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奋若国西沙镇,飘起了雪花。
路上的人法式都很快,他们行色急遽,出门的又全都各自回家。
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跑得很踉跄,她面色苍白,担忧和怨毒的皱纹爬到了她脸上。
女人在一条窄巷里向西行,这时一个男人从这条巷子的另一个入口冲了进来,他怀里抱着一个大肩负。
“你死人啊,你怎么才来?”女人声音哆嗦,身上脸上不住地打颤,骂人的话出口也没那么难听逆耳了。
“我错了娘子,我错了……”男人说着话,已经大步迈到女人身前,他连忙打开包裹,拿出里面的一件厚袄衣和一件小被子递给劈面。
“看着干什么,抱已往啊!”女人气急,声嘶尖叫。
“啊对对……”男人赶忙接过孩子,让女人穿上袄衣,他满脸堆笑,心情十分为难。“娘子你说这是什么工具成精了吧?大热的天怎么突然成冬天了?”
“老娘哪知道?你个死人怎么这晚才来,是不是想冻死老娘你好再找一个啊?”女人使劲裹了裹衣服,扣上最上面的一个扣子。
“肯定是出妖怪了,大荒年才过两年……诶就算是大荒年,天儿也没这么怪昂。”男人抬头看天,除了郎朗苍穹和日头,什么异样也看不出来。
巷子中间的一个小屋门口突然被推开,一个矮壮的男人探出头叫道:“赵二哥,赶忙进来避避,暖和暖和再回吧。”
“诶,好嘞……”男人抱着孩子领着妻子飞也似地钻进小屋。
如此的情形,西沙镇里随处可见,平日里都是只做一顿午饭的人家,现在这下午未时都生起了火。
所有商铺全部关门,门窗上都用棉被草席封挡上。
所有乞丐等无家可归之人全都向镇中破旧的伽蓝庙,道观里蜂拥,人多再生火也会更暖和。
犹如大寒突至,井里的水不知何时已经结冰,冰面上还可见点水时被冻上的蚊虫。
田地里的草人瞬间僵硬,不再随风飘摇……
赤奋若国纪灵城某座书院里,一个正在翻看着破旧书简的教书先生突然停下了手下的行动,眼神停滞了一瞬,随后将书简轻轻放在案桌之上。
教书先生双手撑着案桌,略显费事的让自己站了起来。他慢慢走出书院学堂,缕缕胡子抬头向西北上空望去。
什么也没看见,他抬起左手刚刚准备掐指,然后迅速张开手掌,背负双手。
“小家伙……嗯,长高了的小家伙,有些吓人啊。”教书先生轻轻摇晃着脑袋,嗝儿嗝儿一笑,笑容憨态可掬。
……
“你可要论道?”天山周围神音响彻云霄。
围观众人无不面色苍白,呼吸凝滞,似乎天地元气被抽闲一般。
“恭迎落圣”
“恭迎落圣”
“恭迎落圣”
……
众人异口同声,连啸天门三位圣卿都是同样的双手抱掌前推,同样的敬重。
在数声恭迎落圣中,张在灵三人身前的一方天地变得无比空明,那方天地中的元气、规则、道化都肉眼可见。
一息事后,那方天地之间泛起一道身穿白衣的淡淡身影,那身影越来越清晰,白衣越来越晃眼,可各宗门的门生却看不清他的脸。
万里之外,可化咫尺;肉身之外,另有真人。
“无待如梭啊……”众圣卿嘀咕着,心中震荡。这种无视天地空间的无待境最为恐怖,从前天下间有此等本事的圣人恐怕只有一人,就是那人。
如今又多了一个。
这种无待最难搪塞,哪怕落月与人相对不是对手,只要他想,就再没有人能找到他。
所以天下间再没有找到过那人。
张在灵距离落月不足一丈,他站直了身子,风化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心情变化。
执法纹发抖了一下。
“恭迎落圣,”张在灵再施一礼,“落圣,我段师弟确实没资格与您论道,可说得倒也在理。古楼和叶远凡没伤到您分毫,罪不至死。”
落月挥挥衣袖,说道:“圣卿不必多礼。”
听到这话,时光眉头微簇,心道这是修行者问剑时的态度吗?这和我见到的修行者都有所差异啊。他如今距离众人较远,没有人在意他一个站都站不稳的门生。
“自天下第一楼斗阵一役,落月这个名字在世外可以说是天下皆知,诸位可曾听说过我倚强凌弱,信奉实力为尊?”落月转身,面向各大宗门圣卿。
“落圣宽仁,从未曾如此。”伽蓝道了尘双手合十,说道。
“如今我添了个圣人的名头,更不会如此。”落月说罢,笑了笑:“我在凡修游历世俗间的时候,听闻过赤奋若国的律法。其中有一条是说杀人未遂者杖刑二十,拘役五年;躲避追查者,再加三年。我等虽为世外之人,不受世间道德规则约束,却也适合将这律法拿来借鉴借鉴,不知圣卿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面无心情,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像什么,作甚世外?世外不只是地处偏远不涉世事,世外更是自在逍遥,脱离人间规则融于天地,借鉴什么律法简直就是对众人的羞辱。
聂雪环视四周,见无人回应,便开口说道:“我师兄乃是无待境。”
聂风霜低头皱眉,很快反映过来,妹妹说这一句不是以势压人,而是在说这里除了落月,没有人是无待境。
不是无待,犹有所待者也。
依然有所依待,哪来的真正自由?怎么可能真的没有约束。
张在灵虽然也听得懂,沉吟片刻说道:“那依落圣所说,应当如何?”
