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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后渤海日出

第四章 第一回 料铁

山后渤海日出 可旁 9186 2019-12-25 17:28:32

  这天,楚瀚一早到了罗记,却不见莹儿和林学明。

  詹宁看到楚瀚愤愤地说:“知道吗,林学明竟然是个倭瓜。”

  “什么倭瓜?”楚瀚心不在焉应付一句。

  “就是倭国人啊。”三宝也是满脸怒气。

  “什么?”楚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定好了过几天结婚呢,可……”

  詹宁没说完,三宝插话,样子极为夸张:“听说莹儿已经有了身孕等不及了。”。

  詹宁瞪他一眼,三宝忙捂住嘴。

  詹宁解释道:“林学明原名叫原田学明,从小寄养在林家。双方家长晤面的时候,林家还瞒着,厥后师傅觉得差池劲儿,就派我去查。昨天我果真看到林学明的亲生母亲泛起在林家,几经探询才问到的,最后林学明自己也认可了。不外莹儿照旧执意要跟他,昨晚留了一封信,两人跑了,还……”

  “师傅气得晕已往了,要不你进去看看吧。”一向平淡无奇的‘九住’发生这样的事情,三宝莫名地激动。

  楚瀚慌忙放下手中的工具,来到师傅的房间。师傅还在昏厥中,莹儿的怙恃满面愁容地守着。楚瀚趴在床前叫了几遍师傅,师傅照旧闭着眼睛。

  莹儿的母亲拉起他:“孩子,没用的。”

  楚瀚默默走出来,开始劈柴干活,见几位医生来了又走,便不吃不喝一整天。

  当晚他第一次没有回家,在师傅的桌案前面坐了一整夜。天刚蒙蒙亮,楚瀚昏昏欲睡,莹儿的父亲急急遽地把他叫进了里屋。

  师傅气若游丝,楚瀚立刻跪下去。

  莹儿的怙恃出去把门关上。

  师傅手指动了动,似乎是指案子上放的剑谱,然后手突然垂下去,开始大口地倒气,眼睛睁得老大。

  楚瀚叫道:“师傅,师傅。”

  但是师傅慢慢没有了声息……

  除了悲痛,楚瀚心里七上八下。师傅基础没有把最后的工序教给他,而在场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唯一掌握罗氏密室绝技的人!

  几天来楚瀚思前想后,觉得把事情告诉任何一小我私家都不合适。他想暂时缓一缓,可是缓过之后怎么办?告诉谁?问谁?以后“九住”怎么办呢?

  这些问题抓心一样让他不得安宁。林学明肯定也没有时机获得密室的最后法式,那么“九住”就这么完了?

  他注意视察葬礼上的来宾,除了父亲楚涛泛起有些奇怪以外,没有其他陌生人来,只有师叔、莹儿怙恃、“九住”作坊里的师兄和几个偶尔来品茗的老头。

  父亲楚涛来加入师傅的葬礼,楚瀚才明白原来这些年父亲清楚孩子们在干什么,他却一直避而不谈,给孩子更多的自由。可见失去楚勋之后父亲转变有多大,对孩子和母亲有多疼爱!

  丧礼后,莹儿的父亲把师傅的剑谱交给了楚瀚。近来发生的变故对莹儿的父亲攻击很大,他似乎苍老了许多,没有提及任何有关“九住”的话。

  楚瀚拿回剑谱每日研读,找种种古籍,拼命想要发现有关铸造暗室的蛛丝马迹。

  可是相关的书籍太少了,书上对某一名剑或是刀的纪录,只是说它们如何尖锐,如何得来神秘,有关如何铸造基础就找不到。

  就像师傅定的师训,每一个铸剑世家都有不成文的划定,谁都不能把秘密写下来,只能代代心口相传。

  楚瀚有些气馁和不耐烦起来,偏偏阿吉丽来访正撞到枪口上。阿吉丽见到他还没有说话,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阿吉丽,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老往这里跑,你母后不管啊?有时间你多读两本书,要不去绣绣花也好,整天在男孩子堆里混什么?楚旷、楚博长年在阎府,谁陪你玩?你能不能找点有意义的事情干啊?你……”

