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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朱颜李师师

第三节 内室泣泪

倾国朱颜李师师 周明河 4317 2020-04-11 14:50:28

  师师扶着崔念月到了蔡京家的二门里,云儿并崔念月的丫鬟灵儿都等在那里,师师便从崔念月身上搜出请柬交给了云儿,要她去蔡府账房支取应得的银两。

  “崔女人吃醉了,我先坐她的车送她回去,你领好了银两就去昭德坊的月香楼找我,知道地方吗?”师师付托道。

  “娘放心!我知道的!”云儿爽性地应道。

  看着云儿去了,师师便与灵儿扶着崔念月出了蔡府后门,刚要准备上车,崔念月就痛苦地吐了出来,师师见状,忍不住伤心地流下泪来。

  师师一路把崔念月送回了月香楼,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几个姐妹闻声出来搀扶,其中一个嬉笑道:“月儿,你不是酒量挺大的嘛,怎么今日就吃醉了?看来是太师家的酒好,你贪杯了吧!”各人一起到了崔念月的内室中,服侍她喝了几口醒酒汤才让她睡下了。

  屋子的灯光很亮,这时相互才看清楚面目,一位姐妹见是师师,忙拉着她的手惊问道:“咦?莫不是师师姐姐?”

  “姐姐是?”师师看了看对方。

  果真是师师,那姐妹抱了一把师师,松开手笑道:“我是金桂啊,姐姐不记得了吗?或许七八年前,咱们初出茅庐,开始到瓦子试唱的时候见过几回呢!那时候我太笨,总是不上进,还承蒙姐姐指点过几回,至今未敢忘怀呢!未曾想,今日此时又得见姐姐芳容,真是喜出望外!姐姐既到了我们这里,先稍微坐坐,看我怎么谢你!”

  金桂卖关子似的一笑,师师已经很累了,很想马上回家躺着,于是拉住金桂的手道:“哎呀,不用了,这么多年了,姐姐何须记挂着这些小事呢,我家里另有事,他日姐姐到我那里也行,我到姐姐这里也行!”

  金桂见师师转身要走,忙把她按在了椅子上,微笑道:“姐姐稍微坐坐嘛,横竖有好工具谢你!春香,快去把我在瑞光禅院求来的那卷佛图拿过来!”

  金桂的丫鬟春香应声而去,师师露出惊奇的神色道:“怎么?姐姐也知道我好佛事吗?姐姐也是礼佛的?”

  寻乐不如修仙,避苦未若求佛,自从与叶穆隔离往来之后,创巨痛深的师师情不能已,只得靠着偶尔参禅礼佛以求解脱。她自小也与佛家有缘,她的名字“师师”就是一位长老取的,她心知这也许正是她的命运。

  金桂解释道:“她们在福圣禅院、显圣寺、华严尼寺等见过几回姐姐,所以我也晓得一二的!我平常倒有这个心思,只是为外物所牵绊,堕入尘网太深,如今在试着挣扎出来呢!”

  师师做了个手掌合十的行动,虔诚道:“好啊,那咱们一同发愿吧!今生小心修持,只愿来世往生净土!”

  春香将佛图拿来了,金桂执意要送给师师,师师执意不收,就在这时云儿进来了,悄悄地跟师师说了几句话。师师突然笑了起来,收了佛图道:“好吧,既然姐姐非要玉成妹妹,那我就领受了姐姐这番美意,往后咱们就是佛友了,就勤走动吧!”

  “这就对了嘛!”金桂笑道。

  师师从云儿手上接过肩负,将它交到金桂手上,交接道:“这是今日太师贵寓的谢礼,我们每人白金两千及首饰若干,姐姐代崔姐姐先收下吧!”

  金桂也没有盘算,想着等崔念月醒了再说,遂道:“好!”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师师告辞道,说着便朝门口走去,“姐姐留步,我们先回去了!”

  “不碍的,我送送姐姐!”

  回去的路上,师师详细询问了酬谢礼的事情,并见告云儿今天在蔡府发生的若干情形。

  云儿气愤道:“那些首饰我仔细看了,有些明白就是旧的!”

  “那看来老贼照旧不想出血,今日来宾无数,连官家都到了,老贼定然得了不少贺礼!”

  “他自然是看不起咱们的,这个老不死的和那个小混账,今天可是难为了娘!活该遭雷劈!”云儿转口又说道,“不外今天在外面看到了官家的卤簿仪仗,可连官家本人的影子也没看到呢,娘好歹也听到官家说话了,呵呵!”

