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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匪下山

第十五章 翅羽虽短,犹可绕林

女匪下山 万重青山 4122 2019-12-15 20:40:00

  因为昨夜被醉鬼闹了一闹,褚齿被公鸡叫醒时憋了一肚子气,她在宅内横冲直撞,喉咙里发出一阵阵不满的低吼,连早膳都吃得不乐意,像头蛮驴撒气。

  野蛮气在寨中常见,这一身野蛮气就是他们在寨中安身立命的本事之一,匪要有脾气,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大多不是灼烁磊落的义匪,是奸匪。

  只不外什么义匪、奸匪在蛮蛮子眼中都一样:野蛮。

  “习武之人要戒骄戒躁,来京城这么久了还这副样子,怎么学上乘武功?”

  褚齿往剩下的半碗粥中扔了一把小咸鱼,一口嚼碎喝干,袖子一抹嘴:“我学会了,把第二乘给我吧。”

  有功夫基础的人学起来是会快一些,但一个晚上?就算是年少的徐凌也无法做到。蛮蛮子知道她觊觎《上乘武功》全本,冷笑一声:“耍花招?”

  “砰!”褚齿突然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想把蛮蛮子狠狠吓一跳。

  蛮蛮子虽然功夫不深,也是将《上乘武功》的心法背得滚瓜烂熟的人,《上乘武功》心法考究与天地同息,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年轻时为了练胆子,蛮蛮子还去鹿归山的深林里生活了几日。不外要早知道鹿归山的匪都是褚齿这副德性,那鹿归山也就不是什么让人闻风丧胆的鬼山了。

  蛮蛮子泰然自若:“将心法背给我听,招式练过一遍,你要是真会了,我就给你第二乘。”

  褚齿按捺住就要从眼角眉梢跳出来的自得,冒充磕磕绊绊念了两句,见蛮蛮子脸上自得起来,立即放出大招,一口气把近八百字的心法竹筒倒豆子般飞快背了出来。

  蛮蛮脸色一青:虽然有两处错得奇怪,但绝对瑕不掩瑜,除了十二郎喝醉闹的那一出,他确信昨夜褚齿那头没有发出其他声音……好比背书,这丫头该不会是个过目成诵的狠角色吧?

  《褚术》背得太熟,褚齿“错”的两处其实正是她露的马脚,只是蛮蛮子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一层。见蛮蛮子脸色不太好,褚齿乘胜追击,立到了院中:“祖父,看我功夫练得怎么样。”

  褚术第一乘里的招式,褚齿已经有些年不用了。她似乎回到小时候,照旧那个穿红衣的少女,在院中一招一式认真地演示给师父看。

  “好了,知道你会了。”

  “你认输了?”褚齿狡黠一笑。

  “时辰到了,你该去青竹帮了。”蛮蛮子黑着脸。

  “哈哈哈哈哈哈……你眼里……你眼里已经容不下我了。”看自己的开玩笑完美落幕,褚齿笑得前俯后仰。

  说不恼是假的,蛮蛮子勤学苦练多年才尝到一点甜头,自以为几多有些天资,到头来被褚齿一拳打扁在泥里了。见老头子心情由怒转悲,褚齿连忙跑到他身旁,压低了声音,喜笑颜开:“我诓你的,这功夫我打小就学过。”

  蛮蛮子更难受了,《上乘武功》难道只是匪寨子里所有小孩都要学了用来掏鸟蛋的第一招?

  “我离家出走前学跟我师父学过,内容险些一模一样,只是……”褚齿戛然而止,她想起褚门的第一条戒律:褚门隐于世,门生不得向外炫耀褚术,亦不得向他人提及褚门。幸亏蛮蛮子所持《上乘武功》对褚门只字未提,八成作者还没忘记入门时的规则。

  “只是有几处收支,听师父说他那一带的习武之人都用这书,约莫是碰上老乡了。”褚齿笑道,“我少时出走,跟你一样只学到第二乘。”见褚齿眼睛滴溜溜转起来,蛮蛮子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武术不分崎岖贵贱,能打就行。但有一说一,就凭清祀能和令山交手而不死,《褚术》肯定比沉老爷子教的武功效打,习武之人,没有谁不贪恋更上一层楼的。

  “祖父,不是说好了把《上乘武功》传给我吗?把原书给我瞧瞧,我看看是不是和我师父那本一样?”褚齿抱住蛮蛮子胳膊左右摇晃,朝他眯起眼睛,仰着脸发出憨笑,见他不为所动,褚齿立即弃了适才那张憨容,使出第二招,“十二郎不是我师弟吗?我们一同去套他的功夫,看看他学的是不是和书里的一样?”