  没等他讲完,阿吉丽就眼含泪花转身走了。

  楚瀚有些忏悔说话太重,以前他也熊她,阿吉丽可是什么都不在乎,任你怎么说,她玩她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忙追了出去,声调缓下来许多:“阿吉丽,你别生气,我只是很烦……我,你别走啊。”

  阿吉丽不说话,径直往外走。

  秦姨闻声出来,叫道:“公主,秦姨正好做了公主爱吃的点心,快来呀。”

  “谢谢秦姨!我今天没有心情吃,先走了。”阿吉丽泪水夺眶而出。

  楚瀚见状不再追了,眼看着阿吉丽快步跑出了大门。

  秦姨转身骂楚瀚:“你这没心没肺的孩子,阿吉丽来了好频频,看你忙着,没有打扰,你还嫌人家烦。今天她也是先问了我,再去见你的。喏,这是她给你做的波斯葡萄干发糕,人家阿吉丽对你……”

  “她是来找楚旷和楚博玩的,他们岁数相当,找我干什么?”

  “诶,你怎么不开窍啊!女孩子大了,心思也多了。阿吉丽喜欢你,没看出来啊?”

  楚瀚摸摸头:“小时候她是跟我玩了两天,可是厥后她不是一直跟楚博他们玩吗?哪来喜欢我呀?再说她喜欢我,我就该喜欢她呀?”

  “你这孩子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了,要否则阿吉丽这么漂亮、灵巧的公主你都看不上?”

  楚瀚已经是一个十七岁的巨细伙子啦,身材魁梧高峻,唯一稳定的是他白皙的皮肤,被秦姨这么一问,脸通红,结巴道:“哪,哪有。”说着加速脚步回屋。

  “你老实交接,是谁家的女人?”秦姨一看就知道有事儿,紧追上来。

  “没有。”楚瀚急遽逃走了。

  到了屋里,躺在床上,他知道最近让他心烦的另有莹儿。莹儿的一瞥一笑,不时在眼前浮现。

  ‘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想到这里楚瀚就越发心烦意乱,越发对现在的处境理不清头绪。

  要是年老在就好了,楚瀚总能清晰地记得年老坐在床边说话的样子,他是那么亲切,温暖……

  他到桌子前面拿起笔来,想把年老的样子画下来,只是怎么也画不像,画了撕,撕了再画。

  这时楚浩进来,指着那本摊开的剑谱问:“每天看哪能看会呢,为什么不动手啊?”

  多日没有见楚浩了,楚瀚想索性告诉楚浩也好,问问他该怎么办。

  “许多几何法式,我还没有掌握,想先研究研究再动手,连最初的炉子结构我都没有十明白确。”

  “谁做什么事儿都有十分掌握呢?能有六分就已经不错了。你要先行动,边做边摸索。全凭空想那哪儿行?”

  “前期烧毛铁需要大的园地,家里不行。”

  楚浩想了想说:“那到牧场吧,那边有的是地方。”

  “不行,牧场太远,每天出城进城的不方便。”

  “好吧,你什么时候想好了,需要什么告诉我,我去帮你办。三哥等着你炼出来的宝刀呢。”他说完急急遽走了。

  楚瀚心想‘牧场那么多人,那么多匹马需要养,别因为这事儿烦他了,再说他对这行一点也不了解’。

  过了两天,楚浩来叫楚瀚:“瀚,来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楚瀚可没有心思配合楚浩的神秘,楚浩和秦铭连哄带拽地把他拉上了马车,出门拐弯到了“九住”停下。

  莹儿的父亲从里面开门出来,手里拿着钥匙。楚瀚正莫名其妙,莹儿的父亲把钥匙递到楚瀚的手里。

  “你哥哥买下“九住”,这个作坊以后是你的了。”

