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岳尽量考虑说话,写了一封长信给楚浩。
接到楚岳的信,楚浩和淳嘉诺熙都在营州,楚浩犹豫怎么跟淳嘉诺熙商量。
秋天的营州特别妖娆,漫山遍野的红叶在清晨笼罩上一层厚厚的白霜,使得原本火红的颜色,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酷寒。
楚浩空出一天邀淳嘉诺熙去爬山,到半山的寺院去品茗。
山上的寺庙建于隋朝初年,有来自倭国、高句丽、新罗、百济甚至是契丹的僧人汇聚在此修行。历经战乱,庙宇年久失修,庙里的僧人日益淘汰,留下来的僧人都上了岁数。
楚浩捐了钱整修庙宇,想用一个闲置的院子开私馆,供当地的孩子来念书,他今天也顺道来巡查工期。时辰尚早,工人们都还没到,一个小僧人把他们两个安置在亭子里,山风很冷,视野和景色却极好。
他们伉俪的关系原来就有利用的身分,结婚时闹开的矛盾刻意隐藏着。原来是楚浩帮补靺鞨,现在楚浩来提条件,连他自己都知道相互心里会是什么情境。
轻松话题事后,楚浩终于艰难提及征兵的事情。淳嘉诺熙听到后心情很庞大,这比打骂、冷战愈甚,婚姻的基础掺杂着利益,两人都市对对方发生质疑,而这质疑任你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
楚浩此时才理解淳嘉诺熙当年的感受,那现在淳嘉诺熙能理解、相信他吗?楚浩紧张地看着妻子。
淳嘉诺熙的眼神突然坚定,说道:“我只有一个条件。”
条件是同意的附加,楚浩忙应道:“什么条件?”
“军费,朝廷出!”
楚浩以为她要为靺鞨返回故地做争取,还没有弄清楚她为什么强调军费,淳嘉诺熙站起身来往外走。
“事不宜迟,我们要赶在怙恃官前面跟鄂父商量对策。”她说完转身上马去找父亲乞乞仲象。
楚浩也上马跟上,桌子上的茶还没有烧开,两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乞乞仲象听完女儿的话大发雷霆:
“我粟末靺鞨余部隋时没有内迁徙,余部委曲求全守着自己土地,安安生生过日子。今日屈辱,受唐朝调遣来到营州,为得什么?就是为得不打仗,为得保全族人的性命!如今即便内迁,大唐照旧不依不饶!”
“鄂父,天下哪个国家没有军队能够存活?唐先人有言:树欲静而风不止。周遭诸国风云幻化,粟末靺鞨只能依附、讨好,可照旧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事实证明,不自强不行活!”
乞乞仲象握着权杖的手在发抖,女儿的话他无法反驳。
“我们为什么不借此时机培养自己的军队,大唐出钱,咱们出人,若告捷归来,立了战功,我们就有资本跟朝廷请奏回归。就算回不去,有了军队,营州怙恃官和契丹人也不敢再像以前一样欺辱咱们。”
“若是打败了呢?伤亡呢?全族的男劳力都没有了,怎么生存?”
“若是打败,我们就彻底反了,我带族人回老家,与黑水和契丹联合起来,反抗大唐!”
乞乞仲象低下头思考,语音极重:“咱们靺鞨原有的一支军队,内迁前早就被大唐拔去番号,就是集中起来也没有几多人,怎么有实力上高句丽战场?”
淳嘉诺熙见父亲思想略有转变,马上追问:“鄂父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们不出山,如果唐朝战败,新罗占领了高句丽,营州就将与新罗面劈面,到时候靺鞨人能独善其身吗?”
乞乞仲象沉思不语,淳嘉诺熙继续道:
“咱们靺鞨人骑马涉猎,战斗力强,唐廷若能出钱,我让楚浩多选宝马良驹,配备整齐,老兵带新兵,一定可以成为精锐。我们还可以征集一些阻挡新罗的高句丽人,许多高句丽人跟新罗打过仗,他们熟悉地形,有作战经验。另外加上外公、外婆的帮衬,不怕捡不起阿祖当年的威风!”
