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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朱颜李师师

第八章第四节 乌台之狱(中)

倾国朱颜李师师 周明河 3447 2020-06-29 21:11:05

  约摸过了半个月,还未见徽宗来,师师着实有些坐不住了,便去向张迪打探徽宗的情形,张迪像是得了授意一般,就是缄口不语,让师师干着急,这狗子最会察言观色、识趣行事了。

  一日晚间,师师刚诵过一遍经文,门上忽报有友人来求见,还呈上了名帖,师师一看名帖立即大吃一惊,忙走下楼去见了来客,果真是她——已经失去踪影近一年的赵元奴!

  师师让赵元奴进了大门,不假辞色道:“我这里如今已不太方便让你进来,你如今已失去消息一年了,目下究竟有何要紧事来我这里?”

  赵元奴脸色一变,立即下跪道:“特请姐姐救我夫一命!”

  “啊——,这是什么话!你快起来,起来说!”师师扶起她来,“那你跟我上楼吧,咱们坐下来细说!”

  师师领着赵元奴上了楼,又给她上了茶,师师不解道:“你嫁人了?你良人是何人,如今是什么情形?若是徇私枉法,我断断是不会替你良人说情的!若是果有冤情,咱们还好商量!”

  赵元奴顾不得吃茶,便惴惴道:“我良人是太学上舍生,姓陈名东,因被权奸冤枉,如今下在了御史台狱里,性命危在旦夕!”

  “谁——?陈东,陈少阳吗?”

  “对,就是他!怎么,姐姐认识他?”

  居然另有这种事,师师忍不住侧过脸去偷笑了一番,接着又转过脸正色道:“确实有一面之缘!你们何时结婚的,怎么我不晓得?”

  赵元奴神色平静了许多,展颜一笑道:“呵呵,既然姐姐认得少阳兄,那妹妹就不扯谎了!适才是妹妹在情急之下故意那么说的,不外妹妹着实敬少阳兄是个天下奇男子,若是真能与他为妻,今生之愿亦足!”

  讲到这里,赵元奴就开始谈起了她与陈东相识的历程:“妹妹回到建康之后,又重操起旧业,只因在汴京时着实收获了些薄名,回到建康之后身价反倒比先前横跨许多!今年春上,妹妹久慕镇江北固山向有‘天下第一山河’之声誉,又记挂红装太扎眼,就换了男装买船往镇江一游。到镇江之后,妹妹又乘坐马车去四处闲逛,偏巧有一日我带着慧儿、张汉雇了一辆马车往金山赶,那一带名寺甚多,香火甚旺,往来之人数以千计,妹妹急于上山,就敦促那车夫加速些,哪知半路上突然冲出一个小孩儿到了疾驰的车前,其时妹妹在车里也未知具体情形,只听车夫厥后说其时情形相当危急,眼看那马车就要轧倒小孩,勒马也来不及了!偏偏就是在这个让人把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的时刻,一个过路的男人突然健步冲上来将小孩扑到了一边……”

  “不用说,这个男人就是少阳了!”

  赵元奴显出受惊的心情,久久地愣着师师,问道:“姐姐怎么这么肯定?”

  “呵呵,普天之下肯如此舍身之人,试问能有几个?况且现在你正是为少阳而来,所以我估摸着八成就是他了!”

  “是啊,姐姐真是知少阳者!姐姐这话妹妹完全赞同,普天之下肯如此舍身之人,试问能有几个?”赵元奴的神情中明白流露出一种不容争辩的肯定,“我们下了车去看少阳和那小孩有无大碍,少阳兄抱紧了小孩,所以小孩只是受了些轻伤,可是少阳兄的一只脚被车轮轧到了,受了不轻的伤,到如今都半年了,另有些瘸呢!”

  “那你们,你们就是这般认识了吗?如此一来二去,就有些情意?”

  “呵呵,姐姐,实不相瞒,如今少阳还都拿我当兄弟呢,他个书呆子,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女儿家呢!”

  “呵呵,这个我信!”师师笑得很是开心,“那你怎么就认定了他呢?”

  “就是这次飞来横祸,妹妹的心,其时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赵元奴双手抓住师师,“姐姐能明白吗?说真的,我一向觉得人情淡薄,世间险恶,男子更是没几个重情重义之辈,纵然是有,那也是可遇而不行求的!偏巧少阳就这么泛起在了我的面前,他堂堂一个太学上舍生,前途无量,居然会冒死援救一个绝不相识的过路小儿,妹妹心下真是感动万分,也在那段时间里那股萌生了非他不嫁的激动!”

  “嗯,少阳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算你有眼光!”师师语气坚定道,“少阳好好的,怎么突然去了镇江?我记得他家在润州吧?”

  “对,他家在润州,就是镇江府!官家做端王时,两块封邑的其中一处就在镇江呢!”赵元奴指着南方道,“那天我见少阳兄伤得很重,就赶忙去送他就医,路上跟他攀谈起来,才晓得他居然是太学生!我欠美意思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是一个商户子弟,也曾到过汴京,所以跟少阳谈得甚是投机!哈哈,我们似乎不打不相识一样,竟这般成了好兄弟!”

  “少阳年将而立了吧,娶亲了没有?”

