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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后渤海日出

第二十章 第十二回 狂妄与偏见

山后渤海日出 可旁 4250 2020-10-31 23:07:15

  花园的夏季,五彩缤纷,水池明澈,蜂鸣蝶舞。雨后的青砖路,连到宽敞的绿藤棚架下。

  平时平静的裴光庭,练起剑来就换了一副模样,跟师傅楚岳的快准狠完全对路子。他悟性好,学的快,一个招式,楚岳演示一遍,稍加点拨,他就能掌握八九。

  老师都喜欢这样的学生,省劲儿,还能看到结果。

  楚岳跟裴光庭的教学很融洽,进展也很顺利,比以往教弟弟们和亲儿子亚瑟都舒服。

  楚岳所教授的兵书基本都是他小时候,裴行俭教他的,如今用来教裴行俭的儿子,怎能不让人心生感伤。

  裴行俭病发突然,自以为能够痊愈,没有为身后事情做过多计划。前妻的三个儿子都离开单过,他和库狄萨允宝另有小儿子裴光庭住在新宅院。

  裴行俭一朝去世,他的三个儿子和儿媳妇都惦念着老父亲留下的工业、珍宝和这座宅院。

  儿子、儿媳惦念也是有原因的,裴行俭平定东、西突厥所得珍宝无数,加上天皇赏赐,价值不行计量。

  裴行俭在安西结识的那些小国首领起哄要来旅行,裴行俭为人高调,特地设宴请各路朋友来赏宝。如此一来,儿子、儿媳怎么能不惦念。

  库狄萨允宝不得安生,今天你来要工具,说是父亲生前送他的,明天他来搬工具,说他们家办酒宴,要撑局面。

  库狄萨允宝和小裴光庭还在伤心中,继子竟然如此行事,库狄萨允宝虽然也不会跟他们客气。

  一次次都碰了钉子,儿媳妇们索性就带人来堵门。每天门口吵喧华闹,库狄萨允宝在屋里气得抹眼泪。

  果真裴行俭留下什么值钱的工具倒也而已,可裴行俭为人慷慨,夸奖手下将士绝不含糊,剩下一些送亲戚朋友,留的精品都捐给楚浩,让他接济孤幼园,唯独没有留给他的那些儿子们。

  库狄萨允宝和小裴光庭除了这座宅院,家里没剩下什么值钱的工具了。

  裴行俭的大儿子比楚岳大一岁,老二和老三比楚岳小不了几多,小时候都在一个学堂念书,亲兄弟一般长大。

  裴家家教甚严,楚岳没有想到会有今天的局面。

  裴家的三个儿媳妇嘴都很厉害,到了大门口一刻不停,连羞辱带讥笑。

  尽管库狄萨允宝委屈,楚岳照旧躲在后花园不出头,任由她们闹去。若不是裴行俭的师恩和裴光庭这个勤学生,楚岳甚至想找燕西辞了这份‘差事’。

  而库狄萨允宝问过茵儿了,裴蓉蓉是被楚岳撵出去的,住在城外的破屋子里。楚岳平时总是冷冷冰冰的,茵儿也常住在西市的医馆,鲜少回家。

  昆士牧场来往的人太杂乱,燕西带孩子们到城里的宅子居住,把冯伯和沈夫人也一并接了去,牧场就留给太子显尽情玩闹。

  库狄萨允宝去资助搬迁,委婉地跟燕西提起说:“裴老西去之后,光庭一直振作不起来,很久不去学堂了。家里那些琐事纠缠,我也提不起精神。原来想给光庭找个善谈的师傅,逗光庭开心些。楚岳平时缄默沉静,我担忧光庭……”

  燕西听出库狄萨允宝话的意思是要‘辞退’楚岳。

  燕西美意资助,费了半天口舌才说动楚岳去的,这会儿让燕西怎么跟他讲呢。

  燕西眼睛一转,说道:“有些事儿,我忍着未便讲,究竟是家丑,既然你也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妨。”

  燕西一向都是大大方方的,库狄萨允宝从不见她这般神秘,她看看门外没有人,坐到燕西近前听仔细。

  “你们裴家那位巨细姐裴蓉蓉跟旧情人隔墙话相思,被下人撞见。”

  库狄萨允宝瞪大眼睛:“有这种事儿?!”

  “是啊,楚岳碍于两家的面子,玉成了裴蓉蓉,何去何从让她自己选。”

  “她选了旧情人?”

