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日夜,他跬步不离的守着她,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走近她,看她生活过的地方,感受她的温度,他的手,徐徐抚过她的眉眼,似乎只有现在,他们才没有争锋相对,没有任何利益的牵扯,单纯的只是守着她,没有算计,没有目的。
初冬捧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看了眼坐在床边的他,默默将水放在床头,替云姕烑擦了擦脸,端着水盆正要转身离去,忽而听闻他的声音:
“她怕疼吗?”不知道道为什么,那么坚强的初冬,连云姕烑受伤都未曾流泪的女子却突然觉得心酸,眼泪在眼眶打转。夫人、将军还在的时候,小姐跌了下都能心疼的掉泪,屋子里整夜亮着明亮的烛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孩子,可是厥后呢,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少爷,那之后,跌倒了她要自己爬起来,因为再不会有那个温柔的夫人扶她起来拍着她的小裙子问她疼不疼,于是她只能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笑着说没事。她照顾着小少爷,教他学识、护他长大,她努力的挡在她们身前,带着云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刀口舔血,步步为营,可是人啊,何等凉薄啊,似乎习惯了她的支付,理所虽然的享受着她所有的好,却再没有人会问一句,你疼不疼,连那个被掩护的太过好的人都利用她,想要她死,他知不知道她为他挡了几多灾,为了他手上沾了几多血!她其实很畏惧她醒来,醒来要如何面对这个酷寒的世界,要如何面对那自小被她护着的人?想着,她抹去眼角的泪道:
“怕啊。怕疼、怕苦、怕黑,可是,厥后,又什么都不怕了。”
“又都不怕了?”似是在询问,又似乎是喃喃自语。
“是啊,不怕了,你们,谁都没有给她畏惧的时机啊。”你们破着她长大,破着她成熟,她是聪慧,是善谋,也许也不善良,可是,她从来未曾主动想要去害人,都是可走啊!说着突然追念起那一年,他们突然在途中遇到追杀,她将小少爷藏了起来,一小我私家跑了很远,躲在一个漆黑的山洞里,她们找到她的时候,她以为她会畏惧的发抖,可是她却笑着的,其时她说什么?似乎是说:
“初夏,你看我厉害吗!”那时她多大,十几岁吧。人家都是怙恃的掌上明珠,她在做什么?她在护着她弟弟逃命,你们无法想象,我其时看到她扬起的笑脸有多惆怅。她因为背负着那个女子的生命,夜夜噩梦不得安宁,她帮了眼前的这个男子,而你却屠了满城的人命,你以为她不自责么,她因为那血腥味,吐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你们可曾有人问她一句你还好吗?支付这么多,到头来,伤痕累累的似乎只有她。
“你们为什么不劝她呢?”听到这句话的初冬,忍不住露出一丝讥笑的,她砰的一时把碰搁在一边,水珠四溅。她转身看着他道:
“劝她?怎么劝?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们有多灾?你以为我们和你一样,有个侯爷府挡在身前么?”
“侯爷,别傻了,我们从来都纷歧样!”
“你顶多是当年实验了下失败的滋味,又因为她帮了你一把,所以你心心念念觉得她与众差异。可是你也是欺压她的人啊,不是吗?”你未曾感受过她的惊骇、她的脆弱、她的顽强,那么现在的你,你的心疼,你的惆怅,也不外是包裹着算计的又一把利箭而已。
“你说劝一劝,劝什么?劝她不要挣扎,宁愿宁可赴死吗?”初冬的话像一根利箭狠狠扎进他的心底,是啊,他们谁又比谁洁净。
“你…”初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院子里的消息打断。
“侯爷!封亦来了!”说罢便见莫沚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手里还拽着一个正骂骂咧咧的年轻男子。
“你别拽我!别拽我啊!再拽我要生气了!”
“快点快点!”
“你松手、松手,哎!疼!”似乎是听闻了这边的消息,云澈和初夏也随即赶了过来。
“我说她这不是躺着呢么,又不是马上就要死了,急什么!”
“封梓晨!”听闻封亦的话,姬南琋目光锐利的看着他,眼神是压抑的恼怒,那脱口而出的字倒是封亦一愣,撇了撇嘴道:
“生什么气,我就是随便说说。又没怎样。”
“你这个江湖郎中!让你看就看,瞎烦琐什么!”
“初夏!”初冬一把拽住身边激动的初夏,皱眉瞪了她一眼,初夏委屈的瘪了瘪嘴,在初冬的瞪视下默默的收回即将迈出去的腿,默默的在初冬身后站好。
“封神医,歉仄,初夏不懂事,您别在意。”
“哎,照旧你这个小丫头会说话。去,给我倒杯水来。赶了这么久的路,连口水都没喝上。”见初冬正要去倒水,云澈将她拦了下来,初冬不解的看着他道:
“怎么了?”