  楚瀚转身看看楚浩。

  “别愣着,进呀。”楚浩说。

  他进到里面,詹宁和三宝走上来:“瀚,开工吧,今后我们随着你干。”

  后面又走出一个胖大婶,施礼道:“四令郎,我姓韩,就给你们做饭了。”

  最后楚瀚竟然看到师叔的面孔,师叔笑道:“小子,这么多人帮你,师叔还能不帮?你炼你的刀剑,明年三月底,让人去叫我。琢磨的功夫师叔教你。”

  楚浩拉起楚瀚:“走,里面我还备了一桌酒席,各人聚一聚,尽快开工。”

  众人外交之间,楚瀚把师叔拉到一边:“师叔,师傅临终前并没有把暗室秘密告诉我。”

  “什么?!你,你怎么早没跟我说?”

  “谁也没有问我啊,再说我也想维护师傅的颜面,他老人家苦练一生,临了,连一个真正徒弟都没有?”

  师叔平静下来点颔首:“孩子,亏你顾得周全。”

  “请问师叔知道暗室里的工艺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父亲传给我们弟兄两个,一个铸,一个磨。我性子散漫,在铸造上没有什么天分,也不愿意每天守着炉子学。所以父亲就将这门绝技传给了哥哥,哥哥苦心研究,厥后有了创新。他铸出了一把很是尖锐的长刀被司空李绩大人买走,李绩把这把刀献给了先帝,先帝对他的刀大加赞赏,这才打出了名声。”

  “那如今怎么办啊,不知道最后一套工序就没有措施开工,要否则各人忙活一年,最后做瞎了,岂不白费功夫!”楚瀚真是着急。

  “那倒一ㄇ,可是你哥哥买了“九住”给你,那么多人都等你开工,你总不能扔下不管啊?”

  ‘得,他倒是来问我了’。楚瀚想,看来师叔也不是救他的人:“我一定要知道密室的工序,但是之前的每一个步骤也很重要。先不要告诉各人,再容我些时日。”

  第二天楚瀚部署各人先把一切开工的活收拾妥当,晚上很晚才回家。秦姨把他叫到厨房,端出来给他留的鸡汤。

  楚瀚一边喝一边和正在和面的秦姨聊天:“这是为明天早餐准备的?”

  “是啊,旷和博很少回家,你也要忙起来了。我今晚先发着面,明天早上可以早点儿做出来。”

  “这个栗子糕照旧您做得最好吃!厨子就是做不出这个味儿。”

  “厨子做什么点心都有他的尺度,不像我,摸着你们几个的脾性、喜好,知道你们的口味,正好对上你们的舌头啦,呵呵。做栗子糕没那么难,就是繁杂些,剥皮、清洗上锅蒸、捣成泥儿;和面时掺几多豌豆面、加几多水、醒多长时间,全凭小我私家感受,只要用心谁都能做得可口……哎,你出什么神儿啊,留心汤洒了。”

  楚瀚回过神来问:“那您做的栗子糕有什么绝招吗?”

  “绝招,有吧,算是个绝招吧,就是出锅后要用凉水稍微趁一下,这样栗子糕就更软糯可口,外貌不粘手,而且细腻平滑。其实做得遍数多了,自然就摸透了。水加少了怎么办,面加少了怎么办,哪个法式出问题了怎么调停,就有些措施了,因为你总是知道你想要什么成色的,只要想措施,没什么难的。只是春、夏、秋、冬也有差异……”

  秦姨一边揉面,一边讲。

  楚瀚突然站起来揽住她的肩膀:“谢谢秦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离开了厨房。

  秦姨摇摇头,叹气道:“这孩子,漫不经心的。”

  楚瀚来到母亲的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敲敲门进去。

  母亲手中拨动念珠,眼睛直直盯着地面,见楚瀚进来,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烛光下母亲的头发已经花白,笑容使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早在楚博都不跟母亲撒娇的时候,楚瀚还因为病痛躺在母亲怀里耍赖呢,可这几年除了早晚请安,没和母亲说过几句话。

