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还没收摊啊。”一个男生从遮雨棚外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店里唯一的客人。
任狄抬头看了看，和黎璨臣目光遇上，黎璨臣看到她或许有些意外，举着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雨伞，行动静止。
短暂缄默沉静之后，黎璨臣把手里的雨伞放到门口，朝屋里忘了一眼，茅厕的灯亮着，嘴上说了句，“接待惠临啊。”
“你家的店？”任狄问了一句。
“嗯。”黎璨臣抖了抖身上穿的校服后，把衣服脱下放在椅子上。
“真巧。”任狄说。
黎璨臣没说话，拿着扫帚把刚刚落在地上的驴肉火烧扫除洁净了。
“结账。”任狄说。
黎璨臣放下手里的扫帚，去点单台看了一眼，“十五块。”
任狄扫码把钱转了已往，站起身拿着手机冲他扬了扬付款界面，“给了啊。”
黎璨臣点了颔首，扫了一眼任狄身上的红棕色痕迹，低着头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这时大妈从茅厕出来，看到黎璨臣来了，露出温和的笑来，“璨璨来了啊，你放着我来收。”
任狄穿起还没干透的外套，把拉链拉到最上面，遮住了胸前的污渍，转身往外走去。
“女人！你别走啊！”大妈朝她喊道。
任狄转过身，挑眉看着她要干嘛。
黎璨臣也停下手里的行动，盯着老妈。
“这可乐你拿着！”大妈弯腰从门口的纸箱里拿出一瓶可乐递给她。
“不用。”任狄把手揣在兜里，没有要接的意思。
“你拿着吧。”大妈伸手要拉任狄的手。
任狄下意识往退却了一步，对上大妈诚挚的眼神，又开口，“我不爱喝这个，不用拿。”
“那我给你换一个，我自己做的雪梨汁。”说着大妈又快步转身朝里走去。
任狄张了张嘴，心里有些烦闷。
黎璨臣看了看慌张皇张去拿饮料的老妈，又看了看任狄。
“你怎么我妈了？”黎璨臣开口问。
任狄把脸别了已往，叹了口气，“让你妈别拿了，我走了。”
说完任狄把外套帽子套在头上就转身走了。
黎璨臣从身后一把沉沉按住任狄的肩膀，声音沉沉的在她耳边问，“我问你把我妈怎么了。”
任狄猛的左手扣压住黎璨臣的右手手腕，往前跨了一步，转头用右手手肘往下用力按压黎璨臣的手肘。
黎璨臣直接被任狄这一行动按压半跪在地上，他愣了一下，“我操？”
黎璨臣转还没来得及行动，一声惊呼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天啊！你们这是在干嘛？”大妈手里拿着几个玻璃瓶，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一个女人把自己儿子半跪被压在地上。
任狄一下松开手，黎璨臣从地上站了起来。
“欠美意思，应激反映。”任狄解释道。
黎璨臣揉了揉肩膀说，“没事。”
任狄理了理身上被扯歪外套，头也不回的朝外走了。
“你是不是打人家女人了？”大妈放下手里的饮料，“我刚刚端把菜撒这女人身上了，你这又打人家！还要脸不，还要脸不！”
大妈边说边抬手朝黎璨臣打去。
“你看清楚一店，被打的是我！”黎璨臣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想起任狄那件红棕色的衣服。
黎璨臣看到任狄淋着雨往外走了，走到桌边拿起饮料对老妈说，“收摊吧，你先收拾着，我去拿给她。”
大妈点了颔首开始往屋子里搬椅子。
初秋凉凉的雨水打在身上似乎能把自己厚厚的龟甲洞穿，鞋尖甩起的水把鞋子打湿了一半，秋风吹过身体，带走身体一半的热，任狄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
突然身前的影子里映出了一把伞举在自己头顶，另有一个高高的人影站着身后。
“任狄。”黎璨臣在身后举着伞喊了一声。
任狄转过身看着他，“嗯。”
“刚我误会，这是我妈自己做的雪梨汁。”黎璨臣把手里的塑料袋递了过来，“拿着吧。”
任狄抬头擦了擦脸上的雨，手表里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点，伸手接过塑料袋，“我没放心上，况且昨天你还帮了我。”
“这个拿去吧。”黎璨臣把手里的伞塞任狄另一只手里，说完便转身往回跑去。
任狄手里的伞柄温热，望着黎璨臣奔跑的身影消失在遮雨棚里。
黎璨臣家的门面很小，里屋只摆得下两张桌子，外面摆了两张，老妈还没把刚刚摔任狄一身饭菜的事情讲完，小铺就收拾完了。
“今天你来开吧。”老妈把钥匙拿给黎璨臣说，“刚摔那一下胳膊不舒服。”