  “对,是她娘家佃农的儿子,裴蓉蓉跟他搬到城外种地去了,经营的照旧楚岳名下的田庄。”

  库狄萨允宝觉得自己误解了楚岳,谁碰到这种事儿不糟心呢。

  “他二伯的婚姻一直不顺,跟玛瑞娜的姻缘你也知道,事情还没已往,裴蓉蓉又……”

  “哎,我以为……,玛瑞娜是情非得已,缘分尽了,可对岳的攻击应该很大,他原来就饱受失忆折磨。”

  “其实在玛瑞娜之前,他二伯订过亲的,未婚妻是尉迟敬德的亲孙女儿。”

  “鄂国公的孙女儿?那是名门之后啊。”

  “鄂国公尉迟敬德死后,李义府胁迫他的儿子尉迟环把跟楚岳订婚的女儿纳为小妾。李义府死后,楚岳的未婚妻辗转回长安,卖身青楼,成了歌妓,厥后有身,沦落街头,疯了。楚岳不弃,把她娶回家,可惜没能保住她的性命。”

  库狄萨允宝的眼睛湿润了:“老天给楚岳加载的坎坷也太多了吧,怎么能这么看待他?”

  “所以啊,别嫌弃他二伯不爱讲话。眼下玛瑞娜带走了亚瑟,裴蓉蓉出了这事儿,茵儿忙得不着家,我是担忧他闲下来无聊、伤心,才让他去教光庭的。郡公说他二伯武艺、兵法都是一等一,带小光庭正合适。”

  “倒一ㄇ,找个话太多的师傅,怕光庭也难适应。先这样走着看吧。”库狄萨允宝圆回原来的话。

  ***

  库狄萨允宝的偏见消除了,楚岳却因为躲避他们家的‘麻烦’,经常找借口取消和她们母子的午饭。

  裴光庭不乐意了,他喜欢和楚岳在一起练武、讨论兵法。用饭的时候有楚岳在,母亲就不会强迫他吃他不喜欢吃的食物,也不会要求他吃够几多量。

  楚岳不用讲话,只要坐在他旁边,和他一样平静,他就觉得有依靠,任外面如何喧华,任母亲什么心情,都不会影响到他。

  就餐就像画一个圆,三小我私家才可以,两小我私家不行。况且楚岳每天只是吃个午餐,小光庭格外珍惜这段相处。

  小光庭最近在学堂格格不入,先生只摇头晃脑讲书,要求背诵,下课之后同窗打打闹闹,人许多,他却很孤苦。

  去学堂要经过奶奶家的院子,往往被奶奶叫住问作业,奶奶八十多岁了,脸上和手上全是老年斑和蔫皮,小光庭畏惧她。

  从小光庭记事儿,他的父亲裴行俭就是个老头,很快就去世了。跟老人在一起,死亡随时可能降临,他有严重的危机感。

  父亲的死给他已往的一年蒙上阴影,楚岳正在把他带出来,他虽然不明白什么抓住时机,却知道不舍。

  他不哭不闹,只是楚岳不来吃午餐,他也不吃。

  库狄萨允宝知道家里整天鸡犬不宁,也不是恒久之计,她狠狠心,把妯娌们想要的工具收集起来,等她们再来闹的时候,就让她们拿走。

  之前,裴家的妯娌们都中午来,趁着人多,在门口吵好让人听见。可能是天儿热,今天一早就来了。三人坐在门前的大槐树底下,让嗓门高的老嬷嬷在门口骂。

  “别人家老人死了,工业都平均分给弟兄们,凭啥你一小我私家独吞啊,街坊们都给评评理。”

  “十几岁的女人嫁给五十多岁的老头,图的就是工业,铁口铜牙咬住不放,全然掉臂继子的困窘。”

  楚岳今日来的晚,三个妯娌正好截住他。

  老三裴庆远的媳妇说:“楚家哥哥,您倒是说说,裴老累赠太尉,资格不够的都不敢来主持公正,难道元勋的家事儿非闹到朝廷上去,毁了裴老一世英名不成?”

  “但凡有人来主持公正,我们也不至于在大街上现眼啊,那女的就是太‘独头’了。”

  “欺负我们没能耐、没配景啊。”

  三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楚岳黑着脸,左右躲闪,掠过她们,后面的随从差点儿把老大媳妇撞倒。

  街坊们见多了,除了嫌吵,围观的人并不多。

  老大媳妇要发飙,觉得不值,就气鼓鼓地坐回树下,让嬷嬷们接着骂。

  楚岳到内院,见库狄萨允宝找了见证人,把清点好的工具往外搬。

  他给库狄萨允宝见了个礼,说:“小婶安好。”就转身往花园去了。

  裴光庭在花园门后向外看,眼里恼怒而不安。楚岳看到他,停下脚步,转身回去,快步走到大门口。

  “住口!”楚岳大呵一声。

  老嬷嬷们吓了一跳,转头看看她们的主人。

  “吆,楚家兄弟,您不是不闻不问吗?这是做什么啊?”老大媳妇拿扇子指着他。

  楚岳没理,冲老嬷嬷们说:“还不赶忙走。”