  原本自幼练武的母亲身材高峻,脸上的线条也比力硬。自从进内室念佛之后,母亲微微有些发福了,脸也圆润起来,反倒比之前更不容易亲近了似的。

  楚瀚慢慢走已往。母亲伸脱手,攥住他的,抬起另一只手想要去撩起他额前洒落的一缕头发,但是她发现坐着已经够不到他了。

  “明天“九住”那边要开工了,我计划带秦铭一起去进料铁。可能要去个几天,特来跟您说一声。”

  “嗯,好,钱都准备好了吗?”

  “是,三哥给得足足的。”

  “那就好,路上多加小心。你们几个都不会功夫,要不让你三哥随着吧。”

  “不用了,三哥忙。再说我们四小我私家呢,两个师兄已经去过好频频了,而且也不买几多货,不会有事儿的。”

  “好吧。”

  “父亲还没有回来,我已经烦秦姨告诉父亲出发的日子。这月十八差不多就回来了。”

  “好吧。”夫人叹口气。

  “那我先去睡了。”

  似乎怕深谈什么事情似得,或是他怕母亲跟他聊起什么,或是他也想不清的理由,横竖他就想逃开,逃开之后他一定要忙起来才气忘记那种感受。

  他也理解了为什么三哥整天见不到人影;二哥留在旧宅,一有时机就出去打仗了---当痛苦不能被慰藉的时候,你只能躲避。

  齐夫人不是不能体会到孩子们的感受,只是她的心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明明知道差池,却被紧紧禁锢在那里。

  川蜀之行,楚瀚开了眼界,一路不知疲倦站在船头,欣赏着大好河山之美。

  船不是每天都有靠岸的时机,所以船上有些餐食不大新鲜,而且还要时不时下船,翻越山岭,但楚瀚并不介意。

  景色由长安的粗狂,渐入川蜀的秀丽。沿途偶有登陆,小村社家家安乐富庶,市集上收支的人们穿着多有亮色衣物,配上清新的景色,很是赏心悦目。

  楚瀚心情大好,他的好情绪也影响了其他三位。

  林学明人比力谨慎小心,詹宁和三宝跟他出来难免有些闷,不像楚瀚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和叹息,引得他们两个也兴致大发,把之前所见都指点给楚瀚。

  料铁集散地在利州(四川广元),从长安出发,走陆路要经过汉中;走水路,要往西绕道岐州(宝鸡),再顺河南下。

  水路虽远,但比之陆路颠簸、汉中栈道之艰难要好的多。而且岐州是炎帝家乡、青铜之乡、秦朝发家之地,楚瀚一定不会错过。

  经过岐州停留半日,他从炎黄、夏、商、周讲到秦皇、汉武,从人文、地理、战争讲到诗词歌赋,纵横千年万里,追随的几位都瞪大眼睛、张着嘴巴听故事,再也不敢指点。

  不日到了利州,下船后还要步行泰半天才气到料铁集散地。

  路上詹宁说:“开料铁艰辛、脏、危险,蜀道难行,运输未便,这里原来只有两三家有卖,工具求过于供。如今连着开了几十家,料铁也难免良莠不齐。林学明随着师傅来过频频,他抓在手里,搓几下,闻一闻就能知道货的优劣,但是我们可没有那个本事。”

  “不用担忧,以前加火添柴的间隙,我就坐在盛料铁的箱子上,每天用手抓,其他的料铁我不知道,但是你们进货回去的料铁我再熟悉不外了。”

  楚瀚胸有成竹,詹宁和三宝将信将疑。

  天黑找个小旅店住下,第二天一早,他们走进了料铁市。

  利州地处巴蜀北部,是入蜀的必经之地,川蜀和关中的贸易都集中在这里。富贵小城,偶尔也有胡人,少数民族许多,妇女们崇尚银饰和玄色衣服,衣服上绣着鲜艳的花鸟,汉人只占到一半,穿着也与长安汉人有差异,口音很重。

