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男倒是配合，接过拓画手指一蹭，竟蹭掉不少黄色沙尘来。
盛棠何许人也？反射弧能比正凡人能短出一大截，抬手不慌不忙地掸了掸纸面，又不知廉耻地拉过男人的手，顶着男人微愕的眼神，蹭了又蹭，好半天才松手。
“往年都是三四月份有沙尘暴，今年反常，都这个月份了偶尔还刮点沙尘呢。”
“今年不是暴雨吗？”花帽男微微一笑问。
“是，但暴雨稀有，风沙才是敦煌的主人嘛。”盛棠尽量维护好摊主看待货物一视同仁的“事实”，受冷落的商品往往卖不上价。
铁锈男瞅了拓画又是一会，冷不丁开口问她，“你说它有年份，是多有年份？”
这嗓音真是越听越享受啊……但不代表着盛棠会被美嗓蒙窍，她仔细审察了画面一番，嘴角微微上扬。
“说它有个几百年上千年你肯定不会信，这拓画里的内容跟山上石窟里的差不多，一看就是从里头带出来的，1944年以前敦煌石窟没人管，紧随着拓画盛行，直到研究院建设国家重视壁画修复后不再允许拓画，所以帅哥你想啊，从那时候到现在有几多年那你手里的拓画就有几多年。”
铁锈男许是没料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家能说出这番话来，抬眼看了看她，似是审察，眉眼间倒是生出一丝趣味来。
花帽男凑上前一看，“呵，这是个复印品啊。”
盛棠稳稳接了招，“能有复印件就不错了，原件有钱都买不到，就这复印件都很抢手呢，分分钟就没了。”
花帽男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铁锈男，那意思挺明显的，盛棠的眼睛尖着呢，暗忖：那么欠呢，白瞎长那么悦目了。
“怎么卖的？”意外的，铁锈男问。
两百、五百……一千、两千……再一开口，“五千。”
铁锈男一心只盯着拓画，没什么反映，倒是花帽男惊奇，“五千？小女人宰客啊，咱敦煌这边做生意可是出了名的实在。”
“实在，怎么能不实在呢？”盛棠外貌客套，心说你跟谁在这咱咱的啊。
“往年敦煌哪会下暴雨啊？今年反常，游客少了一半，要否则拓画也不能卖这么自制，有收藏价值的，外面买不到。”
花帽男笑了两声，盛棠面不改色笑得牲畜无害的。
买工具讨价还价来一番唇枪舌战很正常，不想铁锈男没给盛棠巧舌如簧的时机，将拓画卷成了纸筒状，“微信支付吧。”
“好。”盛棠心里乐开了花，她果真是慧眼识冤大头啊。
不给对方一丝一毫忏悔的时机，灼烁正大又俗称很不要脸地顶着白帽衫男界说的“招摇撞骗”的眼神，利落出示了收款码，又利落装好拓画，再利落地送走了两尊财神爷，齐活！
闲来无事从裤兜里掏脱手机，回了“塑料姐妹花”群里：适才手刃帅哥来着。
大胡子算是，帅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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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晖烬落，夜色就卷了敦煌城，但没带走暑气，愈夜愈热闹时在沙洲夜市走上一圈仍旧大汗淋漓的。
不少摊位也是在天彻底抹黑的时候才出，人声鼎沸，这边挨家铺子种种吆喝，那边有演奏正酣的曲子戏，仔细听来是《八洞神仙》的曲段，长街亮如昼，另有裹着七彩丝巾的女人在跳飞天舞。
甜品摊，头上绘着骆驼云纹的蘑菇伞已经收了，来往人影没带一丝风，就算前几日蹿红整个网络的暴雨也没能给这干热的西北之地降温。
江执喝了一杯甜腻腻的奶茶，最后一口另有点意犹未尽，见搁在劈面的那杯奶茶未动丝毫，探身就去拿，下一秒肖也按住了他的手。
“整个敦煌石窟里，莫高窟现存洞窟492个，榆林窟现存42个，西千佛洞石窟19个，咱就打这几处洞窟里的情况都看遍了，再远点加上临夏那头至今都没人修复的炳灵寺石窟……”肖也往前一凑身，朝着他手边示意一下，“江大医生，你觉得这拓的是哪个窟里的画？”
江执任由他压着自己的右手，左手抬起支脸，跟肖也目光相对，想了想，好半天慢悠悠给了回覆，“也许，哪个洞窟的都不是。”
肖也盯着江执，一张妖娆俊脸似笑非笑的，“5000块买张废纸，你是这意思吗？而且照旧我付的账。”
来往行者，无不扭头行注目礼的，眼瞧着不远处俩男人脸对着脸、手黏着手的，这架势总会教人浮想联翩。
江执视周围眼神如粪土，不急不慢地抽回手，顺带着将那杯奶茶也捞过来，甩了句，“刚回国，还没学会怎么用微信支付。”
呵呵，这理由听着可真是堂而皇之又顺理成章啊，肖也咬牙，我可真是欠你的，要不是因为师父千付托万嘱咐的……
分分钟想断交的念头被江执的下句话掐断。
“倒不能说是废纸。”他晃了晃奶茶，吸管送嘴里，慢悠悠地喝。
肖也等了半天不见他说下面的话，翻了个白眼，追问，“然后呢？”
江执胳膊一伸，将拓画徐徐展开，““你也加入了不少敦煌壁画修复，仔细看看画上有什么蹊跷的。”
拓画的内容看着倒也不是特别清晰，究竟是复印件，大致就是旁有飞天衣玦飘飘，下有乐伎吹拉弹唱，旁边水池碧波激荡莲花盛开。
“只能说跟敦煌壁画的气势派头很像。”肖也不待见这幅拓画。
他是有资本一针见血的。
肖也是学室内设计身世，回国后阴差阳错接触了壁画修复这一行当后就一发不行收拾，虽然，头三年都是在和泥巴、剪麦草，三年后作为资深追随的肖也随着师父上手修复了河阳一处佛庙壁画，从那天起他算是开启了职业修复师之路，重点关注敦煌几处石窟的修复事情，尤其是在利用数字修复领域颇有建树，年轻有为。
所以他说，“照我看，就是模仿了莫高窟里第220窟里的乐舞图。”
“没错，就是因为很像220窟的气势派头所以才奇怪。”江执在拓画上敲了敲，“这上头拿着乐器的人不是天宫伎乐，更像是供养人，你再看他们手里的乐器，看出什么眉目来了吗？
“说白了就是赝品……”肖也摇头，但照旧仔细审察了眼前的拓画。
画面不清，隐约瞧见众多供养人都在吹奏乐器……
等等。
肖也将拓画拿起来，一张脸险些要贴上了，惊愕低叫，“我靠！差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