  这风云幻化的心情看得蛮蛮子背后发凉,他忍不住心疼起十二郎来:“我说十二郎怎么惹着你了?”

  不等褚齿开口,蛮蛮子推着她往门外走:“去去去,你再不去青竹帮,人家要来灭门了。”

  书是确信会传给褚齿的。但褚齿究竟是复仇的匪,她身处洪流,或许很快就要卷进京城一场排山倒海的旋涡中。蛮蛮子心知《上乘武功》绝不是什么小镇体操,他不希望这绝世神功折在尚书府的茅房里,亦不希望此术给褚齿招来祸根,更不希望此术落入奸人之手。

  ……

  ……

  褚齿旧伤初愈,本不应操之过急,让她精进武功。但近日令雨就有事要让褚齿去办,且最好是能让褚齿去办,只好赶鸭子上架,让她先学些有用的功夫,再教她用一些青竹帮的暗器与机关术。

  以京城第一帮派之姿屹立江湖,青竹帮的暗器自然不必说。但只有少数人知道,青竹帮的机关术才是其中翘楚。普天之下研习机关术的人本不多,其中半数大师都被令雨收归麾下,连圣人也比不上,他们在青竹帮地底暗房中日夜钻研,和帮中人基本毫无交集,但夜间他们从暗房密道出来,去市集买上一斤黄酒八两熟肉回家,也和他人无异。这些人共享着一个名字,此术的鼻祖:偃师。

  偃师们打造的工具五花八门,除了献圣人用的歌舞玩偶、角生大椅、敬酒竹臂等等,自然还要有青竹帮刺客使用的随身火药、独臂弩及隐身剑等武器。这些器具制作精密,如果操作不妥,极有可能伤到自己。如果要把褚齿打造成青竹帮的高级刺客,自然不能让她开局就把自己弄死在敌人跟前。

  令雨一早就在院中念书候着了,丫头黄莺跟在他身旁煮茶,雾白水气在植满芭蕉的苍翠院中袅袅缭绕,主仆二人都神色自若。褚齿一进院,还以为自己看到了神仙——早起还能有这般淡泊气度的,不是神仙就是念书人。

  “品茗吗?”黄莺看向褚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黄莺人如其名,灵巧纤细,温柔生动。

  “来一盏?”褚齿瞧了瞧黄莺手中的袖珍紫砂杯,“嗯……小娘子能给我一只大碗吗?早膳咸了些。”

  黄莺抿着嘴,眼中笑意更深:“好,我这就去给你取。”

  “好了,给她冲一碗八宝花茶吧。”令雨开腔道,“她要喝的是水,你何苦浪费这上好的茶叶。”

  听令雨这么说,褚齿笑了笑,自个儿挑了个看起来舒适的藤椅坐下。令雨和褚齿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虽然没打过几天交道,两人却像多年的老朋友,在对方面前从不羁绊。约莫也正因为相识不久,让别人误会了。

  大厨葛正说的没错,褚齿和令雨心照不宣,都知道自己不会成为对方的意中人。

  茶好了,黄莺把茶碗端给褚齿,令雨就把书放下了,望着门口微微蹙眉。褚齿几口干完了茶,从舌头上摘下来一绺淡黄菊花瓣。“好喝吗?”黄莺笑问。褚齿愣了一愣,咂咂嘴,果真鼻腔里嗅到一阵清甜芬芳:“好香,好喝!谢过小娘子。”她说着起身拿那碳炉上烧着的壶,自个儿添了水。

  踏着露水与阵阵茶香,令云姗姗来迟,一身繁重裙裾沙沙作响。丫头青雀背着一个皮袋,手中抱着一只手炉。

  褚齿道:“这天还没冷透呢,怎么用起手炉了?”

  令雨乐了:“他十七岁时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没见他眉毛都白了吗?”

  少年时令云一心想打赢年老令山,练功练魔怔了也没能如愿,如不是师父阻止得早,别说眉毛,只怕他小命都要搭进去。不外令云对自己的雪眉倒是十分满意:“白眉才衬得我肤白胜雪,特别悦目呢。”

  听着令云柔声说话,褚齿名顿开,不由得遐想起自己如果也走火入魔,是不是就能像芫桑一样满身女人味了?

