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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为君

第三十六章 追忆

公主为君 云间行一重 3954 2020-01-06 12:00:00

  京都定安城中的璟王府照旧当年太祖所赐,厥后献帝将皇城西侧靠近璟王府的半隐湖赏给雍黎的祖父,半隐湖今后就纳入了璟王府;而当年雍黎她母亲出嫁时,先帝又将临半隐湖而建的园子划作华阳公主的陪嫁。因此如今的璟王府比之百年前面积扩大了两倍不止。

  那座园子厥后雍黎她母亲改了名字,千古高风。

  雍黎极喜畛匕子里一处面水而建的轩馆,崎岖错落的楼阁亭台飞檐斗拱,有皇家大气雍华之态,却偏偏于细微处透出江南水乡的清和雅韵,窗宜竹雨声,亭宜松风声;一条掩映在竹林里的清致曼回的长廊连接了工具的两个主楼,东侧楼阁临竹临水,名曰半瓯茶,楼前竹根交织下锁了一处泉水,煮茶最妙;西侧清轩寒梅霜菊,名曰残霜酒,梅林中有一处青石板桥,桥下埋了不少酒。

  雍黎站在半瓯茶二楼的窗前看着半隐湖畔的那棵老杏,从宫里回来之后她就一直站在此处,她想起许多许多,想到母亲喜欢雨后在那棵老杏下煮茶,喜欢霜后在青石桥下埋酒;想到母亲心思奇巧,喜欢给自己喜欢的轩馆起些奇怪的名字,喜畛刳秋日清风徐徐的黄昏扫梧桐叶煮酒……

  她想起母亲喜煌D日的午后抱了自己在半隐湖边林下小憩,时而剥了莲子放入自己口中,指尖的温度带了莲子的清香;她想起母亲在飘雪的冬日喜畛刳铺了厚厚绒毯的残霜酒内临窗赏梅看书,有时放了书抱了自己在膝上,笑得清清淡淡温温和和,“三微月,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去江南玩,好欠好?”……

  她想到母亲喜欢做的许多事,却从未见她有何苛求,也未见她有何最爱,她是舒朗大气的一小我私家,因为胸怀宽广而活得潇洒自在。

  母亲那样一小我私家,才思寥远性情通达,她不限于闺阁,本应有更宽广的天地,却因为遇见而放弃本可走得更远的路。当年的雍寒山,芝兰玉树,风姿朗然,他成了她的幸运,而最终,也成了她的不幸。

  轻微的脚步声靠近,有侍女给她送了茶来,“公主,天冷,喝杯热茶,小心冻着。”

  旁边连亦从托盘上端了茶递到雍黎手边,道,“老王爷回来了,您要已往请安吗?”

  “晚些时候再去吧。”雍黎恩一声回了神,接过茶,淡淡付托,“去桥下挖坛酒送来。”

  这么些年,回忆如一根越来越长的丝,缠绕住的曾经,在母亲喜欢的茶香酒香里,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明晰。

  她突然发现,母亲喜欢煮茶,喜欢酿酒,却并不太喜欢品茗,也不十分喜欢喝酒,反倒是影象里,兄长喜欢喝母亲煮的茶,父亲喜欢喝母亲酿的酒。

  而她,喜欢看母亲煮茶煮酒时浅笑晏晏的温和。

  酒很快就送来,雍黎知道母亲喜欢用竹叶拍在泥封上做记号,她看了酒坛的泥封便知道这是十年前埋下的,是平野之乱的前一年。这酒是用那一年开得最好的金桂酿的,桂花照旧她一捧一捧地放进去的。

  泥封打开,满室都是香气,桂花的清和,酒香的纯洌。

  雍黎从柜子里翻出一对小巧的青玉桐花盏,极为难得的上好青玉雕成的桐花样的酒盏,这是她母亲当年品酒时最爱用的酒器,母亲喜欢和父亲一同品酒,时常用的就是这对酒盏。

  她有时对花对书对景饮酒时也喜欢斟了两杯,一杯自己喝,一杯给雍黎,她说,“你看看这酒色,闻闻酒香,我今年酿的这一遭可好?你父亲不在时,我品酒可有花友有书友,三微月,你还这样小,等你长大陪娘亲一起酿酒品酒,可好?”

  可好?可好?

  雍黎想不起来其时她是如何回覆的,也许只是回给她淡淡的一个笑脸,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母亲,我酿了八年的酒了,一年比一年醇厚,一年比一年清冽,你尝着可好?今年的雪大,想来会比往年越发清冽醇厚,明年春后我带了去给你,陪你一起喝。

  雍黎抬手将两个酒杯都斟满,一如当年她娘所做。当年你一杯给我,我虽不能喝,但我知道你的欢喜只是因为有我在你身边;如今,一杯给你,我的身边再没有你的影子,但我却将你永远锁在了心里,今生不忘。

  她端起酒杯细细地审察,酒色一如当年,酒香却比当年越发浓厚,抬手一饮而尽,很少饮酒的她呛得满面通红,扶着桌子咳地天翻地覆。

  这一刻的雍黎想哭,却发现心里那样痛,而泪却一点都落不下来。

  “三微月,你就这样无忧无虑地长大,好欠好?你年老大姐少有才名,却为盛名所累,我们不希望你受一点点苦,你就在我们的疼宠下快快乐乐的,好欠好?”