  “没意思得很!”

  几天后,前翰林院医官张曾的女儿、女医者丽卿来师师处闲坐,她是师师的闺中密友,已经三十多岁,薄施脂粉,人如兰芳,因为医术高明且乐善好施,人送外号“张小娘子”,她时常都市来帮师师诊病。

  师师自从那晚归来以后,心绪颇为不佳,整小我私家也倦怠乏力,恰似得了什么病似的。丽卿在帮师师看过之后,淡然道:“没什么大碍,妹妹平时该多出去走动走动的,如今春景大好,正该是踏青的季节!”

  “怕见出去呢,身上懒懒的!”师师有气无力道,“要不姐姐下回陪着我去城外圆照庵去进香吧,那里挺素净的!”

  丽卿扫视了一下师师,微微一笑:“也好,等我哪天闲了就来找妹妹!不外,妹妹总须振作起来,多向前看,你如今还年轻,怎么老想往这些方外之事呢!”

  “不说这些吧!”师师歉然道。

  “好,那我给妹妹说一件事吧!”

  “好的,姐姐请说,妹妹洗耳恭听!”师师坐好了。

  “就是西城那边有一位女人,因着一件什么事,总不如意,闷在心头,积久成病,郁结在脾,食欲不振,不思饮食,每天只是吃几颗菱角和枣子,眉头稍微舒缓时可吃一小块饼,但其他粥饭主食、菜蔬瓜果类,绝难下咽。约摸拖了半年,神情倦怠,精神模糊,身体虚弱,性格也变得越发抑郁,险些一天也不发一言。厥后看了几个医生,都是给开一些资助食欲的药,吃了其时自然有效用,但没几日又依然如旧。厥后她家就辗转找到了我父亲,偏我父亲那天不在家,我就先去瞧了瞧,发现那女人的病情已是十分极重了!那家人就急着让我给女人开药,好让她尽快进食,否则小命就难保了!我仔细看了看女人的病情,又屏退众人跟这女人推心置要地聊了聊,幸亏是我去了,那女人才对我说了实话……”

  丽卿说到这里,师师插言道:“唉,十有八九这女人是为情所困吧!”

  二人说到此处,那在一旁的云儿也凑近了,丽卿笑道:“照旧妹妹智慧,正是如此!那女人喜欢上了一位邻家男子,可她怙恃死活差异意,非要她嫁给一位什么香药店东家的儿子不行,可女人就是不从,一来二去,事情久拖不决,那女人就落下了这心病!俗话说心病还要心药医,若是不能去掉心病,我看八成是难保小命的,所以我就先去劝导女人,可她死活不松口,我看这女人用情至深,真的是非邻家男不嫁了!我又去跟她的怙恃详说了病情,他们心知女儿心意如此坚决,好歹疼惜女儿的性命,只得允许了女儿!如此一来,女人心头的郁结也就化解开了。我呢,考虑到病人的脾胃郁积日久,非枳实不能散,于是就用了温胆汤作为主治药物,那女人服用了十多帖以后,便痊愈了!”

  温胆汤师师也是知道的,她也喝过,是用生姜四两、半夏二两(洗)、橘皮三两、竹筎二两、枳实二枚(炙)和甘草一两(炙)等药物调制出来的。闻听女人的身病、心病全好了,师师开怀道:“呵呵,姐姐不仅医术高明,而且还成就了一段好姻缘,真是天下良医之楷模了,不愧‘张小娘子’【1】之名!只望那邻家男子莫辜负了那多情女人吧!”

  “妹妹如此智慧,晓得姐姐的弦外之音么?”丽卿微笑着抓紧了师师的手。

  师师心头一热,谢谢道:“姐姐的美意,妹妹心领了,一定会自己开导自己的!”

  “好,时辰不早了,他日再来陪妹妹去进香!”两小我私家又闲坐了一会儿,丽卿正准备告辞,突然她就想起来一件事,“哦,对了,想起一件要麻烦妹妹的事情了,就是南城那边有一户木匠的儿子,十二三岁了,生得挺灵秀的,只因贪玩受寒,生了一场大病,家中无钱调治,眼看着就要死掉了。所以,妹妹如果手头宽裕的话……”

  师师转头跟身边的云儿耳语了几句,又冒充愠怒地看了一眼丽卿,正色道:“姐姐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还信不外妹妹吗?妹妹家里的钱,只要是救人性命的,姐姐随便来取就是了,妹妹难道还信不外姐姐吗?多了未必有,但三五百两总是不在话下!倘或哪天真没有了,我到街上讨也要讨来!”