  见褚齿若有所思盯着自己下半身,面露痴笑,令云在她额上拍了一个巴掌:“想什么呢?!”

  “想你说的有原理啊。”褚齿一面颔首,一面用谢谢的目光盯着令云。这一招是她和沉眉常用的,沉老爷子说大原理时两人经常发呆,只要老爷子一问,二人就说在思索老爷子所说的话,幸好老爷子也没揪着他们问他究竟说了什么。

  几人起身穿过令雨寨子,褚齿这才发现原来令雨家宅后是一片极其开阔的草场,由一圈小山丘围着,像极了褚齿模糊印象中的马场,只是这山丘没有整齐的松树,因为入秋,野树野草里头掺了一丛丛枯黄,比马场萧条多了。在京城还能有这样大一片空地,可见青竹帮财力之雄厚。

  今日阴天,浅灰空中随意抹着一些蓝,天边却亮得耀眼,呼呼冬风吹得正急,鼻腔里皆是草木酷冷气息。

  一排武器已经摆在草场上了,褚齿迎风阔步走下场去,突然听见耳边一阵飒飒声响。令云施轻功,从褚齿身侧向场中飞去了,一身衣袂裙带随风展开,于空中猎猎做声,流风回雪宛如云鹤,甚至有些不像凡人了。

  褚齿步子并未停下,她眯着眼看令云,想起了鹿归山下令山翩然落马的姿态,那时她也以为那不是小我私家,而是鬼神了。

  令雨朝褚齿道:“赌一把吗?”

  褚齿收回远游的思绪:“赌什么?”

  令雨脸上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因为要教你轻功,令云才故意穿了这身衣裳,一身丝儿带儿的,飘起来自然美煞旁人。”

  褚齿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咧嘴笑起来:“不赌,此局已定。”

  茫茫草场上,令云与褚齿相对立着。令云背起手,风将他长发向一侧吹,盖住他双眼,青雀上前来替他把头发扎起。“你功夫基础不错,若是学得快,一天就可以大有进益。”令云正色道,“念你前些日子才伤筋动骨,今日我就不用教鞭了。”

  听他这么一说,褚齿才明白了青雀身上背着的棍儿原来是教鞭。

  令云严肃时,才颇有几分令家人的影子,此时他似乎是借了令山的冷峻,令雨的聪慧,满身上下透出一种不行侵犯的气息。

  “今日要教的轻功,名为青雀穿雨,心法只有两句:翅羽虽短,犹可绕林,提气于胸,借木生风。”

  褚齿点颔首,心里忍不住犯嘀咕:她一直想不通种种武侠绝学中的心法究竟能有几多用处。譬如当前这几句,听起来是青雀借林木之力得以绕林,但青雀他X的有翅膀啊!青雀……青雀,那高冷小侍女的名字就是从这招式里来的吧。

  眼前的一些都有些不真实,褚齿甚至还陶醉在这片地是不是那片马场的思索当中,完全无法进入状态。

  令云看出她不专心:“你也是会些轻功的,看到那座山丘上第一棵黄树了吗?”

  褚齿点颔首,不妙的感受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用你现在所学的轻功到那黄树上寻一片绿叶给我,只许用轻功,不许跑步,中间可以落地,但只许单脚落下,落地休息不得凌驾一口喘息的时间。”末了,令云再云淡风轻补上两颗字:“去吧。”

  褚齿不行置信地看着令云。

  “青雀都能做到,你如何不能?”令云睨着她。

  那黄树虽然看起来不远,真要奔已往,直线距离也有四里多地,来回就是九里地,以褚齿的体能跑已往不难,但要用轻功则让她捏了把汗。因为少时学习过《褚术》,褚齿的轻功在寨中也算出类拔萃的,如此看来,连青雀都比不上了。

  褚齿性子中最不缺的就是韧劲,她紧了紧鞋子与腰带,伸展筋骨,运气及胸,燕一般飞掠出去。

  看着她渐行渐远,酿成山丘下一只青白蝴蝶,令雨胸腔中升起一股释然与愉悦,他向黄莺道:“我们回去吧。”说着主仆二人便漫步返回。

  刚入帮就被选入高级刺客的队伍,获得主事的私人一对一培训,褚齿破了青竹帮第一例。而最初发现并尽力举荐她的人,也正是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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