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距离苏府另有段距离,李修缘就叫停了飞鹰堂的马车。
他端着木盒和巴掌大的水晶球,绕道从苏府的后门进去,不想让苏家的佣人看到自己拿着这些工具。
来到苏家,他先是将水晶球放在后花园石亭处的架子上,接着将木盒提着走进了大堂。
还没有进去,他再一次被丫鬟小红拦住了。
今天的小红面色红润,不像以前那么冷冰冰的,似乎有什么好事发生。
看到李修缘来,小红再一次板起了脸,“哟,这不是姑爷吗?怎么晚上来苏家啊?”
这一年来,李修缘都是白昼在苏家端茶倒水,晚上回四方街照顾母亲,少少留宿苏家,就算是留宿苏家,也是去柴房迁就一晚。
李修缘语气平静,“小红,我是来找岳母大人的!”
“她要我拿的工具,我都拿回来了!”
小红双手抱胸,面露讥笑,“李修缘,别在这里装腔作势了!”
“飞鹰堂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就凭你这个废物,怎么可能拿到苏家的药材款?”
“小红,退下!”这时,一袭白衣的苏慕清端着盈盈碎步走了过来,看到李修缘时,眼神略微一柔,“跟我来吧!”
跟在苏慕清身后,李修缘来到了内堂,不巧,苏家人正在吃晚饭。
一张圆桌前,围坐着数人。
他没想到妹夫崔山城和妹妹苏慕月也在,再看看案几上摆放的礼品盒,心里蓦地明了:他们是来给岳母冯家珍致歉的。
前几日的奶奶寿宴,要不是冯家珍尽力维护,毒手杖这件事,就能让他们在苏家抬不起头来。
所以不管怎么样,苏慕月照旧拉着崔山城给母亲冯家珍带了些工具致谢。
见到李修缘进来,苏惑脸色稍暖,奶奶寿宴那件事却是是他们差池,他语气平和,“修缘,来,一起坐。”
“坐?他有资格坐吗!”冯家珍垮了张脸,声音尖锐,“一个吃我们家,住我们家的废物,他有这个资格坐吗?”
苏惑尴尬一笑,小声嘟囔了句,“他,他这不是苏家的姑爷吗·······”
“还姑奶奶呢!”冯家珍将筷子往桌上一放,猛地站起来,指着李修缘的额头骂道,“有他这样的姑爷吗?”
“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也就算了!”
“在奶奶寿宴上还故意给我们尴尬,这还算是我苏家的姑爷吗!这就是个养不大的白眼狼,呸!”
崔山城面带骄傲的看着李修缘,那眼神似乎在说:
姐夫,就算你在奶奶寿宴上揭穿了我又怎么样?
我崔山城始终是苏家最受接待的女婿,而你,照旧那个万人歧视的苏家赘婿!
苏慕月夹起鸡腿往冯家珍碗里放,劝慰道,“娘亲,别生气了,气坏了伤身体,来吃菜!”
接着她又目光一转,望向李修缘,推波助澜,“姐夫,听说你要和姐姐和离?”
“我苏家是哪里对不住你了吗?非要提和离?”
“如果是上次寿宴的事情,作妹妹的这里给你致歉。”说着,苏慕月似乎真的要起身致歉样。
“苏家对不住他?”冯家珍怒目圆睁,高声骂道,“简直放屁!”
“是他欠苏家的,李修缘,飞鹰堂的三千两,你要回了吗!”
苏慕清脸色苍白,梨花宗的事情已经让她够心烦了,回抵家又是这样的气氛。
她轻轻闭上眼,心里暗叹了口气,旋即睁开双目,白皙的嫩手放在李修缘手背上,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
李修缘微微一笑,保持着礼仪,没有开口。
“家珍,算了,飞鹰堂可不是小们小派,尤其是他们堂主林超峰心狠手辣,修缘他······”苏惑犹豫了下,照旧决定说句公正话。
“闭嘴!”冯家珍一下子打断丈夫,语气坚定道,“李修缘!记不记得你昨日说过的话?”
李修缘颔首,语气平静,“虽然记得!”
“好!”冯家珍昂起脑袋,伸出右手摊平,“拿不出三千两银子,你明天就去衙门转成奴籍,在我们苏家为奴为仆一辈子!”
苏慕清这时忍不住了,“娘亲!你是要让我被江风城所有人讥笑吗?”
