秦无衣感受到他的目光,吓得往退却了一步,唯恐他又像适才一样冲上来,强行为自己治伤。
忙道:“我没事,只是划破点皮,无大碍的。”只是怎么听语气中都饱含着紧张。
燕蛮儿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块长巾,比力轻柔,似乎不是草原之物。猛地向前一步,近距离的站在秦无衣的面前,俯身就要给她系在脖子上。
火热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浓烈的男子气味也开始在鼻子间萦绕,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只是,秦无衣看到他手上的鲜血,原来要再退一步的脚却终究没有迈出去。那是因为她受的伤啊!
很意外,秦无衣并不觉得难闻,这要是换做以前,早就捂着鼻子逃掉了,哪里受得了这么血腥味道的刺激。
她下意识的往退却了一步,想离燕蛮儿远一些,只是一只大手突然挡在他的后脑勺。燕蛮儿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实在有些想不懂,这燕国女子哪里来的那么多考究。
像草原子女,拉着手围着篝火唱歌跳舞都正常无比,男女共乘一骑也无伤风雅,怪不得达曼说南人的女子扭扭捏捏,没有草原女子豪爽呢,达曼此言不虚。
“命重要照旧你想的这些规则重要?”既然好好说她不听,那就只能犷悍些了,由着这女孩儿的性子,那怎么行?
燕蛮儿欺上前去,左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右手将长巾缠在她的脖子上,帮她系上。
秦无衣瞪大了眼珠,只感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被他凶巴巴的说了一句,居然没有反驳的勇气。或许他说的对,在这个时刻,命比面子更重要。
而燕蛮儿,更在乎怎么样在世。帮她系好之后,燕蛮儿道:“今天是我欠好,是我大意了,你心里别留什么坏影象,这三小我私家是草原上污名昭著的惯匪,杀死他们是我们每一个草原男儿份内的事。”
秦无衣好奇的盯着燕蛮儿,看着他满是血迹的左手在微微哆嗦,一旁握刀的右手也下意识的轻颤了一下。
于是悠悠的问道:“今日你是第一次杀人吧。”秦无衣的声音很轻,也很柔。但是却让燕蛮儿不禁的退后了一步。两人拉开了些许距离。
燕蛮儿突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行思议的望着秦无衣,他下意识的将双手藏在了背后,将那沾满血迹的手放在背后。
似乎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杀了人!
自己在草原上生长十七年,练了十多年的刀,练了十多年的箭,也练了十多年的杀人术,却从未杀过人。
也从未想过会在今天杀人。
他母亲将他掩护的太好,乃至于他都忘了自己另有杀人的本事。
他突然想起来,似乎自己从未自己选择去做一件事情。他四岁练刀,六岁练箭,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母亲让他练,他便练。身边的同伴让他练,他便练。
练了即是练了,仅此而已。也不会去想练他们做什么。横竖草原上的儿郎都是这么做的,他们做的,他便做。
没什么理由,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秦无衣看着原本气势十足的燕蛮儿突然整张脸都变得阴暗起来,就像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
她向前走一步,燕蛮儿便往退却一步。
“你跑什么?”秦无衣有些羞恼,前一阵还霸气十足的训斥她,抱她,这会倒成了逃兵了。
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你离我远点,会···沾上血的。”燕蛮儿又退一步,看着眼前那张倾国倾城的白皙脸蛋说道。
她太美丽,太洁净了。
而他,身上有血,心中有杀气。
这样的两小我私家是不应该站在一起的。
秦无衣突然猛地向前一步,像极了之前燕蛮儿,一把抓过他的手,手上的血迹未干,整个手掌都被割烂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那样的耀眼。
那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啊,秦无衣突然想哭。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嘛?
她抓起他的手,拿出自己的手巾,塞在他手里,淡淡香味从手巾上散发出来。
边替他包扎,边说道:“我听父亲曾经说过,刀是杀人刀,刀术是杀人术,但是刀得握在人手里才有用。刀无关优劣,只是握刀的人,有善恶而已。”她故意将最后两句话说的很重,就是希望他明白。
在这个你死我活的乱世当中,你如果不杀人,便只有被杀的份,谁又能逃得已往。
说着用她细小的柔夷抓住了燕蛮儿的大手,秦无衣的手很细,细的如初出水的芙蓉一般。她的手很娇嫩,嫩的如草原上的新发的柳枝一样;她的手很白,白的似羊脂一般。
燕蛮儿的手很长很大,甚至手掌上还生着厚厚的茧子,这是长年累月练刀射箭的结果。
这样的两只手应该是碰不到一起的,可秦无衣却紧紧地将那只手抓在自己手里,似乎他会抽掉。
“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你不在的那个时候我真的很畏惧,我想死。可他们抓着我的胳膊,我连死的时机都没有。若你没赶回来,我都不知道今天会经历什么。所以,燕蛮儿,我想郑重的向你说一句,谢谢你,谢谢你拔刀相助!谢谢你舍命救我!”
秦无衣的声音柔软的像一阵风拂过燕蛮儿的脸庞,也抚过了他的心。
他突然觉得,或许她说的对,刀无关优劣,握刀的人却分善恶。为恶杀人,天下不齿;为善杀人,虽千万人又有何惧!
原来自己一直想不通的事情,此时倒是一股脑解了。他不再想那残忍的局面,不再想那三小我私家死前的惊惧,不再想许多许多,心里唯一想的即是他救下一小我私家。
救下了一个无辜的人。
救下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燕蛮儿对上秦无衣的纯净目光,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心障已除,他的全身变得轻松无比。就在这时,他脑海里那个世界又开始浮现,有另一小我私家的影象似乎想要挣扎着占据燕蛮儿的脑海。
忽的,他抬起头,迎着秦无衣深深地目光,夕阳照在他有些俊雅的脸庞上,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种祥和的光线,他的眼神中有清澈的光在流动,有洁净纯粹的气息在流散。
脑海中那个影象似乎也被秦无衣那纯净的眼眸俘获了,慢慢的平静下来。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个世界上的人,若果真如此,那他又来自哪里。
他望着秦无衣,将手握紧,手里的手巾被他的鲜血染红,然后淡淡一笑,说了一句:“你明白真多!”
秦无衣听了他的话,微微一顿,两小我私家就那样在夕阳下,相视而笑。
笑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