“去医院看看吧。”黎璨臣淋着雨朝小铺外的红色四轮小电车走去。
秋雨混着风，有点冷，他把外套拉到最高，上了车才暖和点。
老妈跟在他后边，手上提着工服，裹着外套拉开车门坐了上来，小电车随着晃了晃。
老妈一直坐在后面一直很念叨他下雨天开慢点，一直到他感受这辆小电车像个乌龟一样在路上爬行了老妈才停止了念叨。
停车等红绿灯，雨刷有节奏地扫过密密麻麻雨水，透过挡风玻璃，黎璨臣看到任狄站着路口张望着，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后，双方攀谈几句后，还没上车出租车又很快开走了。
“哎，那不是刚刚店里用饭的小女人吗？”老妈在后面探个脑袋看着前面说，“下雨天欠好打车，你开已往，咱把她送回去。”
“...都给你说了，她说没关系，让你不要放心上。”黎璨臣说。
“让你开已往就开已往，人一小女人下雨天哪儿打车去啊！”老妈说。
黎璨臣看了看变绿的红灯，拧着电门朝前面的路口开去。
一辆红色的小电车稳稳的停在任狄面前，老妈摇下车窗，“女人，打不着车吧？快上来，我们送你回去。”
任狄低头看了一眼，车里坐着的是刚刚驴肉火烧店的那个大妈，黎璨臣坐在前面侧过头扫了她一眼说，“走吧，顺路。”
任狄看了一眼这个迷你小电车，心里升起一丝担忧，“这...坐得下吗？”
大妈把车门打开，朝里坐了坐，“来来来，坐得下坐得下。”
任狄脑子里只飘来四个字，盛情难却，她把伞收好后挤了进去，一头磕在了车顶上，疼得她一咬牙。
“小女人住哪儿啊？”大妈问。
任狄心想，就是这么巧，和你住一个小区...不，一个小巷...
“她也住纺织厂宿舍。”黎璨臣一边拧着电门，一边说。
“啊？”大妈惊讶着又问，“哪户啊？我怎么没见过你啊？新搬来的吗？”
大妈一连串发问，任狄一一解答，“二单元201，昨天才过来。”
“任华芳傍上大款搬走了？没听说啊。”大妈说。
“妈...”黎璨臣透事后视镜看了看，“你别说话了。”
任狄嘴角僵了僵说，“我...是她侄女，算是来投奔她的吧。”
大妈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嘴里尴尬的笑了笑，一直到车停她都没再说话了。
黎璨臣停车的时候，大妈平静得有些反常，扯着嘴角冲她点了点，任狄手里的伞还没来得及拿给她，她就快步朝单元里走了。
黎璨臣锁好车走了过来，抬手扫了扫头上的雨，并排和她站着单元门口的屋檐下，从兜里拿出一根烟点上。
“你妈怎么怪怪的。”任狄把手里的伞递给黎璨臣。
黎璨臣拿过伞，愣了一下，他或许知道为什么老妈突然这样，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多余的心情，喷了一口烟说，“不用搭理。”
任狄想着自从她提了自己是任华芳的侄女之后，黎璨臣妈妈就变得缄默沉静了，这肯定和任华芳有关系，于是她把心里的推测说了出来，“是因为我姑妈吗？”
黎璨臣斜眼看了她一眼，又看着前面，他不知道该怎么回覆，最后嘴里闷了个，“嗯。”
“我姑妈冒犯她了？”任狄说。
“不是。”黎璨臣话语间短，什么也没透露。
“那她怎么...”任狄的话还没说完，一楼厨房就传来黎璨臣妈妈的声音，“黎璨臣，快回来了，你明天还得上课呢！”
随后就是一记重重的关窗声。
任狄侧过头挑眉看了看窗户，“没看出来，你妈脾气挺暴啊。”
黎璨臣笑了一下没接她的话，他突然想起他们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想到这儿他觉得还挺扯的，便开口说，“咱俩打了这么多交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任狄，任重道远的任，狄仁杰的狄。”任狄说，“你呢？你叫什么？”
“黎璨臣，黎明的黎，璀璨的璨，臣子的臣。”黎璨臣说。
“黎璨臣。”任狄嘴里重复了一次他的名字。
“嗯？”黎璨臣应了一声。
“没事，叫一下你的名字。”任狄拿脱手机才想起没电了，又抬手看了看表，“你明天要上课啊？”
“嗯。”黎璨臣微微侧过头看着她说，“你不上啊？”
“嗯，不上。”任狄说，“中秋后再去。”
“你哪个学校啊？”黎璨臣问。
任狄其时就翻了一眼资料，还没来得及有印象，被任华芳让她去给商场造势的事给打断了，这会儿她愣是没想起来自己是要去哪个学校，“忘了。”
黎璨臣愣了一下，把手里的烟扔进了雨里，抬手冲她竖了个大拇指，“这都能忘，牛！”
“你进去吧，我也要回去了。”任狄冲他摆了摆手往隔邻单元走去。
抵家后黎璨臣把伞撑在客厅角落，老妈从厨房走了过来，“你俩认识啊？”
“刚认识。”黎璨臣边说边把校服脱下，晾在了客厅窗户口。
