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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人

第十二章

电视人 春景公社 4593 2019-12-12 21:37:54

  大雨已停,积水正在退去。这是北江市一年中最热的时刻。因为紧邻商业区,北江广电台门前的江南路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陈家山载着吕东,车刚开出单元便走不动了。家山突然想起了在外面采访的刘媛和李丹,趁着堵车,给她俩在微信里发了语音,让她们注意宁静,拍完尽快回家。坐在副驾上的吕东看家山如此心细,甚感欣慰。越发感受《晚间》的变化,家山发挥了不行替代的作用。现在,看着窗外雨后都市的夜景,她身上感应一种放空身体的轻松。她希望回家的路再漫长一些,车再堵得远一些。可事与愿违,车偏偏往前开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和陈家山在一块,吕东不想谈事情,也想不起来事情。但总得找个话题。她想起了要去融媒体的朱佩琪。她认为这对陈家山来说,几多应该算个好消息。究竟,朱佩琪清高自傲,性格怪癖,欠好相处。她把这个消息很是平静地讲了出来。陈家山手握偏向盘,目视前方,和她一样平静。过了一会儿,才张嘴说:“不错啊,这么重要的岗位交给他,看来叶台也是很看重他啊。”

  “虽说融媒体是未来的局势,但现在刚起步,困难也很是大。去那边并不轻松。”吕东淡淡地说。突然,她转过脸,看着吕东问:“哎,你是希望他离开《晚间》吧?”

  “嗯?我说过这话吗?”家山语气中满是疑问,一会儿又平静地说:“他走了,我和老江也能干,就是压力大点呗。他不走呢,你有个什么想法,他老给你唱对台戏。搅得你心乱。有利有弊。走或不走,都可。”说完,家山嘿嘿一乐,又提高了嗓门增补道:“虽然,他要是走了,你是不是也能省点心。那,照旧走了好。”

  吕东在黑黑暗微微地笑了起来。

  “这几年,跟小猪佩奇共事,我总结了他的几个特点,或者叫几大不足:一、不明白尊重人;二、爱显摆;三、对栏目的治理情感用事。”家山像在念征讨檄文。

  “哟,轻易不说人欠好的陈家山,这次总算破例了。看来这小猪是将才,并非帅才。这几年真是难为你了。要不《晚间》早不存在了。”

  “能支付这份辛苦,也是我的运气。人不都得要证明自己有用嘛!”陈家山快速地扭头看了吕东一眼。

  车终于跑起来了。

  “哎,你今年四十了吧?我记得你比我大两岁。四十不惑,有什么人生感悟没有?”

  “唉,说什么四十不惑。不到生命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这辈子是怎么回事。”家山目视前方,似乎想起了什么。说话的腔调像是看破了红尘:“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啥事。今天看着我有家庭,有孩子,明天没准我就是个王老五骗子汉。今天你是总监,明天没准就成了一名最普通的下层员工。什么叫四十不惑?应该叫‘四十有惑’、‘四十之惑’、‘四十大惑’!”

  吕东缄默沉静了。

  她没想抵家山心里有这么多不愉快的感悟。他有家庭,有孩子,有房有车,有事业。外人看来,日子应该过得很幸福。但这番感悟,让吕东意识到,四十岁的陈家山,内心深处也定有不为人知的苦。每小我私家都有处世之艰。不管他的外表何等鲜明。

  刚刚下过雨的马路上,高温蒸腾着湿气,空气中弥漫着阵阵腥臭的味道。经过一条小路口,远处不少环卫工人正在加班加点地疏通下水道,清理雨水冲出来的脏物。他们事情服上的反光条一闪一闪,就像黑夜中巨型动物的眼睛,提醒人们不要靠近。

  路两旁,大巨细小的商业门脸,都亮着灯。促销海报赫然在目,伙计抑扬顿挫,整齐而用力地喊着口号,勾起人逛街的激动。这几年,北江的市容市貌变化很大。高楼林立,大型商业综合体一个接着一个。以前,这个时间,一家人守着电视,看完第二集电视剧,就该洗洗睡了。现在却是你搀着我、我挽着你,全家总发动,逛商场、听相声、吃美食。北江人也过起了夜生活。

  “看来政府鼎力大举生长夜经济,效果照旧不错的。”吕东注视着窗外,喃喃地说。

  “哼哼,都出来逛街,更没人看电视了!”

  “嗬,你时刻想着你《晚间》的收视率啊!”

  “干啥吆喝啥呗。我的吕大总,你有多长时间晚上没逛过街了?!”

