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历史

山后渤海日出

第一章 第六回 自由洛阳

山后渤海日出 可旁 10267 2019-12-15 16:12:29

  自从楚浩得了西域母马,就舍不得离开马厩,还凭据母马金黄的毛色,给它取名“逾狮”。

  他对这种动物的痴迷远胜过一切,从小除了练武、念书,就是跟马泡在一起。近来换做二哥楚岳教课,楚浩越发松懈,时不时带逾狮随处遛遛。

  母马刚满两岁,比家里其它的马都横跨一头。楚浩为了能亲近它,每天喂它两个胡萝卜,给它刷毛、清理,慢慢培养情感,然后试着带它去南郊小树林骑乘。

  春天没有可以吃的水果,胡萝卜是马最喜爱的甜点了,冬储的胡萝卜大多已经卖完,剩下的要么长了白根,要么糠了,马都不爱吃,楚浩到南郊挨家挨户找,可谓用心良苦。

  这天,楚岳陪楚瀚晒太阳、聊天。“虽然打了胜仗,可伤亡也不小。”久病卧床的楚瀚对时事的了解一点儿都不亚于一个军人。

  楚岳苦笑一下:“在人家的土地,能打胜已经用了十二分之决心了。西域人是马上民族,善骑射,他们的马比中原的马高峻、威猛,是由汗血宝马、蒙古马和西域马精心培育而成,所以骑兵颇占一些优势。”

  一听到马,楚浩忙凑已往。

  “什么是汗血宝马?”楚瀚问。

  “汗血马出自波斯北部,皮肤比力薄,所以能看到血液在身体里流动,出汗以后毛色鲜艳,看起来像是流血的感受。”楚岳解释说

  “听说咱们大唐也有汗血马。”楚浩说。

  “是的。”

  “那咱们为什么不用汗血马呢?”

  “汗血马胸部窄,背部长,体型纤细,负重不了咱们大唐满身甲胄的骑兵。”

  楚浩转头看看逾狮高峻的体型,计上心头:‘如果能找匹好马来配,不就可以又生良驹了吗?’

  他首先想到李林大爷爷李绩家的宝马良驹,便兴冲冲出门去找李林。

  可是他越走越泄气,李林在他父亲面前直不起腰杆,亲爷爷李弼都没正眼瞧过他,李绩家的顶级马能随便借给他?

  他们是相互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这样去为难他,陷挚友于尴尬,楚浩着实不忍心。

  想到这儿他决心改道去找李义府的小儿子李湛,从李义府力挺武后入主后宫,借此飞黄腾达以后,李湛和楚浩晤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不外但凡楚浩请他资助,他没有不允许的。

  李义府家从靖恭坊搬到胜业坊,楚浩还没见过李湛,李湛也没有邀请楚浩去过他的新家。找他,楚浩也有些底气不足,硬着头皮去。

  李家看门人大多从靖恭坊老宅调来,有一个年轻人客气地把楚浩请进偏厅。

  这所宅院占地面积多大不知道,横竖楚浩每次到胜业坊,都能看到或是经过他们家的围墙。偏厅有好几个,每间分配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厮伺候着。

  楚浩所在的那间,先岂论家具和茶具如何考究,单就墙上挂的书画,就够他惊掉下巴:两幅欧阳询、虞世南的字也就而已,竟然另有一幅前朝智永法师的行草!

  学堂里可是用智永法师的门生、智果法师的书法来临摹的,先生每次讲智果法师所著的《心成颂》,才宝物一样挂出来他的真迹,等学生临摹完了,再小心翼翼收好。

  而李义府家居然把智永法师的真迹挂在偏厅,那堂屋是不是该挂王羲之的作品啊!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李湛放学回来,亲自到偏厅楚浩去书房,一边招待他品茗,一边诉苦学业紧张、先生严格。

  楚浩抬头看到李湛背后挂着一副隋代董伯仁的山水楼阁画,立刻站起身,走近看。

  李湛也立刻站起身阻止他:“诶,诶,别摸,绢本不能直接上手。”

  楚浩原本想拿手指一下,但是李湛这样一说,他有些尴尬,紧把手收回来了。

  ‘我来可不是看书画的,别在意这些玩意儿了。’他坐下,跟李湛说明来意,李湛先是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笑了:“你这是,你这是要借种啊。你怎么那么喜欢牲口?”

