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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娘别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副笄六珈(八)

簪娘别传 林所 2257 2020-02-21 16:02:49

  蒙季还没有遭受到蒙老爷的处罚,就得知了一个对他来说既糟糕又万幸的消息。

  他被关在花苑旁的小屋中,一关就是数日,等到他被放出来时,蒙府已经大变样了。

  蒙季握着十多天前云姱秀塞给他的那块竹片,绕过那半圆形的花苑,走上笔直的青石板路。

  原本从上到下都是懒懒散散的蒙府,在这十多天来竟洗面革心。洒水扫除的下人们随处都是,他们弓腰哈背,勤快地做着清扫。不外看见蒙季,却再没有任何一小我私家称谓过“大令郎”。

  蒙季知道变天了。他将竹片揣进怀中,进了屋。

  奇妙的景观。

  上首坐着云尚鱼,这在蒙季的意料之内,若不是云尚鱼倒还奇怪。身旁是瘦了一圈的云姱秀,她的目光呆滞地望着大门。随处不见蒙夷茹的身影,或许是念书去了。坐在左手边的是一位身形彪悍的男子,四方面孔,留着乌黑的髯须,眼窝深陷,正像欣赏一件珍玩一样审察着蒙季。

  “这即是那死人抢了他老子女人生下的‘令郎’?”这男子突然开口,并不屑地对着蒙季啐了一口。

  也就是这时,蒙季得知了那个既糟糕又万幸的消息:蒙老爷死了。

  “什么令郎,你贵寓倚仗什么发达才将你养得这样像模像样,你不会不清楚吧?”

  蒙季感受蒙府倒扣在他的头顶,云氏姐弟、那名陌生男子、府中各处做着清扫的下人们,就像残羹冷炙一般淌过他的脸庞,自己不久前刚下的豪言壮语,什么做那个让世人心惊胆颤、鄙夷不齿的人,通通随着他一块进了小屋,并永远被关在其中。如今蒙季站在这群人面前,只是放在案板上的鱼肉,他对自己会酿成这样感应无可奈何,同时又对自己将会酿成哪样一无所知。

  蒙季想起为了将父亲从蒙府的尊位上扯下来,他在府外做了不少准备,培养了一群眼线打手,自己也习武多年,只要一狠心,事情会在他当初回来的那一天就结束。

  但他却拖到了今天,而且孑然一身地站在这里,期待着属于自己的下场。

  蒙季苦笑着低下头,他满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着。唯有心,没来由地轻松。

  “你贵寓不义之财太多,如今拔了那个老不死的,还剩下你,”那男人的目光在房内乱逛,“令郎,你就抱着这一府的钱财,走吧。”

  蒙季抬头,定定地看着他:“那这蒙府以后怎么办?”

  “以后的事自然不用你来费心,府字前面一划一改,这屋子就与你再无关连了。”

  蒙季笑了笑,他不知为何这个从未谋面的人能说出这么自信的话,不外多亏了他的倨傲,蒙季也大致能够猜到这男子的身份:

  “也就是说,这府邸今后姓云了是吗?”

  听到蒙季这么问,云姱秀在厅上身躯一震,深深地低下了头。

  “若我不想将这宅子放给你们呢,究竟它现在照旧蒙府。”蒙季一边说一边看向云尚鱼。

  云尚鱼的心情一如既往的悠闲。捕捉到蒙季的眼神后,他老好人似地伸脱手示意双方都冷静一下,然后站起身来对蒙季说:“令郎,周铭大人的建议是中肯的。”

  果真,这男子就是与云尚鱼密谋已久的“周大人”。

  “怎么说?”

  “令郎若是执意要得这蒙府,那一定也会有失。”云尚鱼的眼睛游离着不去正视蒙季的脸。

  “钱财而已。”蒙季直勾勾地看着云尚鱼,怕他又耍花招。

  “若令郎管这个叫‘钱财’,那尚鱼便和周大人心服口服地离开。”云尚鱼抿一抿嘴,向身后正期待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随从默默退了下去,穿过厅后的小阻遏,来到背着手期待许久的涂骋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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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观沼禅师栽好了最后一颗榆树苗,抬起头用满是泥巴的手擦了擦汗。印简在站在一旁,给中观沼禅师递已往一方巾子。中观沼禅师笑着摆手,体现不需要。

  “师父,这活让门生们干就是了,您亲自忙了这十来天,回去又得歇很久了。”印简轻声说道。

  中观沼禅师望着榆树根边还未翻好的土堆,淡然地开口说:“怎么,印简,还生我老僧人的气呢?”

  印简愣了一下,张皇地说:“师父说的哪里话?门生有什么可生气的...”

  “我那日没有收留那位小女人,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刻薄了?”

  印简不语。

  不外实话说,他始终不理解师父的那一做法。

  “印简你来。”中观沼禅师用巾子揩了揩手,抓着印简的手腕将他带至禅房处,从这里的木格窗外,印简能够望见许多僧人正坐在一起诵读传抄经文。

  “印简,看你的那些师兄们,你能看出他们身上的共性是什么?”

  印简险些是绝不犹豫地回覆:“专心礼佛。”

  中观沼禅师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说道:“印简你想的太庞大了,其实很简朴,他们都是男子。”

  “啊?”印简万没想到师父会这么说。

  “俗世以男为尊女为卑,可在佛前都只不外是信徒而已,”中观沼禅师动手将窗子合起来,转身对印简说,“但你可曾听闻,这寺里有何人成佛?或者说,这世上有何人成佛?”

  印简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你将那小女人藏在哪里,都是藏在俗世之中。对于她一个女子来说,寺里寺外都是一片灰尘,没有荫庇,无法潜藏,只会让她蒙尘。她待在哪里,都与她待在那个可以任意欺凌她的父亲身边没有区别。”

  印简的小脸失望地低垂。

  “你与那小女人合得来,是因为你们两个都是灵慧之人。你自小出家,线人清净,是养在清池里的莲叶。她摸爬滚打,从痛苦和人事中脱胎,是长在淤泥中的莲花。所以我那时说,你们两个是截然差异的。”

  印简往常总是机敏地左右顾盼的圆眼镜此时无精打采地注视着脚尖。他仍旧不甚明了师父如此强调两人区此外用意,但年幼的印简已隐约挨近了一团莫大的悲痛。它影影绰绰,印简无法用如今还稚嫩的双手去捕捉它,仅能用双耳去聆听它哭泣般的低吟。

  “对了,印简。”中观沼禅师却一脸的开朗,他向印简推了推手边一碗已经凉掉的茶水,“那蒙府的令郎哥儿这几天还过来吗?”

  “师父,他已在这寺中住了数日了。”印简心不在焉地回覆,“师父整日只是在院中栽榆树,什么都没注意到而已。”

  “哈哈哈哈,”中观沼禅师爽朗地笑了出来,“看来你对我老僧人意见大得很哪。”

  印简叹了口气,摇头否认。

  师父为何整日里都带着笑容呢,烦恼于他,似乎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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