  “啊?今年,过到现在,晚上还没出来过。可不,从我当上总监。”

  “我有时候就在想啊,把提倡夜生活的这套理论摆到养生专家面前,肯定通不外。因为他的专业知识是提倡早睡啊,什么晚上十一点必须上床,此时是人体经气合阴的时间。肝经循行,最容易让身体恢复元气。但是,都出来逛街了,兴奋得不得了,有几多人十一点能上床?”家山说得头头是道。

  “哈哈,医生说不能吸烟,不能喝酒。他们抽得比谁都凶,比谁都能喝。说不让熬夜,他们加班做手术,比谁熬夜都多。人生有太多的无奈呀!”

  “所以说,人就是个矛盾体。这些学术看法,只能听一半。它在自己的体系内是经典理论,放到另一个体系里,很可能就是谬论。”

  陈家山一边说一边打偏向盘,车向路边慢慢地靠过来。他把两边的车窗落下来,眼睛开始不停地向外寻找。一边看一边说:“哎,我记得这块有个烤羊肉串的大排档啊,怎么看不见了!”

  “还找羊肉串呢!你不知道今年北江要建设全国文明城啊?现在都进入攻坚阶段了。能让你看见露天烧烤,这城管局长就该下岗了!你看你看,”吕东笑着,突然指向窗外:“那不是,城管正收炉子呢。哈哈哈。”

  “哎哟,咱也赶忙溜吧。我只是想看一看,望个梅止个渴。开着车,又不能喝酒。”

  “你们大老爷们是不是都爱这一口?都说了烤串里含有致癌物质,怎么就不戒呢?豁着命来吃工具,不应是你的气势派头吧?”

  陈家山嘿嘿地笑起来:“你说得很是对。但是别忘了,烟盒上都印着‘吸烟有害康健’,但是烟民的数量不少反增。近十年来,全国烟厂孝敬的税收都是直线上升的,去年甚至凌驾了一万亿。快遇上全国人民上缴的个税了。为什么?因为人在世的目标不是康健啊?有谁从上小学就开始立志,说我这辈子的目标是一辈子不生病,活到一百岁。没有吧?人在没有发现身体有病的时候,从来不会把康健当做人生奋斗的目标。但是,每小我私家在世,险些都要追求精神的愉悦。吃羊肉串就是让人精神愉悦的行为之一。”家山瞥了吕东一眼,不无自得地继续他的独家言论:“有时候伴着夜风,就着花毛,呷一口啤酒,能找着一种人在江湖的感受。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啊。”

  “什么花毛?”

  “花生、毛豆。”

  “嗛(qie)。”

  陈家山摁开了收音机。一首欢快的《小苹果》让人感受到一种简朴而又朴实的快乐。这个雨后的夜晚,一下变得那么迷人。尤其是那天上的星星,眼睛眨啊眨的,让人陶醉。

  回抵家中,东妈和东爸还没睡,都在等她回来。吕东是家里的独生女。父亲吕少迁退休前是雨花区文体局的一位科长,母亲段燕是一位小学教师。退休后,二老生活过得很是平静。唯一让他们闹心的就是女儿的情感生活。原来想着六十岁之前能抱上外孙子,现实却让他们把这个目标一推再推。现在觉得,这辈子能抱上外孙就阿弥陀佛。他们一直想不通,自己好好的闺女,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怎么就嫁不出去呢?厥后有点看明白了:是别人入不了自己闺女的眼。老两口看法倒不落后。女儿在电视台的职位一直升迁,这让他们异常欣慰。逐步开始接受“自己生了一位女强人”的现状。但女儿组建家庭,是他们这辈子永远不会放弃的梦想。

  “东东,用饭没?妈给你热饭去。”

  “行,妈。来点吧,今儿一忙没顾上吃呢。”吕东一边脱衣服一边冲着坐在客厅看电视的父亲打招呼:“吕科长,还等着看《晚间》呢。告诉你个权威消息啊,《晚间》已经改到九点半播出了,提前了十分钟。把黄金剧场两集电视剧之间的宣传片,另有第二集电视剧之后的宣传片都去了。另外,广告也短了。”

  “谢谢吕总,已经看出来了。”吕老爷子作为新闻频道的忠实观众,每天都是看完最后一档《晚间》才睡。在等节目开始的空档,老爷子也不闲着,戴着老花镜在看自己手机里的微信。突然,他把镜子摘下一半,抬着眼问:“广告为啥短了?对我们观众来说是好事,对你们可是个坏消息。”