  衡宇都是稻草做的尖顶,家家房前都晒着腊肉、腊鸭,屋后放着酸菜坛子,屋旁种着竹梅。

  楚瀚尝过了腊肉、泡菜和白米饭的浓香味道,一下觉得小城亲切、浓郁起来。

  城里几十家料铁铺子,全都集中在一条街上,每个铺子里至少十几种的料铁,颗粒巨细、颜色深浅各色纷歧,乍看已往有些花眼。还好老板把料铁分类摆放,楚瀚才气稍微理出头绪。

  老板们的分类经验是凭据铸造匠人们的需要来分的,由此可见这里的市场应该许多年了。

  楚瀚有过目成诵的能力,他看一遍,所有的料铁种类或许能记个差不多。

  再说人也有这个特性,如果你被动做事,听别人指导,似乎总有依靠似的,不容易挂心,记事儿的能力也不够强;当你自己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你脑子里所有能调动的能力就都被调动起来了。

  楚瀚被詹宁和三宝领到之前“九住”常进货的店肆,东家见到詹宁和三宝,热情地招呼两句。

  詹宁还没来得及介绍楚瀚和秦铭,后面来了两位客人,东家忙热请地迎上去,端茶倒水,让到里间。

  楚瀚他们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东家才走出来,脸上还带着在里间聊天的笑容,问楚瀚:

  “听说罗师傅仙逝啦?”

  楚瀚说:“是的。”说着同詹宁、三宝不约而同地向长安偏向颔首。

  那老板意识到什么,收住心情说:“你们先看看,今年的货色不错。“九住”每年要的就是这种料,数量也就那么多,我都凭据我们家老爷子的付托备着啦,克日下单克日起运。你们先验验货,我一会儿就来。”

  楚瀚道:“您请便。”

  于是东家转身又进去了,半天都没有出来,留楚瀚他们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等。

  三宝有些不耐烦,站起来想要进去问问,楚瀚拽拽他,让他坐下。

  詹宁悄声跟楚瀚说:“以前都是他父亲在店里,因为跟师傅打交道多年,老人家对我们很热情,每次都留我们用午饭。看来这个少东家可不怎么卖老辈儿的帐啊。”

  楚瀚点颔首,朝里看了看。老板和那两位客人的谈话他们听的清清楚楚,那两人是做农具的大户,要货量大,货已经起运了,这次是来告此外,老板千般讨好,想吃定来年的订货。

  一个时辰之后楚瀚也坐不住了,他拉起三宝转身出了店肆,到其他的店去走走,秦铭和詹宁后面也跟了出来。

  市场最头上的一家,店面最大,里里外外收拾的很是洁净整齐,门口有块牌匾写着“矿山料铁”。

  店里的小伙计也穿得整整齐齐、干洁净净,每样料铁都装在一个方的木条箱子里,货很齐全,按种类排列整齐,有一两个买卖人正在挑选。

  他们几个进来,站在里面的东家看伙计忙着,便出来招呼。只见他黝黑胖壮,一袭青补蓝衣,左边脸烧伤的疤有些吓人,语气却很温厚。

  “几位随便看看,需要什么就问我。”

  楚瀚友好地笑笑:“我们想看看铸剑用的料铁。”

  “那这边请。”

  楚瀚随着掌柜的来到料铁前面,见第二种料铁很是奇特,比之前师傅用的那种颗粒略粗,更有光泽,他拿得手里攥了攥,觉得有些趁手,挫下去生涩,不能轻易翻转,放下之后,手上险些不留残粉。

  楚瀚抬头想要问什么。

  不等他开口,那东家解释道:

  “客官好眼力,这是鄙社新开矿出的料。不瞒您说,小店开业只有三年,在原来的老矿占份儿不多。这是今年在东昌找到的新矿。我们自己冶炼了一些,很纯,出铁多,可惜买家都不认,到现在还没有出过货。”

  “那价钱呢?”