  “牲口?”在楚浩的看法里牛、驴子才是牲口,马可是跟人平级的动物,怎么能说是牲口?他无力跟李湛解释,感受这次来真是个错误。

  不外李湛很快说:“父亲今日在家,咱们先去探探情况,再去跟马童和马夫商量。”

  楚浩跟在李湛后面,穿过长廊,进了内院。内院比前院更宽大,几个婆子正侍弄花卉,走廊通到一个巨大的水中亭台上,水里停靠的小舟、鸳鸯、鱼群、崭新的荷叶和碧波、长廊,即是美景又彰显职位。

  从亭台右转,来到一个小花园,李义府正好迎面走来,后面还跟几个官员穿着的人。在靖恭坊,楚浩和李义府见过频频面,他人长得高峻帅气,总是笑呵呵的,很亲善的样子。

  李湛和楚浩见到他上前施礼。

  “下课了?”

  “是,父亲。”

  “怎么没有小厮和书童随着,快快当当上哪儿去?”

  “刚放学,去母亲房里请安。书童整理书箱,小厮去喂马了。”

  “这不是楚将军家的三令郎吗?”

  “正是,见过大人。”被记起来,楚浩另有些小庆幸。

  “老街坊,无须多礼,去玩儿吧。”

  李义府照旧笑呵呵的,可楚浩抬起头,正好捕捉到他一个奇怪的心情,像是讥笑,像是幸灾乐祸,像是……楚浩一时说不清,他是在东城街上混大的,视察人是基本技术,一个细微行动,他都能诠释思想,更不要说对人脸的敏感。

  错开李义府,楚浩若无其事和李湛穿过小花园,过了一个跨院,来到李家的马房。马房都是木修建,里面足足有百十来匹马。

  楚浩一眼就看到李义府的坐骑---红毛大秦马也在里面。

  马夫一口谢绝了李湛,说就算李义府不出门、不骑马,那匹马也不许任何人碰。李湛偷偷给马夫塞了钱,不是帮楚浩说情,而是探询到李义府请了名妓德纳益来家陪酒。

  他拉起楚浩沿来路返回:“别想着牲口的事儿啦,我让你饱饱眼福。”

  楚浩知道他不会来第二次了,种马他也基础借不到,索性由着李湛去。

  他们回到水中亭台,沿着长廊向北,进到更里面一进院子,然后右拐也有一个小花园。

  春暖花开,花园衡宇的窗户和门都敞开着,衡宇里面是卧房的部署,风吹过,花香掺杂着熏香的味道,楚浩有一种跌进富贵窝里的感受。

  院子里挖湖起亭台就有些怪,花园设卧房,也哪里差池劲儿。楚浩不懂园林、修建,但是深宅大院他也去过,像李义府这样结构的,还从来没有见过。

  绕过花园的几间卧房,北边是一个巨大的会客厅,李湛压他俯下身子,从一片芍药丛边来到会客厅的西厨房。

  厨子下人见到李湛刚要行礼,李湛摆手示意他们不要作声,然后带楚浩经过厨房和配餐酒的房间,从丫鬟过的小门进到会客厅,躲在一个纱屏后面的背光处。

  厅里除了李义府和适才碰见的那几个穿官服的,另有几位穿红袍和蓝袍的人。一班十几个歌妓,和客人们一起或吹拉弹唱,或谈笑,或舞蹈。

  李义府坐在胡床上,旁边一位钗环叮当、梳着高髻的丰腴女人,肌肤如凝脂般细腻,穿着薄透的纱裙,罩着红花团图案的披帛,正在给李义府布菜。

  楚浩指了指问李湛:“这就是德纳益。”

  “那是父亲的姬妾淳于氏,德纳益预计还没来。”

