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纪小朵老老实实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她倒也没闲着，每天照旧继续教曲粉和二狗识字，同时也让旺儿去买了不少山川地理游记杂谈之类的书来看。
想想自己有时机却没敢跑，纪小朵就觉得憋屈。
虽然以这里的条件，看看书或许也只是纸上谈兵，但总比离开百花楼就两眼一抹黑的好。
以前的玉版虽然是不喜欢这些的。
但她都“死”了两次了，有点改变也算是还在能接受的规模。
赵明轩这几天都没来。
赛妈妈倒是每天都来看纪小朵一回，但并没有再提牡丹宴的事，只嘱咐她好好养病。
纪小朵有心打探，却也有点无从下手，只能让曲粉注意着楼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却没想过，结果给她透露消息的，却是葛巾。
纪小朵这回是真病了，医生来来往往，厨下一日三次地熬着药，楼里其它的女人们也有来探病的。
葛巾向来爱外交，自然也少不了她。
葛巾照旧那幅亲近有如邻家小妹的样子，一身藕荷色的家常衣衫，发髻间也只简朴地簪了朵花，但谈笑间抬手撩一撩发丝，却露出腕间一只翡翠镯子来，那镯子翠色浓烈，水润通透，显然价值不菲。
纪小朵便夸道：“这镯子可真悦目。”
葛巾掩唇一笑，微微压低了声音，“昨儿莫老爷送的。”
她在牡丹宴上一舞，也算名动四方，虽然没找到时机同赵明轩搭话，最近却也多了几位豪客。
“不外照旧比不了魏紫姐姐。”葛巾不无艳羡隧道，“柳五令郎要替她赎身，已经和妈妈谈好了，只等良辰吉日上门来抬呢。”
她们这些青楼的女人们，最好的出路也就是从良了。
这整个邵州，哪另有比柳家更好的？
不要说妾了，就算一个通房丫环，走出去也比普通人家的正头夫人富贵得多呢。
况且柳五令郎年轻英俊，文采斐然，又捧了魏紫多年，真是有情有义。
葛巾又替纪小朵惋惜，“可惜姐姐牡丹宴那天偏偏病了，否则定然也能大放光华。那天席上，可是许多几何人对姐姐的新诗赞不停口呢。”
纪小朵恰到利益地露出一丝落寞，“嗯。简直病得不是时候。”
葛巾握了纪小朵的手，慰藉道：“姐姐也不必在意，你这样才貌双全，以后有的是时机，没有赵大人，也会有张大人李大人。”
纪小朵不由得一皱眉，她们刚刚提了赵明轩？
葛巾这时却连忙捂了自己的嘴，“诶，看我这张嘴，妈妈明明说要让姐姐放心养病，不必惹你心烦的。”
她既然这么说了，纪小朵虽然要顺梯子问：“到底什么事？”
葛巾叹了口气，“我们姐妹一场，我是真替姐姐不值。不外，姐姐早晚会知道的，究竟如今整个邵州城都传遍了，赵大人在和柳家议亲呢。”
她这话一出，纪小朵可真的吃了一惊，“什么？谁？”
葛巾同情地看着她，“赵明轩赵大人，要纳柳八娘子为妾。”
纪小朵半响没能说出话来。
她虽然清楚自己对赵明轩来说，只是个玩物，没什么情感。
他包下纪小朵说不定更多是因为他弟弟。
她虽然也管不了他娶妻纳妾。
但是她在柳家因为他被算计被谋杀，虽然未遂，但也不能当没发生过吧？
哪怕赵明轩不在乎她，但柳家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他要送走的人，难道不是打他的脸？
这才过了几天？
他竟然转身就要娶柳家的女儿？
呵，男人！
***
葛巾走的时候是带着几分自得的。
曲粉服侍纪小朵吃药的时候就不满地撅着嘴，“她明白是故意来看女人笑话的。就见不得人好。”
妒人有，笑人无，这种人古今中外哪里都不缺。
纪小朵倒也不太在意，究竟她自己也没有真计划和她们做姐妹，也就不指望人家会有几多真诚。
她只是还在想赵明轩和柳家的亲事。
这么几天，就传遍了邵州城，说不定其实早就有了意向。
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赵明轩那天会独自和柳家的小姐在一起了。
至于他要娶的为什么既不是那天“摔了腿”的九娘子，也不是领纪小朵已往那丫环提到的十一娘子，而是八娘子……可能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纪小朵对柳家的姐妹争风也没什么兴趣，但总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设计她，又是谁想杀她。
到赛妈妈再来探望她时，纪小朵就拉着她问了问柳家的事，也并不提赵柳这门亲事，只说自己不知道上次的事到底是冒犯了柳家的谁，问清楚点，以后也好回避。
赛妈妈虽然重利，之前对玉版也有所不满，但这时候，却真对她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牡丹宴出了那种事，恩主又要另娶他人，不要说讨回公正了，以后若是柳家娘子得宠，她只怕越发艰难。
只是问一问柳家的事，倒也不算太过的要求。
赛妈妈细细跟她讲了。
柳家是邵州世族，根深叶茂，家里工业无数，子弟间也有不少出仕为官的，最高曾官至三品。
旁支岂论，主要权力照旧在嫡支手中。
如今老太爷退隐养花，族长之位交给了大老爷，但族中威信最高的却是在京中担任户部侍郎的二老爷柳裕。
另外，老太爷的三女儿嫁给济阳王为妾，生了安乐郡主之后被封了侧妃，柳家今后挤身皇亲国戚之列，越发尊贵。
嫡支七房人，三嫡四庶，子又生子，子又生孙，另有外嫁女……也亏得赛妈妈记得清楚，纪小朵光是听，都有颔首昏脑胀，只挑了重要的记下。
等赛妈妈走了，她才把几个可能和自己相关的人物用纸笔列下来，拉了个关系表。
摔了腿的九娘子，是四房的，庶支的庶女。
厥后带着一群人迎面碰上赵明轩和纪小朵的，是她亲哥哥，柳七令郎。
要娶魏紫的柳五令郎，是三房的嫡子。不声不响得了赵家亲事的八娘子，是三房庶女。
所以这件事，很有可能是赵柳两家一开始有了结亲的意向，但还没有定下人选。
九娘子就想铤而走险给自己谋个前程。
被三房识破，将计就计，反坏了她的事，把八娘子推出来。
而那个丫环提过一嘴的十一娘子，是嫡五房的嫡女。纪小朵倒觉得她可能只是个幌子。究竟柳家这种家世的嫡女，怎么也犯不着去争一个妾的位置。
这中间本该没有纪小朵什么事，但……不知道是魏紫的关系，照旧柳家原来就想用玉版来试探赵明轩的态度——究竟在计划结亲的时候，男方包了个妓女，女方不兴奋也是有的——又或者单纯只是为了让计划看起来更自然进行得更顺利，结果纪小朵就悲剧了。
总之，这就是个典型的宅斗剧情，她就是典型的炮灰女配。
逆袭？
呵呵，以她现在的身份处境能力……不存在的。
纪小朵冷静脸，依然把这张关系表点燃烧掉。
她能远远躲开这些人，已经算是烧了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