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颂篇4 满街兮美人，吾独与余兮目成

　　现下是三月初，离出嫁另有一阵子。睢家送过一些聘礼过来，果真是贵族，那件拿出来都是他们家未曾见过的高尚华美，金光满堂。

　　但静女对它们并无多大兴趣。除了来的时候看了几眼，之后便没有再看了。

　　打发了她那伯父另有齐岸，静女倒是闲了下来。

　　静女每日看望娘母亲，闲暇之余便会练练字，看看书，浇浇花，面子上看着悠闲自得，但又时常独自一人发呆。一小我私家，独坐窗前，看着太阳从西边一直看到落尽天际，留下飘渺的残晖，透着一丝对命运的感伤与无奈。

　　平妪和锦葵看不得自家女人整日闷在家中，就怕她给闷出病来。于是想着法子让静女出门。奈何，却都无法吸引她出去。

　　锦葵看着依旧坐在窗前看日落的静女，迟疑了一下，照旧松开咬着下唇的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今日是上巳节，女人可有意向出去游玩一番？”

　　上巳节？静女愣了一下。

　　上巳节，以游玩赏春之名，实则是男女相会的节日。这一日，男则朱服耀路，女则锦绮粲烂，尽力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这也是有情人得以正大灼烁相会的日子。白昼里有赏春运动，游船的运动，夜间也有富贵的灯会举办。

　　一整日，街上都无比热闹。

　　锦葵不说她都都要忘了。

　　静女意兴阑珊，张嘴刚想拒绝，但一想起这几日锦葵宁静妪想着法子让她出去，话到口处又改了过来，道：“好。”

　　锦葵睁大着溜圆的眼睛，不敢置信女人竟然允许她了，激动得心跳加速，慌忙寻求肯定地说道：

　　“真的吗？”

　　静女肯定所在颔首。

　　“真的？！好！锦葵这就去给女人准备衣服！”

　　看着锦葵的赶忙跑去准备的背影，静女觉得有些可笑，有那么激动吗？算了，就当是带她出去玩乐吧。

　　没一会儿的功夫，锦葵便拿出了衣服，还顺道出去告诉平妪了一声。平妪激动地去准备牛车了。

　　看着镜中美若画的女人，锦葵兴致勃勃地问道“女人，是否要梳双平高髻？”

　　“不必。将为嫁作他人妇，出行照旧简朴些好。就拿根木簪子挽起一半头发便可。”

　　锦葵有些失望，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女人还不稍作妆扮一番，那她准备的衣服女人预计也禁绝备穿了。

　　果真，静女最后选了一件净白的衣裳，只有领边和袖口处带着些青色，简朴无华。

　　铅华淡淡妆成，明眸清亮，加上静女娴静的气质，似乎一眼就看到人的心底去，却不给人反感。锦葵两眼发亮，觉得自家女人简直就是神女，随便穿着也是颜若舜华。

　　走出房间，平妪激动地看着静女。平日里静女无精打采，似乎世外神人，今日打起精神妆扮一番照旧如此美丽。

　　“女人，牛车已备好。”

　　“不必了。平妪，我步行即可。”

　　她停了一下，看着平妪温声解释道：

　　“我是个将嫁之人，牛车太过招摇，这种节日委实不妥。且街上肯定人满为患，牛车也过不去，还不如不坐。谢谢您了，平妪。”

　　平妪听到静女的话，倒有些欠美意思，是她考虑不周，还让女人提醒，“女人，老奴错了。”

　　“无碍。”静女温和一笑，“平妪也是为了我好，何须致歉。那我就出去了。劳烦您和娘亲说一声，等会儿静女给她带莲藕汤回来。虽然另有平妪喜欢的银耳莲子汤。”接着静女就带着锦葵步行出去了。

　　平妪看着静女的背影，眼里闪着泪花，有些感伤，她家女人这是越来越懂事了，长大了，好啊，好啊。

　　墨色的夜染尽天空，红灯初上，灯火阑珊，流光溢彩，照得人脸通红。街上灯火通明，男女相携而行，才子美人，走走停停，左右翻看着街边贩卖的一些精致物件。女子看上喜欢的，男子也就大方给她买了。

　　客亭临小市，灯火夜妆明。

　　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锦葵激动地看着街边的风物，到底是个孩子，不停的左顾右盼，兴奋不已。静女买了给娘亲宁静妪的汤让人送去后，怕她饿了，也买了一些小食物给锦葵，让她走着吃。

　　街上徐徐多了一些戴面具的人。大多是动物的形状，另有些别致一点的铜制面具。

　　上巳节，原本就是祭祀的节日。听说前朝有个善良的女巫祝和一位智慧大人相恋，两人为前朝做了许多孝敬，却碍于女子巫祝的身份无法在一起。女巫祝在一次医治病人的时候，为了寻找药方，出行摘药草，却试到了剧毒草，身中剧毒而死。

　　那位大人得知后，整小我私家看起来如同死灰，抱着她的身体不愿松手，眼神呆滞，直至第二日，有人见他一动不动，试探一番，竟已没了气息，就这样随巫祝大人去了。

　　也是这两位大人的死后，人们才发现他们两人的情感如此深刻，不禁为之感动，以至上巳节时，有一些情人自发戴上祭祀的面具来纪念他们的恩义。

　　久而久之，经过几近六百年，传到现在的绥朝，已经酿成一种情人用来表达情意的习俗。而没有情人的，也可以借此来与心中恋慕的令郎或女子接近，既神秘，又不会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被拒绝了不会知道对方身份，如果两人都接受了，那就各自摘下对方的面具，算是成了一对。

　　“女人，你也买一个吧？”

