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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娘别传

第六十四章 辟寒钿(四) 谢谢打赏收藏和推荐票╭( ???)?

簪娘别传 林所 3102 2020-01-11 23:10:57

  曼中等在红叶李树下,青楼前依旧热闹特殊。

  昨日她走后,李师师找了妈妈去,不知说了些什么。今日一早,妈妈便牵了自己的手,絮叨了半晌,总之就是嘱咐自己机敏一些,不要惹得李师师心烦。

  但难得妈妈好言好语,所以曼中没有注意到话中的那一丝讥笑意味,只是灵巧所在了颔首。

  “不平辟寒金,那得帝王心,不平辟寒钿,那得帝王怜。”

  曼中脑中追念着李师师教给自己的诗句。她抬头,头顶是红叶李树,和从中透出的细碎天空。

  自己身处之处,只有这细碎的天空巨细。

  “曼中。”李师师自楼中走了出来,柔声唤她。

  曼中扭头,看见明媚的天色映在她的左脸,如清溪泛着辉煌。

  这是曼中第二次见到李师师从楼上下来。

  第一次见到,照旧去年。

  ————————————————————

  曼中刚从梅州被卖来东京,得知李师师也在这青楼之中时大吃一惊。

  与那些听惯了蜚语听说的人报着同样的想法,她也想一睹李师师芳容。

  但曼中与李师师明明住在同一间青楼中,却一连几天都见不到面。

  “我们这青楼中,想必你们也知道,住着一位不得了的艺妓。她差异于你们诸位,平日里不轻易接待来人,也不喜欢旁人的打扰。”妈妈耻高气昂地指点着低眉站在院中的曼中与其他小女孩儿。

  那时候,曼中的眼中只能看到,这青楼之中,确有一座与别处差异的独栋小楼。

  至于楼上那位美人,想必是她们这些被当货物卖来青楼中的蝼蚁目光所无法触及的人。

  曼中偷偷用手指圈成一个圈,透过圈望着明亮的二层楼。

  平静得如同她的小隔间一般。

  这楼上,真的是那位四台甫妓之首的李师师吗?

  令曼中没有想到的是,妈妈刚训诫完的那天晚上,她竟然轻易就见到了这个红尘美人。

  曼中刚来不久时,妈妈从来不让她上楼前资助,总是让她在院中扫除。

  那日,或许是妈妈自己提醒了自己,这青楼之中另有李师师这样一位名角,所以白昼的事情十二分的卖力。曼中更是有时机到楼前资助,累了一天。

  晚上,她靠在院中还未长成的红叶李旁,心中想着,第二日若可以的话,便再也不去资助了。

  月光在红叶李枝杈间倾泻,一点一点扫过曼中的眼睛,口鼻,撒在她有些泛黄的衣襟之上。

  月光都在恻隐自己呢,曼中如此想到。

  耳边突然传来微乎其微的一声“吱呀”开门声。

  曼中睁大眼睛环视四周,这后院各房从刚刚开始就均是一片漆黑,哪来出门的人呢?

  莫非是?

  曼中急遽翻身转头。

  月光半映下,小楼款款走下一个女子。

  她不施粉黛的脸略显苍白,眉目清淡,半挽发髻,周身只裹一件丝织长袍,露出白生生的脖颈和手臂。

  曼中就这样趴在地上,手边按着红叶李树旁松软的土壤,痴痴地看着这美人下到楼前。

  她抬头看了看夜空,又环视四周。

  眼神扫到曼中时,女子愣了愣。

  “怎么有个小孩儿?”她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冲曼中提问。

  曼中小声回道:“女人,我,我是新来的。”

  女子又是一愣,随后轻笑着问:“你不认得我?”

  曼中的声音更小了:“认得,是李女人。”

  李师师一撩头发,向曼中走来。

  曼中的鼻息不稳,心跳得很快,这即是那东京名妓,李师师。

  真美啊,曼中怯怯地低头。

  “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柔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曼中。”

  ——————————————————

  “曼中?”

  曼中回神。

  李师师已经从楼中出来,走到曼中的面前,正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是啊,一年了,只下过一次楼,曼中心想,李师师的时光,连同她的美貌,她的才情,她的怪异,一同被圈养在这楼阁之上。留给偌大一个东京城的,只有穿过街市的风中携带的推测传言假说种种。

  曼中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欠身道:“女人。”

  “坐着就好了,不用起身的。”李师师一搂衣裙,便毫掉臂忌地坐了下去。

  曼中手足无措,口中直说:“女人,您的裙……”

  “坐下。”李师师绝不在意地说道。

  曼中只得听话地坐在李师师旁边,两人静坐良久。

  李师师笑了出来。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还耐得住静,昨日夜里我与,”李师师环视了一下四周,“与圣上闲谈时,你在那旁边,也不作声,也不走动,难得。”

  曼中看着李师师的笑,只觉得心中刺痛。

  一提到昨日夜里,她便又想到了款俞。

  一条风中芦苇命,吹倒了便吹倒了,死不足惜。

  李师师看着曼中沉痛的脸,左手轻轻抬起,抚上她的下巴。

  曼中闻到一股泥土的香气。

  “昨日我下手是不是重了些?弄疼了你?”李师师柔声问。

  她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扑在曼中脸旁。

  不愧是东京第一艺妓,她的声音天生为唱曲而生,柔进骨血中的绵远。

  “不碍事的。”曼中只敢低头回话。

  李师师放下手,又捡起脚旁的红叶李,端详着开口:“昨日我说要带你识字,你今日便提一提,想识什么?”