落月微微一笑,“废去古楼修为,还他自由。”
“这……”张在灵犹豫着,“这是否与落圣刚刚所说有所差异啊?”
“昨晚,我听到一个晚辈说得很有原理,”落月转身向聂风霜拱手,“他说让一个想杀人的修行者酿成凡人,算是开恩。”
方嘉年眯眯眼睛,看了眼时光,他知道落月所说的晚辈是谁,可就在昨天他还否认过时光的道,如今在落月口中说了出来,这在他听来就格外的难听逆耳。
“落圣,如此说来与我等无关,还请落圣不要为难我师兄三人。”张在灵再次拱手道。
“既然与三位无关,那就请三位让路吧。”落月向退却了一丈。
场中一片寂静,话讲到这个份上,便不需要再说什么了,只需看落月接下来动用什么手段。
张在灵三人不再搭话,却也不让开,恭顺重敬地拦在落月前面。
落月静静看着三人,轻声说道:“容隐罪……”
话音刚落,也不见谁有任何行动,断化喧只觉满身一震。
嘭!
一点星光在断化喧的右臂中绽放。
“唔……”断化喧闷哼一声,没有叫出来。
“落圣!”张在灵大喝一声,“你脱手便不留一点情面,哪怕无待境也不应在我们山门前如此放肆!”
何止不留情面,基础就是完全不给还手的时机,甚至连忏悔认错的时机都不给。
众人这么想着,却不太在意。
真正令他们震惊的是,落月竟是无待境尽!
无待之后再无境界,可这个尽即是无穷无尽。修得一道大神通便已是凤毛菱角,刚勘破无待境竟然就修得两门大神通,直接突破无待境尽,这是何等的绝世之姿!
手可摘星辰,化万物为星光。如今落月手中的剑是世间至强之剑,身上的铠是世间至坚之铠,脚下的风是世间至掣之风!
张在灵还敢喊出那一声,也算对得起他身上背着的“世外”二字。
“你们现在交人,是你们应该的;你们现在进山,我不拦你们;你们若是拦我……”
落月说到这里,看向断化喧断臂的目光移向张在灵。
“唉……”张在灵长叹一声,再也不敢出言反驳。无岸境尽与无待境之间横着的是无数天堑,基础拦不住,连试都不用试。
众门生的冷汗都要下来了,他们许多人也只是刚刚听说无待境,哪里见过这等局面,这比神话传说还要匪夷所思。
薛元仁更是一阵后怕,心道幸亏昨晚直接认错,否则自己只能在落月这里活一个眼神的时间。
“走吧走吧……”落月招招手,只见天山山体再次迸发星光,天山竟然破了一个大洞。
洞里是另外一方天地。
竟然无视啸天门的规则法阵,直接破碎山门?天下第一楼圣卿壹文眯眯眼睛,思忖着宗门的八座宗镇楼能否拦住落月。
“落圣!”张在灵三人异口同声,目眦欲裂。
“回去商量商量,我怕啸天门的元气要溢出来了!”落月微微开口,神音穿过大洞,在啸天门内响彻回荡。
时光挑挑眉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