　　锦葵拉着静女走到一个摊子前，十分欢喜地看着形状各异的面具。

　　静女看着她目不转睛的样子，看着明明是她喜欢，想要买，于是起了玩笑之心，故意说道：“买它做甚？与我又无用。走吧。”

　　锦葵听到静女的话，十分伤心，可怜的眨眨眼，但静女转身，不允理会，锦葵但又不得不听，只能依依不舍的看着摊子，才走了一步。

　　静女哧笑一声，拉着她又走到了回去，“行了，不逗你了，买吧。”

　　锦葵两眼发亮地看着面具，看一个抱一个，每一个都觉得好喜欢，但最后只拿了一个很可爱的兔子面具抱在怀里。

　　然后转头看着静女，敦促道：“女人，你也赶忙选一个吧！”

　　静女看了一下，目光停在了一个白狐的半面面具上，白狐中间有一抹弧形红纹，心下喜欢。

　　芊芊玉手拿起那面具，然后指着锦葵，对卖工具的人说道：“就它了，另有这个女人手里的那个面具。几多钱？”

　　摊主开心一笑，一下子卖出了两个面具，音调不觉地提高了，道：“四刀币！”

　　静女付了钱，和锦葵带上面具，继续游街。

　　夜色变深，街上熙熙攘攘，反而越发热闹起来，种种精致的灯笼也摆了上来，各家之间互不逊色，径相叫卖。栩栩如生的鱼灯，憨态可掬的小猪灯，漂亮的兔灯，另有一些做工精细极为规则的花灯。险些人手一个灯笼，静女和锦葵也难免买了灯笼提着走，回家也有照明之物。

　　眼花缭乱的花灯世界，另有制作巨大的动物灯笼在摊主的摆弄下，做出了流畅新奇的行动，十分吸引人的目光。

　　不知何时，一身长玉立的男子在人潮的拥挤下，不知不觉已经和静女一起并肩走在了一起。

　　在旁人看来，他们看着，耸然已是一对璧人。男子身长八尺，风姿特秀，女子娇小纤细，淡雅如雾，一着青衿，一着白衣，带着同一个面具，提着同一个灯笼。经过的人看见他们都不知不觉避开，为他们让道，怕惊扰了这对璧人游街。而他们自身却毫无察觉。

　　在静女身后闲逛的锦葵感受到旁人的目光看着自家女人，疑惑地向前看了一眼，最先反映过来，女人身旁不知何时竟站了一男子！

　　接着，那男子的学生也反映过来了。

　　两人各自左看右看了自家夫子和自家女人，这一看，真是不得了了，竟然发现两人穿的衣服都差不多，夫子着青衣白边，女人着白衣青边，夫子的面具是白狐中间一抹蓝色弧形，女人的面具是白狐面具中间一抹红色弧形。

　　目瞪口呆的两人相视一看，锦葵被他吓了一跳。井抚也愣了一下。因为他脸上带着狼的面具，锦葵带着兔子的面具，就像真实的兔子遇狼一般，锦葵有畏惧他。

　　前面的两人发现自己的学生和婢女不见了，没跟上，皆转头看去。

　　看见相互时，那露出的眼睛里皆有一丝惊讶。像是相识已久，一种灵魂深处的共识，像是相识已久。

　　静女似乎看见他的右眼睛闪着金光，失神地看着他。

　　满街兮～美人，吾独与余兮～目成。

　　睢子宁看着静女清亮的眼睛也愣住了，没由来的一阵心紧，这女人似是在哪里见过？

　　时间静止。

　　井抚和锦葵回过神，刚想提醒自家夫子和自家女人时，便看见两人已经对视上了，相顾无言。要不是确认他们不认识，他们还真不敢说他们不是一对。

　　两人只静静站在一起，就像本该在一起一般。

　　“女人……”

　　“夫子……”

　　两声叫唤，这才把他们叫醒，再看了看对方衣着，灯笼，再次惊讶。

　　竟有如此巧合？

　　静女强压下心中的惊讶，对男子莞尔一笑，微微欠身，“令郎。”

　　男子听见她的声音，心下了然，又觉得实在奇妙，亦微微一笑，拱手回礼，“女人。”

　　“走吧。”

　　“走吧。”

　　两人皆扭头往后说道。

　　他们逐渐离开。静女走上了桥头，睢子宁走到船舶边。

　　看着那两人走远了，锦葵这才开始抒发自己的惊讶，手舞足蹈，心情生动地说：

　　“女人，你可是不知道，刚刚你与那家令郎一起走了多久！路旁的人都以为你们是一对呢！另有啊，你们两个也太巧了吧，要不是我一路随着你，我都以为你们是一起买的！真是”

　　“我看女人与那位令郎十分登对，要是……”

　　锦葵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捂住嘴巴，懊恼一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说这干嘛！

　　“女人～～我错了。”

　　静女摘下面具，淡笑道，“无妨。不外巧合而已。逛的也够久了，我们回去吧。”

　　见女人并无异色，锦葵这才放下心来。就是有些惋惜，她还没看够呢。

　　走了几步，静女似不经意地往下面瞟了一眼，看见了岸边那欣长的身影，然后又转了回去，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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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子，那女子……”井抚欲言又止。

　　“是你师母。”

　　睢子宁眯笑着凤眼，云淡风轻，听那声音，他已了然就是那日被他撞见与人幽会的女子。

　　看来，容妪做的这门亲事也还好。

　　“她就是那日那个女子？”

　　井抚惊讶不已，实在她前后差距太大，还带着面具，他基础认不出来。

　　夫子是怎么认出来的？

　　“行了，回去吧。”话毕，睢子宁人已经往前走了。井抚只能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