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棘嚼着花生米，喝着小酒，一时没反映过来：“什么反常？不盘查路引，叫我这土匪头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这自己就是最大的反常啦！”
这人怕是酒意上了头，蒋正索性不再问他，却想起了一件事儿：“听说现在流民愈发多了？土匪也很放肆？”
吴棘有了些醉意，睁着眼睛想了会儿：“哦，你说流民啊！是许多了。”
随即他又摇头：“但是伏莽不放肆啊！”他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我们只管收掩护费的，可惜大部门都是穷光蛋，害得我都快没法跟弟兄们交接了！”
说着，一双泛着精光的眼睛又溜向桌面上的银票。
蒋正将他拿出的那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拎出来，放到他的手边。
“这银票是你该得的。”
吴棘吓得连连摆手，醉意都散了三分：“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拿正爷的钱？我要是拿了，还不得被底下的那帮小子给唠叨死？”
当初，多亏得蒋正脱手相助，他们这么些人才气死里逃生，从平西王剿匪雄师的屠刀下捡回了性命。
若是被那帮小子知道他居然拿恩人正爷的银两，只怕他今后在那群小子面前再无威望，他这土匪头子也就当到头了。
蒋正坚持地看住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钱不是白拿的，还需要你和弟兄们出些力气。”
吴棘立刻来了精神：“要我出什么力气？你说你说！”行动十分迅速地捏住那张银票，手指翻飞很快叠好，放进袖兜里。既然是要服务，那就另外说了，钱嘛不拿白不拿，多多益善！
蒋正沉吟了一会儿，掩藏在半面髯毛底下的面容有些凌厉：“你守着的那条道直通南边，是个要害之处，以后我和宋女人的商队来往都从你那里走，流民你不用管，其他山头的伏莽你卖力摆平。”
这有何难？吴棘原本就计划把那些为虎作伥、祸殃黎民的毒虫一网打尽，当下便郑重颔首：“这个你不用担忧，交给我。”
蒋正意有所指：“不要掉以轻心，这天只怕很快就要变了。”
吴棘很快会意，伸手往头顶一指：“你是说？”又往北边指了指：“照旧那里？”
“也许都有。”蒋正目光凝视着天际，天灾又人祸，今年开始，凉州地界只怕不会再太平了。
但这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只管好好赚钱，守住宋语然另有他的秘密，潇洒过日子就是了！
这些事说到底都与他们无关，宋语然身边又有虞家双胞胎时时护着，轻易不会出问题，蒋正很快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天色徐徐黑了，急遽地行人纷纷归家，街道上逐渐平静下来。两个男人继续在桂树下喝酒聊天。
突然，寂静半天的宋宅黑木门板被人拍响。
吴棘喝着酒笑：“宋女人家可真热闹，都这个时候了，另有人上门啊？”
蒋正也很惊奇，蹙眉凝神听外头的消息。
阿斗从门房跑出来，将门闩拿下，把门板打开一条漏洞，仔仔细细地审察着外头的人。
“你们是谁？”
门外站着位做妇人妆扮的年轻女子，大热的天却还披着件黑披风，眼看着就很怪异，她身后还随着位老婆子。
阿斗眼珠转了转，谨慎地将门缝又缩小一些。
那老婆子见状，面容一下子就沉了沉，挺身上前，一双蒲扇大手往门上一推：“你这狗眼看人低的蠢工具！快去通报你家主人，就说是有贵客到访！”
这个时候登门？穿成这幅模样，怕不是见不得人罢？还贵客呢！有到人家做客的贵客一上来就出言辱骂主家下人的么？
阿斗将门板“砰”的一声阖上，朝天翻了个明白眼，嘀嘀咕咕地往里面去报。
吴棘把阿斗的反映看在眼里，笑呵呵隧道：“这儿连个小厮都这般的有意思，足见这主人也相当有趣！”
主人不就是宋语然么？蒋正将这话听在耳朵里，淡淡隧道：“与你何关？”
吴棘一噎，好罢，和他没关系。
大门很快又被拍响，阿斗正好回完了话，听见消息小跑着到门口，就听见熟悉地声音喊他：“阿斗，是我，快开门。”
这是青玉姐姐回来了！
“哎！”阿斗高高地应了一声，将门大开，迎着青玉和万石一道进来。
却仍旧拦在门前，不让穿着玄色斗篷的女人和老婆子进门。女人说了，不要随随便便就将人放进来，等她亲眼见过了又再说。
阿斗谨遵主子的付托，但到底也没再把门关上。
又过了一歇，宋语然才徐徐而来，与之前回家时的装扮又不相同，现在仅仅就是一副居家妆扮，应该是洗漱过了。
尽管只做寻常居家妆扮，仍旧那样漂亮醒目，气韵特殊，吴棘心中赞叹不已，一时看得眼睛有些发直。
蒋正看在眼里，不悦地皱起眉，将他一把自石凳子上拉起：“主人家有客至，你与我且避一避。”
吴棘是个土匪，平时逍遥自在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哪里考究这些个穷规则？当下十分不乐意，就一门心思地想赖在这里看个热闹。
可蒋正扯着他的力道不容他拒绝，只得满心不乐意地随着他进了屋里。
蒋正将门一关上，他立刻趴在了窗户边，将窗户打开一条漏洞，醉意熏熏地偷偷往外看去。
这好奇心也真是，闻所未闻，蒋正无奈摇头，倒也没再阻止。
宋语然在门口站定，阿斗说来人大夏天的穿着黑斗篷，她原本还不信，如今亲眼瞧见，这一主一仆竟还都是熟人，穿玄色斗篷的女子可不正是高芸芸么！
她和来买亵衣的老婆子，这俩人一道而来？莫不是也为着那亵衣的事儿？
宋语然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认真是稀客，高家妹妹竟然会登我的门。”
高芸芸伸手把头上的斗篷帽子取下，一张脸粉红艳丽，娇艳欲滴，竟与从前似乎换了小我私家似的。
“宋姐姐，别来无恙。”她柔柔笑着，笑容里却带着绝不掩饰的居高临下，“宋姐姐不请我这稀客进去坐一坐么？”
宋语然只当没有看见，笑吟吟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却没将人往后院带，只把人让进了前院的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