  楚浩一潜藏就内急,而且鉴于适才李义府的心情,他不想被在这儿发现,和李湛当众出丑。

  他正要走的时候,两个丫鬟从屏风后面搀出一位小姐,清瘦高挑,细眉淡目,挺鼻小口,棕发雪肌,步态神情雅致。连李义府都从胡床上下来迎接,其他客人更是一片欢呼。

  与众人见礼之后,丫鬟推来箜篌,德纳益拨弦吟唱薛道衡的《昔昔盐》

  垂柳覆金堤,蘼芜叶复齐。

  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

  采桑秦氏女,织锦窦家妻。

  关山别荡子,风月守空闺。

  恒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

  盘龙随镜隐,彩凤逐帷低。

  飞魂同夜鹊,倦寝忆晨鸡。

  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

  前年过代北,今岁往辽西。

  一去无消息,那能惜马蹄。

  她略带磁性的声音柔婉感人,目光掠过每一小我私家,却感受不在凡间中。

  楚浩完全忘了自己,盯着德纳益唱罢,行了一圈酒令。

  等下人们把摆满酒菜的长桌都移开,德纳益去掉披帛,曼妙身姿开始舞蹈,没有丝毫做作和谄媚,舞蹈幻化而纯粹,仿若天上的仙子。

  李义府击鼓,其他的歌妓伴奏,也有几位客人拿起排箫、横笛赞同……

  楚浩当晚躺在床上,想了许多。从李湛书房的画,到李义府的心情,到名妓德纳益。

  他突然记起一句诗:何须桃将李,别有待春晖。脆弱的自尊找不到修复的良药,李湛也许无心,李义府也许无意,但楚浩再也不想躲在暗处欣赏德纳益。

  ***

  等到初五日,楚浩约着玩伴去到城南的骡马市挑选马匹。

  骡马市逢一、五开早市,一到中午就关闭。天刚亮透,人群已经熙熙攘攘。说是骡马市,驴、猪、羊、鸡、鸭、鹅也在边市交易。

  这里跟东市的马市规格不能比,东市少而精,这里多而杂,散落的马匹被商家拦在一个个大栅栏里面,开市的时候,挨排栓在栅栏边的木桩上待售,价钱能比东市自制三分之一,甚至一半。

  来买马的人也乱七八糟,只要有马牌或批文都可以来买。

  楚浩老早就偷着家里的批文,来这里逛,可惜眼妙手低,基础就淘不到宝物,可他照样乐此不彼,去这家看看,那家瞧瞧。大人都不把他当回事儿,可他究竟是常客了,年轻的小伙计也结交了几个。

  近来他省吃俭用攒钱,下定决心如果找到合适的马,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买得手。

  人群中少不了有些识货的,看到逾狮,不时有人上来问价。

  这天就碰到一群年轻人,死缠烂打不放,非要买楚浩的马,说不几句,话就难听起来:“不卖牵到这儿干嘛?显摆啊?”

  “哼,有什么了不起!”

  楚浩一心只想选马,忍忍就离开了。转了一圈下来,没有中意的,失望要走,谁想到了边市又碰到那群人。只见他们吵吵嚷嚷,数落着坐在地上的老头。

  楚浩碰见那位老者多次,老者戴着斗笠,坐在地上一言不发,赶着十几只巨细差不多的成羊,任人挑了去,前面用木板写了‘一羊十钱’,买羊的把钱放在他面前的铜盘里即可,他也不数。

  集市上满街的讨价还价声,只有他一小我私家身在市中,却又“置身市外”。但是他的羊卖得很快,每次楚浩逛完出来,他已经走了,不知今天怎么了,另有两只没卖,跑出来吓坏了那几小我私家的马。他们新买的马,原来就生,遇到状况,险些惊跑。

  几位年轻人指着老人喋喋不休:“你这老头,还装作没听见。为什么不看着你的羊,拢共两只还能跑出来,啊?惊跑了我们的马,你赔得起吗?”

  带头的书生劝道:“走吧,走吧,跟个卖羊的盘算什么?”

