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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娘别传

第四十章 罗幞头(五)

簪娘别传 林所 2287 2019-12-30 20:32:37

  谷菀将手一缩,声音也小了几分:“要接这信照旧不要,令郎可想好了。”

  高竽笑着说:“谷小姐如此恳求,高竽怎能推阻。”他将谷菀手中的信轻轻接过,揣入怀中。

  “高令郎,你若帮了我,不怕有违君臣道义吗?”

  “资助大唐的清江郡王和他的千金,不算违了君臣道义,我们都是大唐子民嘛。”

  高竽自然地说出了这句第一次与谷菀晤面时的话。

  谷菀没再多问,她平素傲气的脸上似有动容。

  她退后了两小步,突然膝盖一软,便要向下跪去。

  高竽急遽扶住了她。

  自谷菀衣袖中掉出一个玄色的物件,是那日高竽看到谷菀在把玩的罗幞头。

  谷菀的身体在微微哆嗦。

  “该如何谢谢你呢?”谷菀口中喃喃。

  “谷小姐请多保重。”高竽回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他将怀中不住哆嗦的落魄小姐搀起来,扶至座椅旁。又自地上拾起那条罗幞头,交还给她。

  谷菀的眼睛里重又恢复了色泽。

  安置好谷菀后,高竽便从旅店中走了出来,他的怀里揣着那几封信,准备按信上所提去寻那几位大人。

  但他的脸上却一点紧张都没有,相反的却带着一抹绝望的苦笑。

  怎么办呢?谷菀坚强智慧,但她究竟不是入仕之人。照旧低估了这信上的每位大人。这些人虽说与谷从政交好,可这好能好过头上的乌纱吗?

  高竽来到了第一栋宅邸的门前。

  谷菀坐在房中,手里攥着那条罗幞头,她的心慌得很。

  她不知道自己今后会怎么样,像现在这样被全城通缉的情况,可能是小时候那个戴着父亲的罗幞头,大摇大摆在院中散步的小女孩怎么也预想不到的未来吧。

  徐妈不知去向,父亲卧病在床,堂哥已成反贼,成德骤起狼烟。而自己,在长安城中四面楚歌。

  谷菀透过旅店的窗户望向长安的塔楼街市,门庭若市,以及远处的宫殿庙宇,远山叠翠。

  恐惧恰似巨大的牢笼,无声无息地将她笼罩。

  “谷小姐请多保重。”那淡淡的一声保重使她重又振作起来。

  她的手死死地攥紧了那罗幞头。高竽是言而有信的人,他一定可以资助自己,带来好消息的。

  高竽敲响了这些信件中倒数第二封所提到的官员宅邸大门。

  谷菀还在房间之中期待。她有些入迷,似乎没有注意到门外楼梯中响起的脚步声。

  门突然被“哐”的一声撞开。

  谷菀面如死灰,她立刻起身,同时将手中的罗幞头藏入袖中。

  门口是掌柜与那日在二层廊上见到的“伙计”。

  “反贼李惟岳的表妹,罪臣谷从政的女儿,谷菀,”那伙计高声叫道,“我等也欠好对一个弱女子动手,自己出来吧。”

  谷菀将头微仰,冷声斥责道:“我父亲无罪。”

  那伙计也不言语,便要进来拿人。谷菀连连退却,口中却无半点怯懦:“父亲与我都是清白的,为何要抓我?”

  “为何?”那伙计的眼睛里均迸射出火花,“你难道不知这河北道叛军一起,连带着整个朝廷震动,这国家好不容易才安宁下来。被你一家搅了!”伙计说着便要来拉谷菀的胳膊,妄图用暴力将她拉到外面去。

  “可这长安,不照旧太平依旧吗?”谷菀拼命反抗,高声吼了出来。

  “说什么朝廷震动,什么搅了太平!我问你,这长安可曾受过波及?我父亲卧病在床,我成德子民担惊受怕,夜不能寝,我一事未做就被你们全城通缉,这一切与你们长安的朝廷,与你们这些西都子民又有何关呢?”谷菀的手被勒得生疼。

  “果真是反贼世家,你听听她说的这是话吗?”伙计手臂使足了劲,往外一扯,谷菀被硬生生从房中甩了出来,跌坐在地。她情绪一改往日的淡漠,十分激动。因而她也没有发现刚刚藏在衣袖中的罗幞头掉落在房间之中。

  高竽敲响了最后一位官员宅邸的门。

  “快些跟我走吧,皇上日理万机,还得分配戎马来抓你。”伙计强压心中的不耐烦,一把将谷菀提了起来。

  突然觉得有哪里差池劲。这伙计一手抓着不停挣扎的谷菀,一边朝房间里面看了几眼,转身问掌柜说:“这真是这个罪臣之女住宿的房间吗?”

  掌柜面无心情道:“是。”

  长安街巷邻近黄昏,有的夜里不做生意的摊贩正懒洋洋地收着贩卖小吃小饰品的车子。许多晚上休息的店肆也撤掉了门前的旗子招牌,抬着木板准备封店门。

  自长安街大道中央,晃晃悠悠来了一人。

  此人面色苍白,嘴唇发灰,似乎散了架般的走在路上。招来了路边行人摊贩的侧目。

  突然,那人袖中掉出一个信封,惊得他似乎一下子活过来了,他迅速地蹲下,拾起,拿在手上看了看。突然他抬头,哼笑了一声,继续摇摇晃晃地行走。那信封被他捻在手上,甩来甩去。

  这人即是高竽。

  信中所有的官员都拒绝了他。

  高竽已经不能想象自己回到房中时谷菀的心情了。

  他甚至想过带着谷菀逃出长安,可又能逃到哪去呢?一旦朝廷兴兵镇压成德叛军,李惟岳是要被灭九族的。到时候谷菀照旧难逃一死。甚至……

  高竽清醒了一点,他突然看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狼狈不堪。为何会这样?他与谷菀只不外是相识三日的陌生人。

  他自认为心思缜密,坚决心硬,入这长安第一天时还特意为了避嫌而拒绝了老师。

  而如今他在干什么,为一个朝廷钦犯在跑腿。甚至一口气造访了五六家官员宅邸。若是有人跟踪纪录,莫说仕途,他这条命也得一块搭进去。

  更况且这钦犯与他素昧平生。

  高竽恒久地想着,却不明白自己为何心甘情愿地做着这些事。

  于是他只好带着一抹绝望的苦笑,沐浴着长安晚霞,跌跌撞撞回到了旅店之中。

  高竽进店前,想好了许多种要领去慰藉和勉励谷菀。他甚至把心一横,到了最后走投无路的时刻,他还可以去求老师的资助。

  但他一迈进店里,就知道大事欠好。

  掌柜阴沉的脸色让他的身体蓦地一震。他没有多问,而是飞驰上楼。

  请多保重。

  请多保重。

  ……

  他打开门闯了进去,怅然地环视四周。

  罗幞头静静躺于房间正中。

  掌柜跟上了高竽,对他轻声说:“令郎莫慌,我并未与那人说这是令郎的房间。抓住谷菀后,那些人便不会再来扰令郎了。令郎心善,本不应卷入这场杂乱之中的。我敬佩令郎,只要令郎日后能保住这个,”他指了指地上的罗幞头,“日后还望令郎朱紫多多惠顾。”

  “那可真是,”高竽扯着苍白皲裂的嘴唇笑着说,“借您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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