  “他早年成过家,可惜厥后夫人没了,至今还没有续弦!”赵元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妹妹还去了少阳家里呢,还向远近四邻探询了一下他家中的情形!少阳早岁丧母,家中有一六旬老父,另有一对兄嫂,一个已嫁人的妹子。少阳人品卓越,也是家风所赐吧,我探询了他的乡里人,了解了他父亲的一些情形。”

  师师颔首道:“嗯,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若是为父者深明大义,那为子者也必多贤良!”

  “嗯,我听乡里人说,陈家伯父虽终身隶农,年轻时却喜读《庄子》,推重范文正公之为人,平素常愤激于浊世!他闲居时常与人论天下事,往往‘抗手掀髯长太息’。乡人信任陈家伯父,推举他做了里长,他为人正直,处事公正,所以深得人心。不外陈家伯父一心公务,因而就怠慢了家事,他家原本是一户小康之家,可慢慢的竟濒于破产,以至于怙恃过世,棺椁至今停放于村庙之中。厥后陈家伯父就推卸了里长的差事,开始认真经营家事,隶农之外,还做过酒人、豆人、饴人、染人,在这般苦作之中,陈家伯母终因劳累过世。陈家伯父在经营之中重信用、平物价、足斤两,平素又乐于助人,乃至乡里义声传遍四方,所产也获得乡人的接待。少阳从前也没少随着父亲忙活,不外陈家伯父照旧希望子辈能有一个念书人,所以留下了少阳兄长继续家业,而专力供应少阳在外念书求学!”

  “农家想要供养子弟念书该是大不易吧,少阳如今已是出类拔萃,也可谓青出于蓝!如今他能在太学这种储才之地领袖群伦,也足见德才皆有过人者!”

  “姐姐这话正是了,否则少阳此番也不会被难!”赵元奴说到此处,开始有些黯然,“少阳平素就喜欢臧否人物、讽议朝政,所以引来那些当道者嫉恨,故意不令他摘得功名!最近两个月,那蔡太师与童太尉掐得越发狠了,整个朝堂之上乌烟瘴气的,少阳就私下讥笑他们是两只黄鼬互喷臭屁……”

  师师闻听此语,乐不行支,笑道:“亏他想得出来这么绝妙的譬喻!”

  赵元奴也忍俊不禁,继续道:“……哪曾想这话就被人给传到了蔡太师耳中,蔡太师恼羞成怒,就拈了个罪名将少阳给下到了御史台狱中!有少阳的同学通过关系去打探了少阳在狱中的情形,虽然皮肉没有受苦,可是整日轮番讯问他,不许他好好睡眠,少阳如今人都消受了一大圈!”

  赵元奴讲到此处,流下了泪来,师师也是悲不能已,怅然道:“看来跟当日苏子瞻在乌台【2】狱中的情形相似乎,那蔡某人准备如何发落少阳?”

  “许是想让少阳招认诽谤公相之罪,且让他攀咬其他几位不为蔡太师所喜的太学生,以便将其一块从太学除名!”赵元奴说到激动处,又开始拉扯起师师的衣服,“姐姐想啊,少阳是什么人!他自己招认是无所谓的,可若是要他牵累别人,那他是死也不从的!就这么着,少阳被抓进去快半个月了,眼下是凶多吉少啊!姐姐如今与官家有了这层关系,妹妹无路可寻,因此才寻到了姐姐这里,望姐姐仗义相援!”

  说着,赵元奴就跪在地上,师师连忙将她扶起,坦言道:“使不得,你快起来!你放心,若是你不来求我,我晓得了此事,也断然不会坐视的!少阳不是别人,也是我李师师的良友!”

  赵元奴起了身,如释重负道:“那姐姐有什么计划?”

  “横竖求求官家,若是不能叫官家赦免少阳,至少也要让少阳安然走出囹圄!”

  “若是官家不允,恐怕还会连累姐姐呢!而且少阳纵然安然脱身,可若是被太学除了名,那他这辈子的前途就毁了!”赵元奴显得异常心焦,“姐姐也晓得,妹妹也曾与官家有一面之缘,所以妹妹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姐姐能够玉成!”

  “怎么?你想面见官家?”

  “是的!在来姐姐这里之前,妹妹已经同少阳的那几个要好的同学细细计划过了,只要能见到官家,我们就可替少阳洗脱罪名!”赵元奴于是将面见徽宗时的具体准备情形告诉了师师。

  兹事体大,须得万分周全才行,所以师师立即陷入了沉思之中,一时未置可否。不想赵元奴却误以为师师是怕她再见官家,乃至于让官家对她移情,因此她突然转身跑到了师师的梳妆台前,抄起一把铰剪就来到了师师面前,赵元奴一手捋着自己的一缕美发,一边举着铰剪高声道:“姐姐不须担忧,今生今世,妹妹只嫁陈东一人,以此明志!”

  说罢,赵元奴就剪下了自己的那缕青丝,师师上前阻拦不及,叹息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跟你盘算这个!”

  不外师师照旧被赵元奴的这份情义所感动,牵住赵元奴的手道:“也罢!今日算是让我李师师重新认识了一回妹妹,也明白了你的心意!你放心,从今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就算是被拴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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