  那老者不吭声,更不赔礼,他们越发不依不饶,有个黑脸的已往把地上的铜盘踢翻,铜钱撒了一地,两只羊也吓得“咩咩”叫着躲开了。

  楚浩实在是看不下去,怒眼圆瞪,喊道:“你们别仗着人多就欺负老人家,有本事找小爷动手!”随着他的两个同伴拦都拦不住。

  “吆喝,你个小猫崽子,刚没揍你,你倒找到这儿了,看爷爷我收拾你。”黑脸钢髯毛的话音未落,抬手就出拳。

  楚浩眼疾手快,往左一闪,一个箭步激动他的身后,顺势一个肘击,那人摔了个嘴啃泥。楚浩的同伴们“哈哈”大笑,黑脸的同伙看不下去,也扑了上来,各人打做一团。

  楚浩他们人少,同行的李林和范签不会功夫,楚浩还要腾手护着他们,不怎么占上风。

  范签见楚浩打趴一个,瞅准时机拿起地上的铜锣“铛,铛”敲了两下,那几小我私家拴在一起的马吓得抬蹄嘶叫,一拉二,二拽三,横行直撞往集市上惊跑出去。

  逾狮也惊着了,踏着蹄直往后躲。

  楚浩可吓坏了,虽然是在边市,可是卖牲口的众多,万一伤到人,可了不得。

  他顾不上打架,飞驰上前,跃上跑在最前面一匹马的马背,抓住缰绳,用力勒紧,牵引着慢慢减速,嘴里还不停的喊着:“让开,让开。”这样跑出几十丈远,才慢慢停了下来。

  几匹马狂奔,消息很大,商贩们都吓得四处潜藏。

  后边那几个打架的也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楚浩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去拦受惊的马。

  当头的小白脸见楚浩牵马回来,双手抱拳向他深施一礼:“这一局多亏了左右,佩服!我叫魏元忠,敢问兄弟台甫?”

  楚浩看看他,下了马,平静一下说:“楚浩。”嘴上允许着,心里却对动不动就骂脏话的黑脸钢叉髯毛很是不满意。

  魏元忠明白他的意思,带他走到同伴面前一一介绍:“这是刘怀义,沈齐,郭建礼和张觉。”

  楚浩逐次见过,同时介绍自己的小同伴李林和范签给魏元忠。

  黑脸沈齐见楚浩对他不满,也是不平,叫道:“小子,对你沈爷爷不满,敢再跟我较量吗?”

  楚浩道:“我原来看这位魏兄的面子饶了你,你还来劲,尽管放马过来!”

  旁人还没来得及劝,这两位又脱手打起来,你来我往,数十回合,不见输赢。

  沈齐虽不及楚浩的武功,究竟人高马大,有把子力气,用的全都是市面上打架的野路子招式。

  楚浩这个科班身世的,一开始还欠好猜他的拳风,打了十几回合,才徐徐摸到底细,他哈腰躲过沈齐的一记扫堂腿,就势抓住对方脚踝。

  沈齐以为楚浩即便抓住他,也没有力气放倒他,所以并不意,弯腰去打他。

  谁知楚浩只是抓住他脚踝借力,飞起一个扬天腿,直踢过来,沈齐忙起身躲闪,已经来不及,楚浩的脚狠狠踢到他的前额,沈齐结结实实一个正背摔倒。

  就在他慌忙翻身之际,楚浩乘隙跃起,跳到他后背上,把他双手反拧,按在胯下。

  魏元忠走已往,边把楚浩拉起来,边冲沈齐乐道:“这下你服了吧!”

  沈齐哼哼唧唧起身,照旧不乐意,楚浩喊道:“不平,再来!”

  “你,你个小崽子,看我揍你!”

  魏元忠拉住沈齐:“怎么,还没个完?再不走,马都被人牵走了!”又转身给楚浩说:“在下佩服兄弟的武艺。若不嫌弃,可愿结下我这个朋友?”

  楚浩老实道:“这是看得起我楚浩,冒犯了。”

  “是我这兄弟莽撞了,多多见谅!”

  两厢赔礼致歉,尽释前嫌,众人见没什么热闹看,也就散了。

  出了骡马市,魏元忠问道:“贤弟已经有一匹如此精彩的马,为什么还要买?”