  “呵呵,妹妹真是菩萨心肠!可惜了,若是前些年的善政能多连续几年就好了,真是没想到,如此有头无尾!”丽卿怅然道。

  “君昏臣佞,等着吧,定然有更糟的还在后面呢,这个坏局面是没有底的,只是苦了咱们黎民!”师师愤然道,“如今民风也太坏了,尤其京人民俗奢侈,怀抱稍宽,凡酒店中不问何人,即便两人对坐饮酒,只须用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即费银近百两。虽一人独饮,碗也要用银盂之类……”

  有宋一朝,比力重视社会救济,除了灾荒救助,平素还设有卖力收养的福田院(徽宗时改为居养院),及卖力收埋的漏泽园。对于疾病患者的救治,仁宗时代做得较好,京城与地方州县都有一些零星的善政施行,好比苏轼曾在杭州依靠结余经费及小我私家俸禄设立病坊,收治无人照料的病患。不外在徽宗之前,这些都没有全国铺开。神宗时专注于富国强兵,许多方面也不尽如人意。

  及至徽宗当政用蔡京为相以后,为了邀买人心,卖力救助贫弱的居养院、居养鳏寡孤苦的安济坊、卖力收葬的漏泽园,在全国得以大规模铺开,堪称史无前例。只是一开始就显露出难以为继的迹象,好比其中一部门经费来自小我私家捐助,这是很不稳定的。另外其中的种种毛病也常被人诟病,如推行过当、奢侈浪费的现象,再如对医术要求过高,救治病患疗效欠好便会受罚,以致泛起冒名顶替、弄虚作假的情况。尤其是在蔡京等人的怂恿下,徽宗为制造一个太平盛世的假象,鼎力大举搜刮,大兴土木,掉臂国力、民力肆意浪费,一时间上行下效,官风、民风严重松弛。没过几年,朝廷就陆续裁撤了一些机构及压缩了规模,乃至于到此时已变得有名无实。

  正在两小我私家长吁短叹之际,云儿已从箱柜里取来了三百两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丽卿吃了一惊道:“哎呀,太多了,左不外几十两就够了,剩下的妹妹照旧自己先收着吧,你家里用钱的地方也不少呢!听说你们换了两个厨娘,每月几百两养着呢,也不容易!”

  说着就拿起两百多两塞给了云儿,云儿不接,丽卿嗔笑道:“这个丫头!”

  师师摆了摆手,微笑道:“姐姐都拿回去吧,下回有事,省得再跑一趟!姐姐如果不收,就是跟妹妹见外了!”

  话到此处,丽卿不由得便想起了师师悲凉的身世:师师的母亲因为旧伤身体一直欠好,生下她以后更是每况愈下,师师的父亲、染匠王寅听闻说惠民局在免费施药,便前去排队领药;偏不巧惠民局的人果真舞弊,王寅心急之下就跟惠民局的人发生了口角,一怒之下更动手打伤了人,结果被开封府判处流放,今后一去不回,她母亲闻听噩耗后很快就去世了。师师另有一个堂叔,在脚店做跑堂,自己养不起自己,只得让七八岁的师师沿街乞讨,厥后被李姥相中才收养了去。

  丽卿眼角一红,晓得师师未曾忘本,于是拿手绢擦着眼睛道:“好,姐姐全收下了!只是妹妹从来不愿让大伙晓得这钱的来处,不知感念妹妹的好,是不是太亏待自己了?”

  “咳,谁让妹妹就是这个命呢!”师师苦笑道,她突然想到前几天在蔡京家被蔡攸羞辱的情形,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居然再也忍不住了,顷刻间便扑到丽卿身上,大哭起来……

  “妹妹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丽卿大吃一惊道,看师师哭得厉害,丽卿便朝向云儿问道,“你娘这是怎么了?”

  云儿便跟丽卿说起来了前几日在太师府的事,她也留下了眼泪。丽卿抚慰着泣不成声的师师,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许久方道:“好了,妹妹别哭了,挺一挺,就已往了!那些猪狗不会得好报的!”

  【1】宋仁宗时代有一位张姓女名医,被仁宗授予了“张小娘子”的尊号,此处人们如此称谓张丽卿,只是民间对她的美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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