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合欢满身污血被独活从死人堆里带出来,冰凉的水劈头盖脸的浇下来,硬生生的拉回了一丝意识。
“你到底死没死?”
依稀间听到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赵合欢拼命的睁开眼,一个满身脏乱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用脚把她翻了一个面。
赵合欢的喉咙干的冒烟,半天挤出一个字“水。”
“地上没有吗?”
独活看都没有看她,自顾自的摆弄着木柴。
赵合欢艰难的爬起来,哆嗦着双手捧起一点点污水,往嘴边送。
混着血和泥的脏水蔓延到他的脚边。
独活看到女孩背后不整的衣衫,露出大片大片腐烂的肌肤,心里一惊。
干裂的嘴唇马上就要碰到水的时候,领子就被人揪起来了,扯到赵合欢脖子上的伤口,疼的她嗷嗷叫。
“想活命就闭嘴。”
头顶传来独活冷冷的声音。
赵合欢被丢进了一小河里,酷寒的河水冻的她直哆嗦。
“看什么看,你背上都生蛆了,快点洗。”独活撂给她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赵合欢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死人堆里出来了。
三天前的日子宛如一场噩梦,一经回忆便让人痛不欲生。
所有人惨死在她面前,她被蒙上双眼,被带入一个黑暗的屋子,无数双大手从上到下的抚摸着她的身体,衣服被一件一件的扒开,赤裸裸的躺在一个酷寒的台子上,忍受着数不清的侮辱。
时间在黑黑暗停滞了,她像一件玩物,任人蹂躏,险些要疯了。
她满身是血的被丢在死人堆里,一丝酷寒唤回了她的意识。
睁眼看到的即是独活。
“这里的水够你喝了。”
独活将几件衣服扔在岸边,之后背过身。
赵合欢已经到达身体的极限了,刚迈出一只脚便失去了意识。
后背的疼痛再一次叫醒了她。
“我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你。”赵合欢虚弱的咧了咧嘴。
独活拿着一把匕首来到她身后,“忍着。”
接着也不管赵合欢是何感受,便下刀剜去她背上的腐肉,又是一床的鲜血,说是床也只不外是一个简陋的石板上铺了一些发黄的稻草而已。
赵合欢咬着牙,握紧了拳头,一声不吭。
独活看见她头上密布的汗滴,顺着下巴打湿了一片被褥。
“你若是死了别怪我,我不懂医只是觉得这工具恶心,剜掉了好。”
赵合欢的嘴唇已经咬出血了,呼吸发动着身体剧烈的起伏。
草草的上了一些药,赵合欢趴在床上粗喘着气,满身不受控制的痉挛。
独活生了火,坐在一旁烤着地瓜,透偏激焰,赵合欢看到少年脏兮兮的面孔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地瓜的香气蔓延在空中,赵合欢被饥饿折磨,从床上爬下来扑向他手里的地瓜,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哪怕是烫的呲牙裂嘴,也不停地向里面塞。
独活面无心情的看着火焰,并没有作声。
两个地瓜下肚后,独活看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合欢。”
独活反映了半天,嗤笑一声“合欢?合家欢喜?”
赵合欢抓起地上的水壶猛灌一口,“像吗?”
独活从一旁的石洞里拿出一只剥掉皮的兔子,架在火上烤,“不像。”
看见肉,赵合欢的眼睛都直了,想要上去抢,却被独活推开。
扯到背上的伤口,赵合欢倒抽了一口气,“你为什么救我?”
独活看着她,在火光的印衬下,赵合欢的苍白的脸有些泛红,肌肤细腻可见绒毛,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救赵合欢,他只是想在死人身上找点值钱的工具,离开的时候却被一只手紧紧扎住脚踝,无奈之下将她带出死人堆。
原本是想将他卖给别人做个苦力,却不意是个女子,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上这么丑的疤,卖给妓院,人家都不收。
独活将兔子翻了个面,“你这条命是我的,记得还我。”
赵合欢坐在地上,有些颓然道“我什么也没有。”
独活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包调料,撒在兔肉上,一会儿就香气四溢。
“前几日城西赵孟辅一家被灭门,你可是从哪地方出来的?”