  楚浩有些欠美意思:“呵呵,其实我也没那么多银子,不外是想碰碰运气,若能遇到宝马,配给我的逾狮,好让它能生崽。”

  魏元忠听完笑道:“有点意思。”

  “听您口音不像当地人,特地来买马的?”

  “呵呵,我们是宋州宋城人,刚到京城不久,今日来买个脚力。”

  “原来如此。”

  “兄弟会相马?”

  “知道一点,剩下全凭感受。”

  “那就说说感受。”

  “你看这好马……”说到马,可是把楚浩的话匣子打开了,他越说越起劲儿,混是把那其他小同伴都忘在身后。

  他们一行边走边聊,来到了一个树林边,坐下来。

  魏元忠见楚浩把他们的马各色牙口、腿力、体形、毛发分析个精透,于是问他:“老弟,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们家养马的?”

  “不是。我经常到集市上逛,大人们相马我在一边听着。慢慢就知道一些。”

  “真是个有心人啊。”

  “那里,兴趣所在而已。”

  楚浩话虽谦虚,不外审察审察他们选的马,心里难免暗自自得。魏元忠说他十八了,其他的几个也都差不多十五六,各人分了巨细以兄弟相称。

  一群年轻人聊得热闹,至黄昏刚刚各自回家。

  ***

  楚浩刚跨进家门,迎面正撞上父亲楚涛。

  楚涛常年不在家,见到孩子们一向关爱有加,楚浩是兄弟几个当中最淘气捣乱的,楚涛总是乐得听夫人讲起他的“英雄”事迹,但是这次回来,情况有些差异。

  楚浩一看到父亲的眼睛,就知道今天的倒霉还没到头。

  “干什么去了?”

  “放马。”

  “放马?放马怎么弄得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今天的作业都做完了吗?”

  楚浩点颔首。

  “做完没做完,说话。”

  “做完了。”

  “整天跟马吃住在一起,都忘了你是什么工具了!你母亲正伤心,不知道想措施宽慰母亲,另有心思出去放马?师傅教你的孝道都用到马身上了吧,啊?我看你就是出去显摆,得一点儿好工具你就压不住。你,你去到马棚,站在马后面蹲马步,马踢了你、踩了你,自是活该,不是跟马一处吗?今天就折到这马上去!”

  楚浩不敢说话,去到马棚,把马拴好,站在逾狮后面扎起马步。

  这时早有丫鬟跑去告诉夫人。齐夫人从内厅走出来,面无心情也不讲话,楚涛见齐夫人,叹一口气走开了。

  楚浩立刻起身来,走到母亲身边赔笑脸,齐夫人不等他开口,转身又进内厅念佛去了。

  ***

  听说洛阳城外有一个专门的马匹交易市场,楚浩就决定到洛阳去碰碰运气。

  长安和洛阳相距八百里,要过几道关口,这种新鲜和刺激让他激动不已,绞尽脑汁,思考可行性。

  他先去找盖洛先生资助,因为盖洛先生在洛阳也有生意,每年往返长安和洛阳多次。

  盖洛先生不像一般的商人,每天只顾着赚钱,他是个很是有情趣的人,平时最大的喜好就是画画。楚博和楚旷被他的画深深吸引,大老远跑来学。

  画的大部门内容是盖洛先生小时候见过的修建。

  他常说‘在那久远的幸福时光里,唯一给我留下清晰影象的就是罗马的修建,小时候我触摸过街上的每一面墙。’