“他究竟是我良人,若是自贬奴仆,我,我不也成奴仆了!”
冯家珍冷笑一声,说道,“虽然不是!”
“休书我早就拟好了,清儿,只要你签字画押,我们苏家就可以休了这个废物!”
“而且江风城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个冲喜的工具,和你也是有名无实,清儿你放心,过几天娘亲就会帮你张罗新良人的事情!”
苏慕清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娘亲竟然这般决绝,早就做好了这手准备。
一旁看热闹的崔山城拍手拍手,先是恭维道,“岳母大人真是英明啊!”
面朝李修缘,语气挖苦,“姐夫,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拿不出来银子,心情很沮丧啊?”
李修缘冷道,“谁说我拿不出!”
“噢?姐夫还真的出来啊!哈哈”崔山城傲道,“姐夫啊,你要是能要回拿三千两银子,我立马脱了衣服在秋水湖游上一圈!”
现在可是隆冬时节,脱衣服在秋水湖游一圈,那感受可欠好受。
冯家珍冷哼一声,骄傲的昂起脑袋,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岳母大人!”李修缘淡淡一笑,没有搭理崔山城,而是将身后的木盒放在桌上,语气颇为戏谑,“欠美意思,让您失望了!”
说着,李修缘将木盒打开,从里面徐徐搜出几样工具放在桌上。
“啪!”
“这是飞鹰堂赊欠苏家药堂的三千两银票!”
“啪!”
“这是飞鹰堂和苏家药堂签订的五年相助文契!”
“啪!”
“这是飞鹰堂预支的五千两银票!”
瞬间,餐桌上多了三样工具,李修缘语气渐冷,“三千两纹银的账,我一文不少的帮苏家要回来了!”
“不仅如此,还给苏家带来了五年的相助文契和五千两预支款,岳母大人,您满意了吗?”
“我可以从苏家离开了吗?”
李修缘话声落下,整个苏家内堂马上鸦雀无声,气氛平静的有些诡异。
苏慕月和崔山城同时望了眼对方,齐齐震惊,这个废物怎么可能从飞鹰堂要回三千两账款,而且另有相助文契和五千两的银票。
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崔山城噌一下从桌上弹起,抓起桌上银两和文契,“这绝对是假的!”
“李修缘,你好大的胆子!你不知道伪造银票会被官府砍头的吗!”
“另有这相助文契,你肯定是自己伪造的!”
说着,崔山城盯着银票和文契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苏慕月更是抱着双手,嘴角微微上扬,李修缘这个废物没什么本事,邪门歪道倒是挺在行的。
不外,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只要山城找到证据,让衙门的人把他带走,苏家就安宁了。
这时,心烦意乱的苏慕清突然作声,“修缘,你为什么要伪造银票和文契?”
“今天在飘香楼时我跟你说过的事情,你全都忘了吗?”
她走上前,目光往崔山城手中的银票瞟了眼,笑容苦涩,“山城,不用看了,银票是假的!”
“沈记钱庄为了防止他人盗用高额银票,特地定了个规则,通常凌驾三千两的银票,都留有存联。”
“李修缘,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三千两银票,又怎么会知道这个规则?”
“我累了,李修缘,你回四方街吧······”
很显然,苏慕清也认定银票和文契是伪造的,在她的眼眸中,除了失望,另有绝望。
她宁愿李修缘跪下来认可错误,也比弄虚作假乱来娘亲要强。
“什么?敢拿假的银票和文契乱来我?”冯家珍片刻才反映过来,随手拿起个瓷碗往地上猛地一砸,语气急躁,“李修缘,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子耍?”
“小红!报官!”
丫鬟小红顺势要走,苏惑却阻拦道,“站住!”
“真是厮闹!这个时候能报官吗!还嫌不够丢人吗!”
“修缘,快过来,给你岳母赔礼致歉!”
“致歉?岳父大人,我凭什么要致歉?”李修缘淡淡一笑,将木盒提起,从里面不紧不慢搜出两页存联凭证,啪地一声,放在桌上,“银票和文契都是真的!”
“岳母大人,您不是见多识广吗?要不自己看看?”
冯家珍眉头微皱,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燃起,莫非这些工具是真的?
不行能,就凭他这个废物怎么可能从林超峰那里拿到这些?
“咕隆”,突然间崔山城咽了下口水,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传神的官印,另有这存联伪造的跟真的一模一样。”
李修缘不紧不慢道,“因为,这就是真的!”
