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死境

　　云昭像以前摸小狐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娇小的少女与身影颀长的男人形成微妙又和谐的对比，“一定会再见的，我保证，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需得你去做。”

　　九思垂眼去看她，云昭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回灵应，去查明佐天门的真相，你回妖族中，替我找到，灭门当晚在山上追你的那几只妖。”

　　当晚在常奚山的几只狐妖是杀死师父他们的直接凶手，要想查明真相，更快的措施就是找到那几个妖怪。

　　九思还未来得及回覆，枕鲲先哼了一声，他有些讥笑得笑起来，“回妖族？你知道有几多妖怪想剥他的皮，吃他的肉吗？”

　　枕鲲的话倒也不算夸张，五年前九思与黄衣一战，那放走的黑瘟向妖族通风报信，不知后又是谁放出的话，说有九尾狐做了人类的走狗，受人类驱使，蹂躏糟踏同类。

　　众妖皆不知九思是那妖王“早早夭折”的独子，只知他是妖族的羞耻、狐族中的莠民，恨之入骨，杀之后快。

　　这些年藏于灵应山无人知，现在靠灵应诛妖阵这么大的阵仗回妖族，怕不是骨头都拾不回来。况且想要九思死的人中，未必就没有当初制造“妖王独子夭折”的幕后黑手。

　　“他要去送死，我可不去。”枕鲲把腿一盘，冷着脸，绝不在意的模样。

　　九思望着云昭的脸，半晌没说话，想了许久才抬起头看向枕鲲，下了决心，“你替我留在她身边。”

　　“真要去？”枕鲲鼻子都快气歪了，只觉得这几小我私家脑子里基础没长出第二根筋来，而这其中又数九思最最执拗。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劝阻的话，噎了一下才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工具！”

　　九思却没理他，径直看着云昭，“可是怎知灵应派这回不会为难你？”

　　云昭扯出个慰藉的笑来，知道了“借剑”一事，她心中反而有底了许多，从灵应派这回“下山历练”的做法来看，他们应该是不想撕破这层脸皮。

　　但云昭没说出心中所想，只重复说了句自己相信桃源和薛无至。

　　“到那时，你照旧得尽量撇清关系……”薛无至突然低声说道，他看了眼九思，“究竟教中是有明令禁制的。”

　　话声说到一半，房中突然有丝丝缕缕的青光穿过门窗钻进来，紧接着枕鲲脸色一冷，还没说话，最外头的院门已经被人破开。

　　云昭只感受肩膀一热，受伤的那边肩膀已被化成巨狐的九思轻轻含在嘴里，她还为来得及去看它眼中的情绪，房门马上就被一群持剑的人破开。

　　“妖孽！”

　　来者正是程琅，他盯着云昭染红的半边肩膀和九尾巨狐，面上大惊失色，怒喝一声，随后赶来的程霄与他一齐出剑向九思刺去。

　　“师叔不行！”从九思酿成巨狐那一刻开始，薛无至便反映过来，实时拉着见珩退到一边，枕鲲也已消失在房中，薛无至周身度尘血符升起围绕，“从刚刚我们便在与这妖孽周旋，当心它会伤了小昭！”

　　程琅脑子里转了一转，狐疑得审察着云昭与九尾狐，眼中惊异之色毕露，再看云昭那伤口与鲜血也不像是假的，他略愣了一下，就听见九尾狐口吐人言。

　　“你们抓不住我的，”它狭长妖异的眸子细细审察着程琅与程霄，和他们身后的几个门生，嗤笑一声，“若放我好好离去，我便不动你们的门生，若不放，我便杀了她，再杀了你们。”

　　云昭脑子一转便明白了九思的计划，她脸色苍白，倒确实像那么回事。

　　只是程琅惊疑不定，设下诛妖阵时原本也没想到那是只九尾狐，再看它与云昭的关系，也不像太清传来的消息那样……

　　程霄心中也存有疑虑，只是瑛丰掌教嘱咐过不能让云昭失事，于是一时半会也不敢脱手，一边怀疑一边发问道：“你为何缠着我教门生不放？”

　　那巨狐咧开嘴，露出森白的利齿，“和你们的目的一样。”

　　程琅下意识与程霄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令云昭心情又沉了一些，她突然痛叫一声，薛无至立即抬手掐诀令度尘血符团团围上。

　　程琅没料到薛无至突然脱手来这么一下，巨狐竟然还真得被血符打中了。九思生生挨了度尘一剑，尖啼一声，寺内黑气涌动不息，九尾红光乍现，云昭被甩开扔到薛无至身上，九思破门而逃。

　　程家二位师叔还待再追，薛无至作声打断，语气急躁，“师叔，云昭受了重伤，若不赶忙送回去，只怕来不及了！”

　　程琅与程霄生生顿住了法式，来之前瑛丰也交接了“孰轻孰重”，妖怪是死与否，远没有保住这女孩儿性命来的重要。

　　只这一顿，云昭与薛无至的心又往下掉了一些。

　　“我带门生去追，”程霄果决转身出门，嘱咐程琅道，“你速速带历练的门生们回山。”

　　见珩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揣紧了胸口的蛊珠就随着往外跑，跑了没几步，见珩就看到了站在门生最后边的唐芒，她对上见珩迟疑的眼，默默得低下头避开几人目光。

　　云昭倒也不完全是装的，肩膀的伤口突然痛得厉害，她被九思扔开那一下，头晕脑胀，一边紧张九思的情况，一边脑中天旋地转，只能抓紧了薛无至的袖子。

　　薛无至看着她苍白的面色，今日被咬伤拖行那么久，又被恶灵夺舍，想也知道云昭此时的状况。

　　他心疼极了，只将她又搂紧了些，抱上灵应派来的马车上，一边低声慰藉她，“我们回山去，小昭，忍一下，我们回去找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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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远在常奚山的桃源心中也惴惴不安。

　　那日被邱如提醒云昭身上的妖气，他便一直琢磨着想来常奚山查探那恶妖的底细，虽说那恶灵肯定不是什么山神，但绝对与常奚山脱不了关连。

　　云昭与薛无至两个徒弟下山历练前一日，桃源便收拾行装前往了通江县环塘镇的常奚山，也是为了了结心中一桩事，他总记挂着为云昭解除这个“隐患”。

　　昊元铃，通幽召灵，请十方神鬼。

　　桃源在山上待了两日，白昼请神，夜中召鬼。

　　说来也怪，整整两日，昊元铃未在常奚山上探知到任何灵体，更谈不上“通幽与那缠着云昭的恶灵谈判”一说。

　　若说那恶灵本源并很是奚山，也有可能，最让桃源不安惊异的，是另一件事。

　　凡灵魂消散者，哪怕入了轮回道，去世之处也必回留下些微的灵息痕迹，偌大常奚山，死去一百多口人，却连半点的灵息也无。

　　这鸟语花香的幻象之下，竟是一片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