  他把回忆认真的画下来,饶有兴趣讲给楚旷和楚博,认真教他们。

  跟大唐的画画方式差异,他用工具,量角度,盘算长度和角度,里面会泛起笔直的线,这在中国画里面险些不会泛起。

  楚旷和楚博着了迷,加上楚瀚的启发,他们找时机搭乘家里到东市买货的马车,来找盖洛先生学画画。

  盖洛先生家在靖恭坊袄教寺北,是前朝凌烟阁元勋张亮的旧宅。

  张亮在贞观晚期因谋反被判斩西市,如此凶宅,连许多胡人都隐讳,且张亮没有学问,是个武夫,抛弃结发妻子娶了李氏之后,放肆修建宅院,修建皆奢靡无章。

  盖洛先生却看中了宅子占地面积大、地段好,买来重新整修。经过盖洛先生化繁为简,宅子酿成了一处中西结合、幽雅清净的所在。

  楚浩进门穿过几片玫瑰花丛,经过几颗开满鲜花的海棠树,转到堂屋,正遇上楚博和楚旷,他忙闪身躲到树后面,从小径到后院去等。

  他找了个鱼池边的亭子品茗,跟仆人逗趣,眼睛却时刻注意着堂屋的消息。

  楚旷很宁静,楚博的嘴可是太碎,让他知道他要去洛阳的事情,怙恃肯定也会知道,那可就麻烦大了。

  楚浩想盖洛先生那么忙,不会跟小孩子呆多长时间,楚旷和楚博一会儿就应该走了。可画画就是熬时间的事情,等他喝了三碗茶,去了两次茅厕,两个弟弟还没有出门。

  他偷偷已往看了频频,他们不只是在画画,还要盘算,正在学习的是三角形的边之类的、他完全听不懂的工具。

  盖洛夫人没有在家,下人们不时来问楚浩需要什么喝的。楚浩实在忍不住,走到堂屋门口,趁楚博和楚旷不注意,摆手叫盖洛先生。

  楚浩从小受裴氏学堂先生的儒家教育,对尊长不行以招来呼去的,今天这样他觉得很失礼,等盖洛先生出来,他不停致歉。

  盖洛先生却不在意,只要孩子们拿他当朋友,跟他聊心事,他就很开心。

  “叔叔,您能给我弄张关文吗?我想去趟洛阳。”等楚浩客气一通,支支吾吾提出自己的请求,楚博和楚旷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去洛阳,三哥你要去洛阳?我也去。”楚博跳出来问。

  “好,只要你允许回家把嘴闭严了,我就带你一起去。”楚浩又着急又无奈。

  盖洛先生笑道:“浩,关文我倒是有,不外洛阳此去甚远,快马也要三四天才气往返,你必须告诉怙恃,我才气允许帮你的忙。”

  “叔叔,您知道我父亲那个脾气,他是不会允许的。”

  “孩子,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儿,瞒着怙恃就差池了。他们阻挡有他们的理由,你要跟他们讲原理争取,而不是欺瞒。”

  楚浩想了想说:“那告诉母亲可以吧,我母亲同意叔叔就帮我办成吗?”

  “好吧,你母亲整日伤心,有你让她担忧也好。”

  “我都这么大了,去趟洛阳有什么好担忧的。要不是需要关文,我自己早拍马去了。”

  “告诉我你有什么计划?”

  楚浩看看楚博和楚旷有些为难,盖洛先生笑笑让楚博和楚旷还去画画,他把楚浩带到旁边的房间,仔细问他去几天,计划吃住在哪儿。

  以楚浩的经验,盖洛先生是可以信赖的尊长,所以把计划全都说了。

  盖洛先生建议了住所,夸楚浩部署恰当。楚浩很开心,回家去求母亲,齐夫人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点了头。他又想措施给李林从家里请了假,两个小同伴信心满满上路了。

  有些激动,有些忐忑,更多是对自己梦想的憧憬。

  春天是最适合出游的季节,温暖的阳光、宽敞的大路、高峻的骏马一切似乎在梦中一般。

  天子的銮驾刚从洛阳到长安,官道整修的平坦洁净,一队队商贾、结随同行的黎民,官府、巨贾的马车和时不时可以一见的骑兵……一切都被染上了自由的色彩,像春天的花朵那样五彩斑斓。

  被家里沉痛气氛压了两个多月的楚浩,像只放飞的鸟儿遨游在蓝天白云下。

  出了长安城,凌驾出城踏青的人们,外面是何等辽阔、迥乎差异的一片天地,如果这就是自由的话,楚浩一下就爱上了它。

  他们快马加鞭,黄昏过了潼关就能看到黄河,湍急奔流的水声隔着起伏的丘陵听起来雄浑有力,自北而来的急流在关口拐了一个弯向东而去,巨大的水流裹挟着泥沙犹如千军万马的阵势,着实令人震撼。