“你陪着小姐,我去。”
“嗯。”
“好了好了,你们都出去,这儿闹哄哄的我怎么看!”见众人都不挪动脚步,封亦突然收起了他所有的嬉皮笑脸,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认真的,我看病不喜有人在身边聒噪。”
“你看你的,我们不说话就是了。”封亦瞥了眼说话的初夏,看着姬南琋道:
“你知道的,我认真的,出去。”姬南琋认真的看着封亦,两人无声的坚持,最终姬南琋照旧站了起来,徐徐放平云姕烑,掖了掖背角,转身走了出去。莫沚见他走了立马跟了已往。见初夏还想说些什么,初冬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封亦道:
“我家小姐,就托付您了。”说着认真无比的行了个礼,拉着一步三转头的初夏走了出去,房里现在只余云澈和他两人,他见云澈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摸了摸鼻子道:
“你这么看着我是几个意思。”
“你知道。”说着不再理会他,转身走了出去。
“哎,威胁我,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了。”说着气呼呼的走到云姕烑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她,叹了口气道:
“这几个,对你倒是真体贴。”
“之前还活蹦乱跳的,这会怎么就躺着了?”
“让你不听话。”说着徐徐坐了下来,静下心搭起了她的脉,而那紧皱的眉头却再没松开过。
时间一分一秒的已往,守在外面的人却寂静无声,初夏忍了半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道
“初冬,你说他怎么还不出来。”
“初夏,你平静些。”
“我这不是担忧么。”
“好了,坐下。”说着按着她的肩,压在了椅子上。突然听闻吱呀一声,众人纷纷看向房门,见他皱着眉头,尽是一时不敢说话。封亦走到众人身边,一撩衣摆,坐了下来,也不管众人,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
“渴死我了。”
“怎么样?”封亦又顺手倒了一杯,看着茶杯中飘荡的薄荷叶,道:
“没事,我扎了针,预计黄昏会醒。”
“真的?”见初夏一惊一乍的,倒是把他唬了一跳,将水都洒了。
“你这丫头,一惊一乍的。”
“没想到你还真有些本事。”
“初夏!”见初冬瞪了她一眼,她撇了撇嘴道:
“好好好,我错了。”
“你们谁给她喂的药?”见他问起,云澈惜字如金的答道:
“我。”
“什么药。”
“还魂丹。”
“我猜也是。”
“有问题?”姬南琋的心瞬间一紧。
“没问题,我只是比力惊奇。你们居然另有这个,喂的实时啊。”这可是千金难求的救命药,他曾泯灭几多心血才偶得一颗,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师傅说,保命的,就这一颗。”
“你们另有师傅?”
“空话。否则你以为呢?”见初夏一脸你很蠢的心情,封亦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
“额,也是,也是。”心想我怎么会问这种蠢问题,简直侮辱智商啊。
“哎,我说你这个江湖郎中靠不靠谱,小姐真的等下就能醒?”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都是跟你家小姐学的么,开口缄口的郎中的!”
“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话说她也没啥好的可以学,最毒、妇人心、还好吃懒做,哦,还贪杯。”
“呸!你原来不就是个郎中么。”
“好好好,郎中就郎中吧,横竖也差不多,反面你一般见识。”
“醒醒醒,我说醒就能醒,别在这咋咋呼呼了,赶忙去做点吃的,我都饿死了,哦不是,是你家小姐一会醒了需要吃食。咳咳。”
“好啦,初夏别闹。封神医,我这就去给小姐备点吃的,您也赶了一路,一会我给您也送点来。”
“哎!照旧这位女人贴心,不知女人可有婚配。”话音刚落,就听闻咔嚓一声,众人转头看去便见云澈手中的杯子碎了一地,正目光危险的看着他。
“额,我就是随便,随…随便说说。当…当不得真。”
“好了云澈,你别吓唬封神医了,随我去厨房生火吧。”
“嗯。”见初冬和云澈离去,初夏也不想和这几人呆在一处便站了起来。
“你们说话吧,我去陪小姐。”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姬南琋才徐徐道:
“如何?”
“只差一点就是要害了,这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啊。亏的命大。”
“也亏的有那药,愣是吊住了命等到我来。”
“我不是问你这个。”
“有我在,无妨。”
“为何不醒?”封亦原是想说些什么的,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圈咽了回去。他是他的挚友不假,但是如初夏所说,他确实是个郎中,他有他的医德,她的情况,她应该最是清楚,看起来他们却都不知道,那即是她不想说。他的病患拒绝透露的事情,起码现在,不宜从他口中透露。
“重伤未愈,你以为我是神仙啊,刺两下她就能好?”
“……”
“话说你这么心急火燎的把我找来,本是准备对白晨凤…”
“这会儿没空管他,让他再蹦跶会儿,放一放先吧。”
“你老子要是知道你干的好事,预计能打断你的腿。”
“你把嘴闭上,吵。”
“你大爷的,过河拆桥啊!”莫沚站在一旁无奈的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侯爷总是和封亦在一起的时候,嗯,特别能说。想想也是,遇到封亦这样嘴欠的,谁都忍不住要爆上两句粗口。两人正说着话,便见莫汀提剑而来。
“禀侯爷,山下有几个探子,偷偷摸摸的。”
“没上来?”