听到父亲的名字,赵合欢猛地直起身,后背又渗出一些鲜血。
独活掰了一块兔肉塞在嘴里。
赵合欢盯着高崎岖低的火苗,影象突然有些杂乱。
似乎又感受到了无数双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粘腻的口水沾在她脸上。眼前一片黑暗,忙乱的摆着手,“别过来,别过来。”
独活看着她,从赵合欢含糊不清的话语中,也猜出了事情的或许。受了这么多事,强装出一脸的镇定,片刻之间便土崩瓦解,独活轻蔑的笑了一声。
赵合欢身上的伤口突然间疼痛难忍,被压在心底的羞耻翻腾上来。魔怔一般的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
双目涣散,脸上的鼻涕眼泪混在一起。
独活吃完了最后一口肉,站起身来到她跟前,将她脸上的水渍擦去,之后将她抱起来。
赵合欢一惊,挣扎的滚落到地上。
独活稀有的耐心,再一次蹲下身,将她身上的泥土轻轻拍掉,又一次将她抱起来。
赵合欢睡着了,梦里还在哭泣。
他戳破的最后一层窗户纸,一个女子最隐秘,最不齿的事情被一个绝不相干的陌生人知道,什么遮羞布也没有了。
独活又添了几块木头,将火烧得更旺,然后隐没在夜色里。
第二天,赵合欢醒来,觉得眼皮沉得吓人,怎么也睁不开。费了半天力气,才睁开一条缝。
“别费劲了,你昨天晚上哭了一夜。”独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接着背上一凉,衣服已经被脱得一干二净。
赵合欢起初另有些脸红,之后想了想自己,也便觉得没什么了。
独活站在旁边,手里依然拿着一把匕首,弯着腰细细的挑着剩下的腐肉。
赵合欢死死地握着拳头,纷歧会儿满身都是因疼痛而生出的汗水。
“想好就忍着,究竟这样还活下来的人不多。”独活将一块腐肉甩在一旁。
日子熬着熬着也就已往了,赵合欢彻底适应了从一个官家小姐酿成一个落魄乞丐的日子。
锦衣玉食不在,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态。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背上留下一些斑驳貌寝的伤疤,这些伤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讲或许是灭顶之灾,可对她来讲在世就已经上天的恩赐了。
独活从外面回来,将一包药扔给她,“最后一包,再欠好你就听天由命吧。”
“你的脸怎么了?”赵合欢走已往,看到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又被人打了?”
“是他们被我打了。”独活反驳道。
“我好的差不多了,以后和你一起出去干活吧。”赵合欢道。
独活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加上我,你就不能独活了。”赵合欢拉着他的袖子,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间发现他的眼白许多,有些凉薄的感受。
独活讥笑道:“你能干什么?”
“我什么都能干。”赵合欢拍拍胸脯,,回覆她的却是独活的背影。
天还不亮,独活就将她叫了起来。
赵合欢裹紧了衣服,将头发盘起来,随随便便的洗了一把脸。
随着独活走了很久,也不见人烟,这时她才知道他们所住的地方离城镇有多远。
双腿发酸,肚子也叫起来,赵合欢的体力有些跟不上了,可前面的独活并没有忌惮她,依然大步向前走。
赵合欢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天已经大亮了,终于来到城里,刚进城门便问道浓浓的香气,肚子不适时宜的叫起来。
赵合欢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低着头,独活未曾转头,径直走向了一家店肆。
“整整晚了两个时辰,你还想不想干了?”一进门老板就气冲冲地呵叱。
独活也不说话,扛起一袋米就走。
“等等,那边早就等急了,一次多背几袋。”老板喊住独活,又将一袋米放在他肩膀上。
独活的双膝被压的一弯,又倔强的直了起来,面不改色。
赵合欢连忙上前扶着他。
独活看着她,“背的动,就自己扛一袋。”
赵合欢艰辛的扛起一袋米,粗拙的布袋摩擦着脖颈,一会儿就红了一片。
米店老板看了看赵合欢,“女的?”
赵合欢点颔首。
米店老板见她是个女的,没有刁难她,却对独活说:“我只找了你一个伙计,只给一份人为。”
独活没有理他,扛着米离开。
独活的步子很大,自始至终都没有转头看过赵合欢一眼。
从城东到城西,来来回回不知道几多趟,赵合欢只知道结人为的时候,天色已经黄昏了。
赵合欢的肩膀已经磨破了皮,等到结束的时候才觉得火辣辣的疼。
独活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带着她来到了一个小摊贩面前,买了两个肉包子递给赵合欢。
赵合欢狼吐虎咽,两个包子顷刻间便没有了,赵合欢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
又是一段漫长的距离,独活在前面走,赵合欢在后面随着。
月朗星稀,陪同着山虫的鸣叫,看着独活的背影与夜色融为一体,赵合欢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牢固的错觉。
回到山洞里,独活生了火,早早的躺下合上了双眼。
赵合欢突然想起来,整整一天他都没有吃过任何工具。
赵合欢推了推他,“你饿吗?”
独活冷冷的问一句,“你有吃的?”
赵合欢哑口无言,她简直没任何可以果腹的工具。
“今天是我拖累你了,对不起。”赵合欢轻声道。
她明白,平日里独活回来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可见他的脚程有多快。
今日是她连累了独活迟到,那些米袋原来也可以早早就搬完,因为她,独活停下来了许多几何次,默默帮她重新扛起来。
耳边传来独活轻轻地鼾声,他真的好累了。
赵合欢看着独活,他们这样相依为命的在世或许不是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