  曼中苦恼着,似乎也不想认识什么。

  她想到了,忙抬头看向李师师。

  “女人,可否教曼中写一写‘梅州’二字?”

  李师师便卷起手上的红叶李,在泥土上一笔一画写了个“梅州”出来。

  曼中忙伸脱手指,学着笔画,也歪歪斜斜地写出了个不成样子的“梅州”来。写完后,她搓了搓满是泥巴的指头,望着“梅州”微微笑了笑。

  李师师在一旁,嘴角也带着笑,颇有兴致地看着。

  “怎么,小孩儿,这么开心?”李师师将声音提高,重又叫回曼中“小孩儿”。

  “开心,女人,”曼中难得兴起勇气朝着李师师说道,“这即是曼中的老家。”

  李师师眸中的笑意沉了沉。

  曼中自知失言,赶忙闭了嘴,低下头去。

  哪知李师师只是轻笑着拍了拍曼中的头,转而趴在地上说:“那女人我便也将自己的老家写出来。”

  曼中看着她写出两个字,望已往也是不认识,只能在一旁期待她的解说。

  “东京。”李师师抬头,一字一顿地说。

  曼中讶然,原来李师师原籍即是这东京。

  “曼中,为何你不让我教你你的名字呢?”

  曼中内疚地笑了笑,说道:“女人,像曼中这种人,写名字难,抹名字简朴。”

  曼中觉得自己很斗胆,她这已经是明示李师师了。

  哪知李师师却笑了,说道:“你与其他人差异,与那个款俞也差异。你看着瘦小,却似有力量凝在胸中。”

  曼中认为李师师并无奉承自己的须要。

  她苦笑了一下。心想,哪里来的什么力量呢?自己的心只不外是一个十一岁孩子的心。

  曼中只当李师师又拿她打发时间,便坐在旁边,静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李师师却也不语,而是拿起红叶李的树叶,刷刷的在泥土上写了起来。

  写出来的有的两字一对,有的三字一组,另有一个四字句。曼中看不明白,也不敢贸然问。

  “这是与我交游过的人,”李师师手指划过一个又一个姓名,“文人,朝廷官员,地方野老,”最后停在了那个四字句上,“另有当今圣上。”

  曼中不敢插话。

  “我为他们唱曲,弹奏,作画,将小半生所学倾情献出。”

  “我将一颗心掰成数瓣儿用。帝王将相,市井江湖,我都要亲涉,都得领略。”

  “我将名字记了一大堆,风物看了无限处,却再难开口说一说这东京,说一说李师师自己。”

  曼中眼中的李师师,似乎起了一些变化。

  她忧伤得像是一块薄冰,不知从那边而来,误落于这白昼照耀下,红叶李树间。她似乎马上便要化为一滩清水,渗入黑暗的大地之中。再出世,即是枝头一片树叶,虽然完好无损,却莫名掉落凋零。

  青楼前似乎是来了一大批客人,楼前的喧嚷声提高了几分。热烘烘的气息自楼前飘至院后,带来浓郁的脂粉气味。

  李师师厌恶地皱起眉头,她一起身,忧伤烟消云散。

  “我上楼了,小孩儿你自己先玩着吧。”

  李师师扑洁净身上的泥土,又抚了抚袖子,乜斜一眼楼前,一甩衣裙一抬脚,便进了楼中。

  曼中还坐在红叶李下,没反映过来这突然的变故。

  她愣愣地看着李师师进楼,又愣愣地回看地面。

  一地的名字密密麻麻,曼中看了突然觉得慎得慌。

  她起身,绝不客气地拿脚踢着蹭着,红叶李树下扬起阵阵灰尘。一地名字被踢花了,重又归为灰尘。

  曼中冷静下来,心还在噗通地跳着。

  她抬头,越过红叶李树,望向二层楼上的窗户——

  李师师就靠在窗边,眼中一抹慵懒怠懈,正看着自己。

  曼中突然想起刚刚她对李师师所说的“像曼中这种人,写名字难,抹名字简朴”。

  她羞赧地低头看着那堆灰尘。

  不远处另有两个写得歪歪扭扭的字,曼中靠已往看,是自己所写的“梅州”。

  曼中又抬头,李师师仍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

  曼中伸腿,“哧”的一脚蹭掉了“梅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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