冯家珍冷笑一声,“装!今天我就揭穿你!”
说着立马从崔山城手上抢过银票和文契。
她经营苏家药堂多年,接手过的大额银票可不少,在她看来崔山城之所以发愣,完全是因为不懂怎么分辨银票真假。
真正的大额银票,它的图案清晰,花纹包边明显,用手摸起来也是凹凸有致,条理感强。
端着银票,借着月光,冯家珍仔细分辨着上面的图案。
一朵鲜红艳丽的牡丹花,这是沈记钱庄特有的印记。
在银票的中间画着“纹银三千两”,文字间隐约显现一条暗紫线,在它的旁边印有“江风城官授”五个烫金小篆字体。
冯家珍傻眼了,这,是真的!
忙不迭将桌上的存联和五千两银票拿起,冯家珍仔细视察了下,片刻后又将相助文契拿起细细看了番。
不光那三千两药材款的银票和存联是真的,五千两的预付银票也是真的,就连那五千两的相助文契也没有任何问题。
她曾经和飞鹰堂的三管事林杰签过文契,见过他的字迹和手印,从文契上来看,这两样都是真的,绝对没有仿造的痕迹。
一时间,冯家珍陷入了庞大的情绪之中,她不知道是该兴奋,照旧该郁闷。
明明这笔钱要回来了,还多了五千两的预付银以及文契,可她心里却堵得难受。
“怎么可能?竟然都是真的?”冯家珍颓然间坐下,可手上却死死的攥住银票和文契,似乎这就是她的命根。
苏惑眼前一亮,拍着李修缘的肩膀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修缘有本事!不错!果真是我的好女婿!”
“岳父大人盛赞了。”
李修缘轻轻摆手,目光挑向崔山城,语气戏谑,“妹夫,游一圈?”
苏慕月赶忙拉过崔山城,鸭子嘴死硬,“有你这么做姐夫的吗!就算这是真的,我们苏家养了你一年,这膏泽可是天大的,你一辈子都还不完!”
李修缘转过身子,面相冯家珍,语气平和,“岳母大人,昨夜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我是不是可以跟慕清和离了?”
冯家珍眉头紧皱,心里颇不宁愿宁可,甚至有些委屈。
天知道这个废物真的要回了三千两银子,自己又当着苏家上上下下允许了他的条件,就算要走也应该是苏家一纸休书将他驱逐出府才对。
见冯家珍迟迟不开口,李修缘轻呼了口气,将目光放到了苏慕清身上,其实岳母大人允许与否都无关紧要,这件事的要害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的夫人,苏慕清。
“慕清,明日你带上生辰八字,我们去趟县衙户籍司,和离吧。”
终于,李修缘照旧将这句话再次说了出来。
如果说昨夜是一时激动的话,今晚却是深思熟虑。
虽然有些许不甘,可他也明白,或许这对他和苏慕清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和离?李修缘,我从来没有允许过你这件事!”
站在一旁的苏慕清十分稀有的暴起,一巴掌拍在圆桌上,圆桌瞬间四分五裂,上面的碗筷也都摔落在地,乒乓作响。
“我苏慕清的亲事,只有我一人能作主!”
“你别以为娘亲允许了,我就会如你的意!”
“今天早上我好说歹说让你不去找飞鹰堂,你倒好,死活都不听,本事挺大啊,呵呵,竟然真把三千两欠款要回来了,好!”
“既然你执意要离开我苏慕清,那你就帮我做一件事!”
李修缘嘴角微抽,他知道自己不应刺激苏慕清的,可他真没想到,苏慕清态度竟然这么决绝。
不外也好,两人间若是没有那些情感牵扯,纯粹是利益往来,或许更利益置惩罚。
“好,只要我做获得,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李修缘装作平静。
苏慕清一个飞身跳跃,越上屋顶,从腰间将佩剑取出,直指天边月下灵剑山,如仙子般绝尘而立,“那黑夜苍穹之下的影子,即是门派林立的灵剑山!”
“十五年前,爹爹执掌梨花宗时,在灵剑山的主峰建了座梨花山庄,一场变故,爹爹武艺全失,我们也从梨花山庄搬到苏家宅院!”
“既然你李修缘这般有本事,那就帮我把灵剑山夺回来,重建梨花山庄!”
“要否则,你就只能等我苏慕清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