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婆娑，天地萧索。
范训迈着近乎麻木的双腿，跟在顾凡身后不知多久，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离开？”
他不明白，明明已经到了地方，为何烟鬼会选择绝不犹豫的离开，若早有此意又何须苦苦寻找那个破庙？难道只是为了送那个小孩子回去？
顾凡淡淡道，“我怕了。”
美好的工具被变质成腐烂恶臭，顾凡无力去改变这个世道，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这种悲剧。
何冲那双眼睛，赵枫那种坚持，让人心疼，也让人恼恨！
“你畏惧什么？杀死刘进北的时候你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了吗？”
“你还没说为什么怕了？”
“不知道。或许那小家伙太智慧，也可能是心智太坚定。会看穿我在骗他。”
范训撇嘴，接着轻声道，“这样也好，两个小孩子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牵扯进来凶多吉少。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刘宅！”顾凡抬头看看月色，接着说道，“刘长戈不在家的时机不多！”
“你疯了？！”范训一把抓住顾凡，“现在去刘家，不是找死是什么？！”
“如果刘进东也如你这般想，那就再好不外！”
“要去你去，横竖我不会回去！报仇也要量力而行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顾凡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范训，“你真的想要报仇，照旧只想活命？”
“我想报仇，更想在世！”范训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声音都微不行闻。
顾凡缄默沉静一会儿。慢慢说道，“城北刘家别院知道吧？”
范训面带惊恐看着烟鬼，“你……不会是连那对老仆都不想放过吧？我知道他们，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我可下不去手，你……”
“原来是计划杀掉的。刘家另有无辜之人吗？享受着刘家清闲，他们就不无辜！刘家用来供养他们的银子有多脏，他们就有多不洁净！不外你说的也对，能不杀最好。去那里等我。”
“我去那里岂不是自投罗网？”
“你模仿了三年，难道就不想用这些做点儿什么吗？”
“你是说……”范训拍拍自己的脸，惊诧道，“假扮刘进南？”
“等我今夜杀光刘家人，明天你就可以灼烁正大成为刘进南！”
“我觉得做范训挺好！刘家树大招风，做刘进南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人杀死了！你说，杀光？”
“他们，总是要支付价钱的！”顾凡低语，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顾远和顾影下葬，顾凡曾一度想过，刘家加入杀死两人的只有刘进西和郝虎四人，四人以死，只要再视察清楚卓越有没有加入其中，便算是完成了复仇！
可视察刘进西到底是不是被刘长戈授意时，顾凡一度陷入纠结。
知道越多，对刘家了解越深，心中那股怨愤和恼恨便越浓！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亦或者心怀利器，杀心自起？
顾凡自己也说不清楚！
刘家如山，背后更有不知几多山！这些山下压着华夏人的累累白骨，山顶坐着洋夷！
波涛壮阔的时代，阵痛的时代，屈辱黑暗的时代！
真正活在这个时代，真正见过这个时代，真正了解这个时代！
顾凡才发现，为何那么多仁人志士不惜用性命去换未来！
他早就清楚，复仇继续下去，即是与全世界为敌！因为他顾凡从无数庞杂之中撤出一根丝，扯的长了，丝酿成更粗的线，而如今线酿成了网，谁也不知道网后面会是什么？！
杀死常尚义被顺天府通缉的第一天，顾凡还想着离开京城这方寸之地，去见识天地辽阔，江湖浩渺。
一个月倏忽而过，顾凡现在并不急着离去！
脑海中突然闪过何冲那黑白明白的眼睛，越是黑白明白，便越是让人感应无奈！
世上之人，从出生那刻开始哪里另有黑白明白？！
可混沌天地不照旧被人从中劈开了吗？
杀吧杀吧，活在这个时代，顾凡真没其他选择！
轻易偷生？这一生轻易，即是让子孙轻易！这一世臣服，即是让子女臣服！
满清入关二百多年已往，现在谁又宁愿宁可剪掉辫子？
被洋夷压个二百年，恐怕华夏再无风骚！
范训看着身姿愈发挺拔的顾凡，不知道他在这短短一瞬间，到底经历了什么，身上气势越发凌厉，压迫的自己有些难以呼吸！
“刘进北那副手套是好工具吧？刀剑难伤，薄如蝉翼，听说是刘长戈花费莫大价钱才从别人手上换来的，你逃命都不忘将他手套撸下来。”
“确实很好！”顾凡颔首，手指磋磨，感受着轻若无物的手套。
天材地宝，神兵利器，这是任何年代的任何武者都梦寐以求的工具！
天蚕丝手套？顾凡自然不能与之失之交臂！
手套，既是武器，又是防御物品！一副妙手套，能够带来的作用太大了！
空手入白刃说的好听，可若有武器谁愿意空手入白刃？
江湖厮杀，特别是国术妙手之间厮杀，往往几招之内见生死！为何神枪李书文险些枪不离手？
有了这双手套，便可以出其不意抓接对方武器，同时还可以收发暗器不虞伤手！
若是在科技昌明之时，还能防止留下指纹掌纹等证据……
顾凡看看千古未变的明月，心里在想，自己是不是弄几把枪械来？
枪械，是武者的噩梦。威力强大，上手时间短暂，正是他们泛起，险些隔离武者传承！
顾凡摇头，枪械不是大枪，枪械绝对属于朝廷严格把控的物资，顺天府巡警和步军统领衙门的官兵非是重要任务，都不得携带枪支，足见一斑！
而且枪械需要精细调养，最无奈的是这工具在没有子弹的情况下，还真不如大枪好使！
三个月前清醒过来时，顾凡就想过找枪，可了解一番，他便抛弃了这个念头。
卡壳，炸膛，故障率实在太高！再加上管控严格，子弹难搞，费尽心力去搞一把自己不会使的枪，不如接着练枪！
1895年末，湖北枪炮厂完成重建并开始仿制德国步枪，即为汉阳造。
在此之前外洋便泛起左轮等短枪，位高权重或者势力庞大的国人亦可能有短枪傍身。
但最重要的是枪支用于偷袭和笼罩射击威力巨大，用于劈面决战，它对国术妙手的威胁有限！
国术妙手再快也快不外子弹，但子弹再快也快不外光线啊！
国术妙手能够通过眼神变化，杀气水平来提前做出判断！
耿继善能够躲过暗枪，李书文亦是如此！
暗枪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正劈面开枪！
月明千里，人影萧索。
顾凡刚从枪支想到李书文，此时的李书文却正在躲避枪支的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