“没有。”
“随他们去,上来就送他们下去!”
“是。”
“去仓硕看看,这位公主殿下胃口倒是不小。我的人也想动。”
“是。”看着莫汀离去,封亦皱眉看着姬南琋,欲言又止。终照旧忍不住道:
“你的人?”
“……”
“你想把她带回凤丘?”
“嗯。”
“你想娶她?”
“……”
“你想娶她?”
“嗯。”就在适才,守在这里的时候,他想了许多,想他们的初识,想他们的坚持,突然发现他们其实总共没见过频频,却一次比一次惊心,一次比一次深刻,他欣赏她,同情她,佩服她,他是真的想护着她,想宠着她,想看她笑,她笑起来的样子真悦目。
“你一定是疯了。”
“……”
“你疯了,她却清醒着。”说着站起身来,慢走走至崖边,背着手看着这云遮雾绕的天空之境。
“她比谁都清醒。”最后一句话他却没说,世人皆醉我独醒,有时候不是什么清流感伤,而是人这一辈子最无奈的事情,太清楚,所以不能,不行,不应。她要是能放下,也早就没你什么事了不是么?
入夜,云姕烑徐徐睁开疲惫的眼,入眼是烛光微明的屋顶,她眨了眨眼,她的初冬总是这般贴心。她侧头看去,便见初夏弓着身子趴在床边,她的双碧啊,一个温暖如初冬暖阳,一个热烈如初夏烈日,看着她疲惫的样子,云姕烑徐徐伸脱手,抚上她的发。
“幸好。”幸好你们还在,真的是,幸好。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初夏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小姐正睁眼浅笑的望着自己,那笑容,是久未曾见到的温柔。她有些怔愣,她多久没看见小姐这样笑了?她也是笑的,虚假的、自豪的、讥笑的,却很久都没这样温柔的笑着了,不是热烈的,却是温润细无声的。
“小姐?”
“嗯。”
“小姐?”
“嗯。”
“哇!”说着突然哇的一声哭着扑在她身上,云姕烑被扑的一颤,正巧压在她的伤口上,吓了初夏一跳,她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胡乱的抹了把眼泪,手足无措的看着云姕烑道:
“小姐我碰到你伤口了?你是不是疼?你哪里疼?”说着眼泪就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没事,你别哭了。”
“怎么了怎么了?”众人听闻这边的消息纷纷走进屋内。
“初冬,小姐醒了。”听到云姕烑醒了,初冬快步上前,将云姕烑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醒了?那你哭什么?”
“我…我碰到她伤口了。”
“你…”初冬正想数落她两句,见她委屈巴巴的搅着手指又不忍心,无奈的叹了口气。云姕烑却笑着握住了她的手。
“我没事。”
“嗯。”听到云姕烑的声音,初冬淡淡的嗯了一声,看不清她的心情却能感受到她浓浓的鼻音。
“封神医,麻烦你再看看。”
“你这丫头,这会儿倒是知道叫神医了?”云姕烑有些惊奇的看向走向她的封亦。
“你怎么在…”话音未落,却突然缄默沉静了下来。封亦的手刚搭着她的脉,她却随手挣开了去,他也不在意,看了她一眼,徐徐收回了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便见姬南琋正站在炭火旁看着他们。
“哎,你不外来站那干嘛?”
“身上凉,我烤一烤再已往。”
“额…那个,初冬丫头啊,你去把我的一箱拿来。”见初冬不动,又道:
“初夏丫头啊,你家小姐多日未食,你不去拿点吃的?”
“啊?哦哦,初冬做了粥,我去热热再端来。”说着便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初冬看了看云姕烑又看看了姬南琋,想了想照旧站了起来。
“云澈,一起去吧。”
“嗯。”走过姬南琋身侧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来他一眼,姬南琋目不斜视的看着云姕烑。
“那个,我有些热,我吹吹风。”看着他走出卧房,云姕烑才道:
“就计划这么站着?”见云姕烑和他说话,他摸了摸披风,感受冷气三去才漫步走至她床前。
“疼?”
“空话,刺你一剑看你疼不疼。”
“我…”
“你…”
“你说。”云姕烑看着他的眼睛,一时竟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似乎有许多想问的,却无从开口。
“你不回去?”
“你要我走?”
“……”
“你在这不适时宜。”
“口是心非。”
“……”
“你那弟弟…”话音还未落下,云姕烑就闭上眼侧过头,那是一种拒绝相同的神情,他叹了口气道:
“随你。”见云姕烑睁眼看他,他竟是笑了。
“你没事就好。”那一笑竟是风华无双,她一时竟也看花了眼,见她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他却笑得更温柔了。
“祸殃。”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待众人再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么一副平静的画面,女子斜倚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男子坐在桌边平静的品茗,没有人说话,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心安,甚至不忍心去打扰这难得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