  再走不外二十里就到了李林姐姐的家。

  姐姐比李林大了十二岁,是嫡生女儿,可惜她的母亲死的早,李林的父亲续弦、纳妾又生子,过不几年连父亲也去世了,姐弟两个怙恃双亡,姐姐出嫁前一直照顾李林。

  姐姐的婆家是没落门阀“五姓七望”郑氏的一支,与李家也算是互为利益的婚姻,幸亏这位姐夫,书香门第,知书达理,虽没什么作为,却也能守着祖业踏踏实实过日子。

  天色擦黑,他们才赶到庄上的石坎,姐姐收到书信,早派家人在路口期待。

  楚浩跟在李林身后,过了两座小桥,来到一个规整的大宅门口。光线昏暗,使得原本有些年代的宅院显得越发古朴。

  门口的一对汉代石狮子,煞是威武,院子开阔,亭台三两个,牡丹还没有长出花蕾,海棠和桃花正盛,春日的馨香和温暖,是那样沁人心脾,比起长安的规整,这里尽显舒适随意。

  “弟弟,浩儿。”姐姐的声音从内院传过来,豁达的性格就在这声音里显现。

  “姐姐!”李林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一位丰韵的少妇泛起在门口,跟周围的景色和楚浩现在的心情特别契合。

  “哎吆,上次见不外到我的肩高,如今比我都高半头了。”边说着,边冲这边紧步走来,眼里的泪光依稀可见,到了近前拉住两人的手:“我正日夜梦着长安,可巧你们就来了!”

  “姐姐!”楚浩也动情叫道。

  “这两年为你们的两个小外甥所困,难能出门。如今好了,你们真是长大了,可以来看我了。我这儿一直焦心你们能不能找到地方。”

  “路上很顺,官路修得很好。”楚浩说。

  “浩儿声音变得像大人一样,姐姐都快认不出你来了,过来让姐姐看看,头顶上的坑长平了没有。”说着伸手摸摸楚浩的头,笑道:“还在,看来要留一辈子了,呵呵。”

  “慢慢会长平的。”楚浩有些欠美意思。

  或许六七岁的样子吧,李林的两个哥哥欺负李林,把李林扔进一个土坑里,不让他上来。

  楚浩跑已往把他哥哥也推了进去,几小我私家在土坑里打起来,李林哥哥的追随在坑边拿着一个炭铲敲到楚浩的头上,血一直流到后背。

  李林吓得大哭,有大人经过才把他们拽出来。伤口不大,不知道为什么长好之后留了一个坑。

  “那一小块头发也长不出来,呵呵,林多亏你照应才不被几个哥哥欺负。咱们快进去用饭,酒菜都准备好了。”

  李林的姐夫也迎了出来,楚浩第一次见他,礼数难免。

  姐夫话少,默默地、微笑着、满是爱意地看着妻子跟家人相聚;姐姐开心地劝饭、夹菜;三个小外甥,一个六岁,一个两岁,一个不满周岁,不时“咿呀”学语,凭下人们怎么哄,就要跟两个舅舅玩。

  楚浩能感受到这是对伉俪恩爱、家庭幸福,自己家里类似的情景、气氛就在不久之前……

  晚上,他们被部署住进一间不大的屋子,外间一个小厅,内间是卧室,床铺特别松软,部署也很温馨。

  姐姐进来付托下人们伺候两人歇息,便闲聊起来:“浩,勋的事儿我听说了,你母亲是个要强的人,肯定一时转不外弯来,你要多陪陪她。”

  “是。”

  “有了孩子,我才气体会到失去孩子的痛,做母亲的跟孩子都连着心。”

  李林皱眉道:“要睡了,姐姐别提这些伤心事儿。”

  “好,好,你们快睡吧,我让阿嬷准备了热水,赶了一天的路,洗漱一下,舒解疲劳。”

  “姐姐也辛苦了,小外甥需要姐姐陪,先把他们哄睡了,我们一会儿再说话。”