  “投广告的少了呗。连你都整天拿着手机看,广告商把钱都投得手机里去了。看电视的越来越少,谁还往电视里投。”吕东走进卫生间,一边洗簌一边说。

  老爷子愣了一下,摘下眼镜,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嘴里嘟囔着说:“手机和电视比起来,我照旧更喜欢电视。”

  《晚间》准点开始播出。吕少迁聚精会神,一丝不苟的劲头,就像电视台的领导在审片子。

  “东东,饭好了,来吃吧。”东妈在餐厅喊。

  吕东快速走已往,发现没勺,转身去厨房拿。一进厨房,发现地上满是水渍。角落里一个脸盆里满满的污水,旁边的地上放着脏抹布。

  “哟,这是咋啦,妈?适才下雨忘了关窗户啦?”

  “哎呀,不是。楼上的下午洗衣服,结果把一个内裤倒进马桶里了,下水道一下就堵了。咱又是一楼。臭水一下就冒上来了。”吕妈妈一边说一边回忆,脸上满是痛苦和嫌弃。

  吕东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妈妈的心情,想象着老两口其时狼狈的样子。担忧地问:“那岂不是卫生间也冒了?”

  “是,你爸找了个塞子把那边堵上了。结果不知道这两边是连着的。臭水就都跑这边来了。”吕妈妈的眼睛随着吕东在卫生间和厨房来回看,突然两手使劲一拍一摊,说:“结果其时外面正下雨,物业的还过不来。怎么办?我跟你爸就把家里的脸盆,水桶都找出来。一点点地往里舀,后面用抹布擦。”

  等老太太说完,吕东嗔怪道:“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至少可以帮你们调治人啊。”

  “哎呀,你那么忙。能不打扰你就不打扰你。”老太太摇着头,走进厨房,开始刷起了碗。突然又停下,冲着外面喊:“厥后人家物业的人冒着雨来了。他们物业有个霍经理,知道你在电视台,所以下着雨也派人过来,把堵的位置给疏通了。”说完,脸上满是自得。

  吕东笑了笑,开始坐下用饭。

  吕老爷子津津有味地看着《晚间》,嘴里不停地发出“哟哟哟”、“好家伙”、“真不错”的叹息和评价。一会儿,又扭过脸来,一本正经地看着吕东说:“今天你们这个张又春的妆化得欠好,太浓了。我看着脸上另有阴影,这是怎么回事?”

  吕东端着碗快走两步过来看,边吃边说:“嗐,这是灯光没打好,应该是少开了一个灯。鼻子下面有点阴影。是,这妆有点浓了。尤其嘴唇的口红,太重。”说完,端着碗往回走。走到一半,又转过身来对着老吕喊:“没事,我们很快就要请央视《新闻联播》的化妆师过来,给每个主持人定妆。到时候,肯定就能上个档次。就怕到时候,老吕同志认不出来了呢!”

  正说着,吕妈妈又凑过来,一脸难为情地说:“东东,我们屋那个灯泡似乎坏了。我和你爸都够不着。要不,你······”

  “没问题。我吃完了。我这就给你换去。买新的了吧?”吕东放下碗就往大卧室走。

  “不急不急,你把这碗银耳汤喝了再说。”老太太端着碗,心疼地跟在吕东后面,喃喃地说:“要是家里有个年轻的男同志多好,你这么一个大女人家,照旧位总监,回家还得干这种粗活。”

  “老太太,你又来啦啊!”吕东一脸不耐烦:“怎么啦,我又不是第一次换!没人划定,这种活只能男人干啊。就是家里有年轻的男同志,他要是出差了,或者加班回不来,不得照样我换吗?又不是干不了,多大点事啊?”

  老太太吓得一声不吭。

  换完灯泡,吕东就张罗着让老两口赶忙睡觉。随后,自己躲进书房琢磨明天的事情。台灯下,她看着自己的事情日志,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力。怙恃那日渐衰老的背影,让她越来越感应一种压力。他们把自己养大,现在老了,作为女儿,能回报给他们什么?连“想抱外孙”这样最朴素的愿望都满足不了他们。自己是不是活得太自我了?

  吕东不是没有追求者,民生网的韩鹏就是其中之一。韩鹏很执着。这么多年,虽然也不停地谈朋友,但就是不结婚。韩鹏在大学时就向吕东讲明过,吕东没有接受。因为她觉得韩鹏不是她的菜。但是,眼看自己已人到中年,只身的毛全愈加凸显,真得不能向生活妥协吗?吕东的思想又进入了一个艰难期。对差池得起自己先不说,怎么对得起怙恃?

  想着想着,一滴泪顺着吕东的脸庞从指缝里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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