淳嘉诺熙慷慨激昂,两眼放光,充满希望,连一旁一直缄默沉静的楚浩都被她熏染了。
乞乞仲象的怒气徐徐平息,坐回到椅子上。
淳嘉诺熙继续加码:“是祸躲不外,再铁的政策都要与时俱进,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我们靺鞨人也要灵活应对时局变化,不能一条路走到黑,不能再消极挨打,该积极应对了。”
乞乞仲象看向楚浩,楚浩冲他点颔首。淳嘉诺熙还没来得及跟他商量,但他完全同意淳嘉诺熙的看法。
乞乞仲象长出了一口气:“好吧,那就在未能回归故土的阿嬷坟前祈祷祖先保佑族人吧。”
楚浩一路随着淳嘉诺熙,搞不清楚她为什么非要提出军费这一条,楚岳在信上写了军费紧张,他也明明告诉她了。
楚浩回房间终于忍不住问原因。
“如果朝廷不出军费,谁出?”淳嘉诺熙反问他。
“咱们出啊,好歹靺鞨故地封给了我,虽然没有税收,可故地物产富厚,该咱们体现的时候,不能小气了。”
“郎君没有收黎民的税,黎民知道,朝廷可不知道,渤海故地每年还要给朝廷上交年贡。县公有那么大财力能整编一支军队,又被分封在边疆,还娶了靺鞨的公主,如果郎君是皇上会怎么想?”
楚浩坐下来,不得不重新审视她,他必须认可淳嘉诺熙简直是四平八稳、内有乾坤的人,她不光为靺鞨计划,也为他考虑了。
当怙恃官来找乞乞仲象,楚浩和淳嘉诺熙已经离开营州去到山后郡。乞乞仲象同意了唐廷的征兵要求,说靺鞨两部同意组织军队打新罗,以挣得在营州的利益。尤其强调了战后在营州的自主权利,并索要军费。
除了军费,其他条件都是预支战后的利益,况且也没有太过的要求,怙恃官凭据刘仁轨的指示都允许了,只是军费申请要费些周折,说要乞乞仲象等信儿。
不久,营州地方掀起攻击恶霸势力的风潮,说是攻击恶霸,只要有些钱、屋子像点样的老黎民,官府就去视察他们的佃农,佃农说出一丁点儿东家的不是,就会被抄家。
楚浩在营州苦心经营,富泽黎民,日子过得红火的,如今被霜打风吹,摧残无度。
除恶霸最突出的虽然是土匪,营州最大的土匪非高军参和梁毅莫属,虽然他们已经不是土匪了,虽然他们做正常生意还接济周围的老黎民,虽然他们收养孤儿、伤残军人,官府照旧把他们的山头拔了,把高军参和梁毅抓了起来。
等楚浩获得消息赶来,高军参和梁毅因为要保住山上的货物反抗到底,受尽酷刑。楚浩花了不知道几多钱才把两小我私家弄出来,人已经被折磨得不像个样子。
楚浩非要去把怙恃官宰了,好容易被兄弟们拦下来。
回到营州靺鞨驻地,楚浩和淳嘉诺熙大吵大嚷起来:“早说军费我出,你非要阻拦,说什么边疆、公主,现在我兄弟的命都快搭上了,他们可是我的兄弟啊!他们,他们,山上两百多口人等着他们养活,山下又有几多黎民等着他们过冬呢……”
淳嘉诺熙不吭声,楚浩刹不住火气,越嚷越响,喊起来没完,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狠话。
淳嘉诺熙的母亲实在听不下去,进到房间里把淳嘉诺熙拉了出来。见到岳母,楚浩才醒悟到做错了什么,他低头丧气地坐在炕上,觉得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
他甚至想,如果靺鞨和他供淳嘉诺熙选择,她首选会选择谁?反过来,如果把大唐和淳嘉诺熙,不,和靺鞨放在一起,甚至说他的梦想、生意、兄弟和靺鞨放在一起,他会先掩护谁……
不,楚浩摇摇头,他们伉俪在时间和空间的漏洞里相会,用恋爱努力维持着,他们的关系不能质疑,更不能用客观现实考量。
新婚的时候落下的阴影让淳嘉诺熙至今没有宁静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造成的伤害,楚浩无法挽回。
营州怙恃官凑齐了军饷,拨给乞乞仲象,他们自己也可以钱袋鼓鼓的过个好年。
淳嘉诺熙主动来找楚浩谈,生机的是楚浩,楚浩知道,他只是抹不开面子去见淳嘉诺熙的怙恃而已。
他庆幸淳嘉诺熙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小性子,但是发生了已经发生了,淳嘉诺熙不提,他也不能问,两人不相同,只能和洽,商量接下来的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