  “价钱跟其他料铁一样。”

  “能不能送上船?”

  “那没有问题,我自家有车队,送上船的运费都可以免了;官府手续都全,令郎签字按手印就可以起运。”

  “可是我要的量并不多。”头次谈生意,楚瀚有些欠美意思。

  “没关系,你要几多,我都包送。”掌柜的很是老实,说着拿个布兜在手里。

  詹宁有些担忧地问楚瀚:“看好了吗?”

  楚瀚看看秦铭,秦铭朝他点颔首,楚瀚说:“看好了。”

  掌柜的拿个小铲,铲了些料铁放在袋子里:“这是交货样品,您拿好了。”说完几人签字、交钱,法式都走完了,东家问:

  “敢问贵坊台甫。”

  “九住”楚瀚说。

  “啊,“九住”!久仰久仰,请受在下一拜。”

  “这不敢当,掌柜的知道“九住”?”楚瀚疑惑道。

  “行里的人谁不知道,谁要是有把“九住”刀,那真是三生有幸啊!我听说罗师傅今年驾鹤西去,真是可惜,一代大师英年早逝啊!”

  跟掌柜的交接完,又客套一番。四人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回到旅店楚瀚问詹宁:“师哥,“九住”在外面很有名吗?我怎么不知道?”

  “那虽然,师傅在这一行声望的极高,几多王宫贵族都因为能拥有他老人家铸的刀而庆幸,许多人提前三年就交了定金的。只是师傅为人寡淡,不与人来往,所有买卖的事情都是莹儿的父亲张罗的。加上作坊两次搬迁,所以各人只知道“九住”店面,不知道坊在那边。”

  楚瀚第一次叹息命运,让他有幸能遇到师傅这样的高人,可又在几年期待之后与密室法式失之交臂!

  时间紧促不容他多想,他们抓紧时间乘轻舟回长安。船上,詹宁问楚瀚为什么对新的料铁那么有掌握。

  楚瀚笑笑说:“金元号老东家跟师傅交易,量小但是货优,那是师傅跟他的友爱,另有老东家本人的为人之道和信誉。但是那个少东家却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我们要的货少,他又欺负我们是新人,所以肯定会有欺客之嫌。按说我们应该去参见老东家,可是他儿子连说话的时机都不给。另有,我站起来的时候,看到里面房间主位椅子上挂着白绫,我想肯定是老东家刚仙逝不久,所以才不辞而别。”

  詹宁不禁叹息楚瀚的心思缜密。

  ““矿山”家也有老矿料,老板非但没有因为我们年轻而欺客,而且还给我推荐了新料,而且告诉我从来没有出过货,由此可见他为人老实。跟老实的人打交道,多数不会有什么差池。”

  “哦,那老板是很实在呢。”

  “来之前我翻了些资料,汉代有有关料铁的纪录:‘川蜀东昌有质料,亮,涩,散,可做圣剑’,但是这种料却为一般人所不识,后久经战乱,矿被回填。其实各人认为好料铁一定要有铁锈感的厚重颜色,而这种料也被普遍使用,所以人们都不认新的料铁。我仔细看了,认定他家出的就是老矿东昌料。”

  詹宁这才踏实,他原来真担忧楚瀚没有经验,义气用事,只因为金元号对他的态度就改了主意:“那为什么让金元号也发货了呢?”