  “别听他的,继续骂?那小媳妇总会露头的。”老三媳妇边说边往前走。

  “看在你们有些年龄的面子,不予盘算,若再敢开口,就别怪我不客气。”楚岳恐吓道。

  一个老嬷嬷仰起头,张开嘴,刚起范儿。楚岳拔出剑,把她头上别发髻的木簪削下来,她的头发立刻散开。老嬷嬷吓得蹲下,在头上乱摸,再检查手上有没有血,围观的人轰然大笑。

  老三媳妇也吓了一跳,紧接着跳起脚:“你,你欺负人,跟女人动手,算什么本事?”

  她步步紧逼,楚岳的宝剑不知什么时候,贴到她的脸上。老三媳妇直打哆嗦,动都不敢动,眼珠转斗鸡眼,看着剑刃:“饶,饶命。”

  楚岳在她眼见画了个剑花儿,把宝剑收到鞘里。

  外面总算平静了,楚岳进门,让下人们把工具抬回去。

  库狄萨允宝这下明白儿子为什么希望楚岳在家里了。

  后花园,裴光庭还扒在门边。

  楚岳严肃道:“站不依门,要看就出去看。”

  裴光庭立刻作揖,回覆:“是。”

  还不到中午,裴家的老二、老三兄弟两个就找来了。还好老大没来,否则楚岳也欠好开口。

  没等老二、老三说话,楚岳就一通训斥:“女人家来闹,你们不知道吗?你们身世士族,为争工业开口,连我都不耻过问。裴婶早亡,裴老把你们养大,一直未娶,暮年才与小婶相识相爱。可裴老却掉臂小婶感受,为你们置产娶妻之后,才把小婶迎进门。该给的,都给你们了,该拿的,你们也没少拿,裴老病重不见你们,死后倒跑得勤快!”

  “哥,父亲也就这两年发了,连胡人都知道裴家的珍宝无数……”

  “但凡有争气的,你们就该知道裴老为什么宁肯把家财都散了,也不留给子孙。光庭还小,你们不念及幼弟,市井用事,愧为念书人。”

  “散了,什么意思?”

  “你们可以探询探询,裴老生前把天皇所赐的几千件珍宝都分给那些需要贴补的亲故、士兵和下人了。他老人家为什么那么做,做儿子的心里难道不明白吗?”

  “兄弟间是为谁拿多拿少闹了些矛盾,可也不至于就都分给外人呐,真是……”老三的脸都皱到一块,又着急又可惜。

  老二重重捶了一下石头桌子:“要不是父亲再娶,我们也不至于……”

  楚岳摇摇头,跟不懂原理的糊涂人说不明白。

  库狄萨允宝说没有了,裴家弟兄不信,楚岳跟他们一块长大,他的话,弟兄三个没有不信的,今后库狄萨允宝总算安生了。

  不久,楚岳和库狄萨允宝的矛盾再次发生:库狄萨允宝勉励裴光庭在学堂多交朋友,可楚岳却让裴光庭远离那帮孩子。

  库狄萨允宝听裴光庭讲出楚岳的原话之后,大为光火,跑去质问楚岳:“你为什么要干预干与光庭跟同窗的关系?光庭失去父亲,哥哥们你也知道是什么样,他需要友谊!”

  “小孩子中间没有那么多同情,男人也不需要同情。他们会讥笑光庭、排挤他,有人甚至会幸灾乐祸,有些人甚至会专门欺负那些遭遇厄运的人,没有人会看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跟他保持正常友谊的!”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因为你自己悲情,所有才让光庭也自闭。光庭照旧个小孩子,你怎么断定没有同窗喜欢他,而不是同情他?内心阴暗的人,才只看人的阴暗面。我不需要你教我的孩子如作甚人处世、如何看待这个世界……”

  库狄萨允宝的话还没说完就忏悔了,她立刻停下来,抓了一下耳边的头发,转成温和的语气致歉:“对不起,我,是我太激动了,我不应该说那些话,我……”

  楚岳不得不认可她的话很犀利,可句句都对。他一直随处看到、遇到人的阴暗面,生活在阴黑暗,而且不自觉地教给学生。

  他拧着眉头,感受到内心被戳中地痛:“该致歉的是我,您说的没错,我不应跟孩子这样讲,我自己也需要改变,我……告辞了。”

  以楚岳的自豪,能说出这样的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看着楚岳离去的背影,库狄萨允宝意识到她适才就是拿他的遭遇和悲情打压他、欺负他。

  小光庭还没有走出来,很可能会遇到同样的问题。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坐在石凳上,思考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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