“别和那种人打交道。”老妈一脸嫌恶的说，“任华芳什么人，在我们这片名声都烂偷了，除了那些厮混的男人，谁愿意和她沾边啊？”
黎璨臣没说话往自己卧室走去，从衣柜捡了一件衣服和裤子，老妈也随着走了进来，“来投奔任华芳的人，就能是什么好人吗？”
“妈，我要易服服了。”黎璨臣扬了扬手里的衣服。
“我刚刚听她明天都不去上课，这能是好人？”老妈站在门口又说，“诶，我的话你听到没？”
黎璨臣没说话，把上身的短袖脱了，朝门口看了一眼，“把门带上。”
老妈把门关上，在继续在客厅里又咕哝着什么，他既不想听，也没听清。
一场秋雨一场寒，经过昨夜的那场秋雨，街上的行人险些都穿上了薄外套，地上依然湿漉漉的，树上偶尔另有残留的雨水滴落下来。
早上的天依旧阴沉得厉害，任狄穿了一件针织运动外套和任华芳并排站在公交站台等着公交车。
看着穿着一身连衣裙的任华芳，任狄忍不住开口，“你不冷吗？”
“冷什么冷？你们现在年轻人就是身体太差了。”任华芳从挎包里拿出一根烟点上，咳了好几下。
任华芳这一咳，任狄也觉得喉咙痒痒的，也想随着咳了，她抱着矿泉水猛喝了几口才压了压。
公交车来了，任华芳手里的烟还没抽完，她站在公交车门口，猛吸了几口才不宁愿宁可地上去，上了公交车后她又猛的咳嗽了好几下，这几下咳得感受她的肺都要吐出来了似的。
任狄把包里的薄荷糖递给她，“吃个这个徐徐。”
任华芳笑了笑接过糖，撕开包装把糖塞进嘴里，过了一会说，“我都很久没吃过糖了。”
“那你以后少点吸烟，多吃点糖吧。”任狄从包里摸出一把薄荷糖递到任华芳面前，“这个不含糖，吃这个身体对身体没肩负。”
任华芳把挎包打开，任狄把糖丢了进去。
任狄睡着了，她的头在车窗上重复撞击着，就像在地上重复弹起的玻璃弹珠，直到她的头被撞的有些疼了，她们才到目的地。
任华芳带着她进了商场旁的侧门，一直绕到商场的后门才停下，任华芳一小我私家进了小屋，纷歧会儿从里面拿了两件红色的武术服和两个红色广告牌出来，就冲这具有攻击性的颜色，看来这波造势是必须要往轰轰烈烈了整。
任狄极不情愿的换好衣服，手上拎着广告牌，然后和一群大妈站在一起。
“那个小女人，来来来，你个子高，站在前面来举牌。”一个穿着制服的事情人员的指了指任狄说。
“我？”任狄抬手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你，过来。”商场事情人员点了颔首说。
任华芳站在旁边用手戳了戳她，“快去，站第一个能多挣二十！”
任狄拖着步子站到了队伍的第一个，把手里的广告牌举得高高的，两边站了两个敲腰鼓的大妈，随着腰鼓声和蹩脚的播音腔广播响起，霎时间就有了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的阵势。
任狄举着广告牌和一群大妈，热火朝天的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转悠了一天，任狄感受自己的手都快断了，中午用饭的时候她连盒饭都不想端。
晚上回抵家的时候，任华芳发了一天传单一点不见累，反倒是哼着小曲，整小我私家神采奕奕。
躺在床上她一想到自己还要这样举三天，任狄连话都不想说一句了，手机摆在旁边她都不想拿起来看一眼，她一觉到天亮都不带做梦的。
第二天在坐在公交车上，任华芳看她死气沉沉的样子，声音里带着一丝狡猾，“你得懂借力，走出商场那边，那广告牌你就拖地上也没人管你。”
任狄闭上眼，头靠在椅子上不想说话。
就这样连续到了最后一天，任狄彻底摆烂了。
离开商场，任狄把广告牌别在武术服的腰带上，面如死灰地走在最前面，一脸的视死如归似乎是要奔赴刑场。
要放假了，街上的人比前几天多了许多，，任狄内心未灭的良心驱使她把广告牌抱在了胸前，把广告牌上夹恍金灿灿的大字露出来——“潮水商城开业，一次购物，一生难忘！”
身后的大妈们似乎也士气大振一般，气势汹汹的随着腰鼓声吼着宣传语，
腰鼓大妈喊个开头，“姐妹们！”
身后的大妈团们气势汹汹的应下一句，“我们去逛潮水商城！”
也不知道是谁想的广告词，真的又土又尬...
刚开始任狄尴尬得差点把袜子给抠穿，经过了前三天的磨炼，她现在已经无感了，或许是被大妈们的激情熏染了，任狄把手里的广告牌也举起来了。
引得路过的人纷纷朝她们看来，有的甚至还拿起手机拍照片和视频，这波造势超预期发挥，但是被拍照片不是任狄的本意。
“哎，璨哥，又开新商场了啊。”周洲用胳膊肘捅了捅黎璨臣笑着说，“不外这宣传语够土啊！”
黎璨臣抬头看了一眼，一眼就被眼前的红色海洋给震慑了，最震慑他的照旧站在第一个举着广告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