  “嗯,那你们等着我。”

  楚浩换情况很难入睡,晚上听着李林姐弟两个在外面话家常。

  各人族里是是非非,全都围绕李林的大爷爷李绩和爷爷李弼,子女及孙辈争宠排挤,姐姐教李林如何明哲保身,躲开纠纷旋涡……

  在姐姐的絮叨中,不知什么时候楚浩睡着了,而且睡得踏实,天都亮了,他才睁开眼。

  清晨的庭院跟晚上的印象完全两回事,像是给墨色的画涂上了色彩,用细狼毫勾勒出了轮廓,鲜明而靓丽。

  满庭的鲜花、洁净的石板小路、经年的厚重木质修建亲切怡人,更是凸显了主人的气质。

  马匹被喂足了夜料,打理清爽,带上美味的食物,楚浩和李林心满意足上路。

  中间住在一家盖洛先生推荐的旅店,第三天,也是到黄昏的时候才看到洛阳城。

  自西向东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位于洛阳西北角雄伟高峻的皇城。但是门路却在临近城郭向南拐出去一个大弯,与官道离开,然后再向北,从东南角的通门进城。

  这里的城墙很低,跟长安不能比,而且年久失修,看起来像是废旧的残垣。

  进了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等他们住进盖洛先生指定的旅店,暮鼓已经敲了第三遍。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楚浩他们就直奔西市。

  洛阳的结构跟长安相差不多,只是里坊比长安略小,城南许多几何坊里也没几户人家,有些落魄的才子把诗写在墙上,及早的商贩赶着驴车、牛车,一行行奔到南、北和西市上去。

  西市卖马匹的商家最多,完全差异于长安骡马市,这里马匹一排排都在棚子里面,棚子太大太长,光线欠好,给挑选带来了难度。

  为了能够看清楚,楚浩要求商家把马匹拉出单独寓目,这样一匹两匹可以,多了别说商家不愿意,自己也欠美意思。

  讨价还价用的就是传说中的“袖中吞金”,市边上有专门的“墩头”。墩头帮你和商家讨价还价、告竣交易,吃这碗饭,无本纯利,所以人多,也很积极,见到人就过来问:“马嘞,马嘞,纯种好价。”

  楚浩厌恶有目的的热情,怀疑他们跟商家有什么运动,所以逛了半天也没什么收获。

  南市最大,种种日用杂货、米、茶、柴、粮之类为主;北市绫罗绸缎,珠宝玉器占去一泰半,竟然也有马匹交易,马都经过精心打理装扮起来,价钱惊人。

  楚浩满腔热情化为泡影,觉得长安的骡马市反倒时机更多。

  但是他并不忏悔往洛阳跑一趟,相反,连逛三天仍然意犹未尽。

  同样的棋盘大街,同样坊市漫衍,长安是中规中矩的国都,而洛阳却充满了活力。

  许多长安的王侯将相在这里置产、修建别墅,市场没有那么严格的审查,各行各业很是活跃,想尽措施从长安来的显贵那里赚钱。

  连修建都比长安有色彩,黄色、红色、绿色、青色、橘色、紫色的墙和屋顶随处可见,让整个都市越发鲜亮、浓烈;穿城而过的洛水,著名的浮桥,被船只铺满的河面……

  这是一个完全差异的世界,强烈吸引人的新奇;最重要的是这里险些没什么身份贵贱之分,只要你有钱,可以住到任何你想要住的地方,高宅大院、体面生活,不像长安城那样品级明白。

  楚浩从小生活在东市旁边,对市场上崭新、精致的货物有一种特殊的好感、抑制不住的占有欲,有时候忍不住买回去,立刻会遭到责骂。

  而在洛阳,没有怙恃、没有家教,只要有铜钱,那些可爱的货物都市成为自己的。

  虽然,自己也可以进货、卖货,开家店,努力挣钱,给弟弟们置产,一人一处院子,给自己买个大屋子,离皇城近近的,再也不用住在偏远郊区……

  在自由的洛阳,梦想似乎并不遥远。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转动
目录
目录
设置
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