  “我没有实地经验,不能十全掌握,幸亏带得钱够,两家货都要了,以防万一。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恋爱故事流传甚广,所以临卭矿也难免被人拿来做招牌,矿区离利州百里之遥,蜀道难行,真假难辨。东昌虽近,名头也小,不为人所知,买得人少,我亲自试一试才气做比力。”

  詹宁感伤道:“念书遍知天下,令郎又不全信书,所以能有自己的看法。”

  回到“九住”各人立即准备料铁炉,霜降这天料铁到货,祭拜神灵和师傅之后,“九住”新主人的铸造法式正式开始了。

  每做一步之前,楚瀚都把他记得条记温习一遍。尽管这样,他发现不管他以前记得何等详尽,当他自己主持熔炼,学到的要比那些详尽的条记多得多了。

  同时他看到有一个比他更用心的人,那就是秦铭。

  若说楚瀚是因为有所图才学的铸造,那秦铭完全是出于兴趣。三天三夜他和楚瀚守在炉边,用心觉察大炉里的变化。

  也因为用了新的料铁,楚瀚越发注意着铁浆的颜色,心中略有忐忑。三天后开炉,果真是楚瀚想要的那种蜂窝状分部均匀的玉钢!这让他们几个欣喜若狂。

  詹宁说:“瀚,这玉钢比往年还要出料,你看这成色。我们用不完这么多,而且也不是每部门都能到达要求,是不是让罗叔卖一些?”

  “不够尺度的部门切去买,其余全留下,我们先锻打试试再说,第一次自己铸,多锻打些以防有不能成型的。”

  第一天开始锻打,秦铭见詹宁和三宝抡大锤的吃力劲儿,他就开始琢磨、绘图。

  晚上楚瀚问秦铭:“你在鼓捣什么工具啊,那么专心?”

  “令郎还记得指南车吗?”秦铭神秘的看着楚瀚。

  楚瀚一下明白了秦铭的意思,立刻坐下来跟秦铭一块研究起来。

  几天后,楚瀚让三宝和詹宁去外面的一个生铁铺子取回来一些奇奇怪怪的零件,两人很纳闷,问是做什么用的。

  楚瀚笑着说:“先别问,不几天你们就知道了,来咱们干咱们的活,让秦铭一小我私家调试去吧。”

  又过几天,楚浩那边派人送来一匹特别强壮敦实的拉车马,又派人帮秦铭把那些部件装起来。

  直到有一天,詹宁和三宝看见拉车马在棚屋外面一个大铁架子下面转圈。

  马身两侧两个方的生铁棍连着上面一个大铁圈;铁圈牢固在架子顶上,铁圈外侧带齿,跟棚屋里面的同样架起来的带齿的铁圈咬合;铁圈下面连着一个小铁圈,小铁圈比大铁圈小几倍,同样也带齿轮;小齿轮边缘处方孔连着一个竖杆;马拉齿轮转动时,竖杆上下摆动,形成向下敲击的力。

  詹宁和三宝不明白这是干什么用的,而秦铭天天围着这些铁圈转,重复调试。

  泰半个月已往,终于秦铭把连竖直齿轮的铁杆下面熔接了一个分叉;分叉之间,用好几股铁丝绑在一个块铁的两侧帽眼里,这样外面马拉着转起来,这个块铁就可以在铁杆起落时,像一个大铁锤一样上下摆动。

  这个大铁锤比三宝和詹宁抡的铁锤大多了,力量也大许多倍,而且三宝他们轮一下锤,大铁块可以起落五六次。

  楚瀚把铁块下面垫上铁马,烧玉钢试了试,效果超乎想象。

  因为玉刚烧出来,要趁着高温抓紧锻打折叠,否则就要返火再煅烧,而这个机械,有力量、有速度,一次煅烧,可比人力锻打折叠快数倍,省时、省力、省炭火。

  詹宁和三宝轻松了许多,他们事情就是把马伺候好,再准备好足够的柴、炭。

  这次出的玉钢多,切合尺度的可以铸造九把刀剑,有了这个马铁锤,楚瀚预计在腊月之前就可以把所有的玉钢都锻打完成。

  初始阶段的锻打,楚瀚并不能很好的掌握分寸,只能凭据条记所记的遍数来断定。

  重复锻打次数多了,逐渐可以掌握火候,即便不用数几多遍,他也能凭据经验知道锻打的水平。

  这也归功于秦铭制造的马拉锤,让他可以一年长三年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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