  如今的我,若是你看到,是不是该为我心疼了?我到底走不回去了,母亲,若你在,我愿意长成你所希望的样子,愿意陪你谢绝人间的覆雨翻云,烹茶煮酒。

  又倒一杯酒喝下,似乎习惯了那味道,划入嗓子的醇厚,竟生出些熨帖的舒适。

  “茶味里论棋,可观合纵连横之大方;酒香里言兵,可论金戈铁马之劲气。我若当年未曾选择你父亲,如今的我也许立于王朝最高的那处论棋言兵,言语间尽是合纵连横草灰蛇线的帝王心术,而不是如今,酒盏诗筒消天下之清风朗月,但是,我一点都不忏悔。三微月,你觉得我们如今的生活是不是很好?”

  是,很好,我幼时的那八年,是一生最珍贵的回忆。

  但是如果你未曾选择他,便不会有那样的惨烈;如果你未曾选择他,你心底珍藏的那一丝豪意万方足以护佑你一生;如果你未曾选择他,你会有更辽阔的天地更遥远的路更卓然的成就;如果你未曾选择他,我宁愿我自己从未来过这世上……

  “三微月,有时我很矛盾,我希望你这一生都安然地躲在我们的羽翼之下,又望你能以更广博的眼界收揽世间风物,以更悍然的姿态阻击前路风雨,你该有一个世间众生触及不到的高度。”

  “茶类隐,酒类侠。酒固道广,茶亦德素。三微月,若你不想置于我们的羽翼之下,若你选择一个广博辽阔意气恢弘的未来,茶和酒,你可品鉴,却不行痴迷。”

  ……

  雍黎一杯接着一杯,她发现酒气熏染里回忆越发深刻,往日从未想起过的母亲说过的话,现在却如泉涌般汩汩而出,她心痛却无泪,酒越喝越多,却觉得自己越来越清醒。

  又斟了一杯,坛中的酒已经去了泰半,她嘬一口,随即又一饮而尽,猛然想到什么,嘴角竟浅浅地露了丝笑意。

  母亲你说过酒和茶足可品,若牛饮,则失其本味,亦不得其陶情寄兴。如今我这般,是不是就是你说的牛饮?

  雍黎倚着软榻,微微闭着眼,感受到窗外寒凉的风带着雪意。

  “半瓯茶?这名字起的也特怪异了,要我说,不如指外面的竹子起个名字地好。”

  “据说这名字是先长公主起的,一直就没换。”

  “姑姑心思奇绝,但有时也未免太孤清了些。”

  ……

  楼下隐约有说话的声音徐徐靠近,那些声音在雍黎听来有些聒噪难听逆耳,她皱皱眉,半睁着眼睛,一眼便看到楼梯口转上来的那人。

  一身银红色重锦华服的淑仪公主黎贞,搭着侍女的手徐徐迈步上来,丰容靓饰,仪态万方。

  雍黎只看了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她有些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头。

  “殿下,是淑仪公主来了。”身侧的侍女是宫里出来的,自然认得黎贞。

  “出去。”雍黎的声音很淡,却很冷,她这会儿不想见任何人,不想曾经与母亲有过许多回忆的地方受到任何喧扰。

  “本宫来了也不见?宣阳妹妹比之前两年,性子可越发清冷了。”黎贞漫步走近,嫣然巧笑。

  雍黎对她爱理不理,招招手让人收了酒盏酒坛,“杯子还放在原来的地方,剩下的那半坛酒……,送去王爷那里。”

  “宣阳妹妹这两年也喜欢了饮酒?妹妹素来身子不算强健,这酒照旧少饮的好。”黎贞似乎没有看到她言辞中不想搭理的冷意,自顾地在一侧的锦凳上坐下,语气体贴。

  “我素来行山过水的,比不得淑仪公主长在深宫,金尊玉贵的一小我私家。”雍黎站起身,立刻就有侍女过来给她宽了略沾了些酒的袍子,伺候她换上洁净的外衣,紧接着又有两个丫头捧了洁净的水盆毛巾进来。

  雍黎净了手,擦干手上的水渍,方转身道,“你若有话只管说,无须牵三挂四,我没那么多耐心。”

  黎贞恰似完全不在意她冷凝的语气,温和雍容地笑,“中秋时父皇赐了本宫府邸,就在璟王府北侧,离这处园子更近些,这几个月已经修缮整改好,本宫想在节前延请知交亲友贵寓一聚,又想着宣阳妹妹差异于他人,故而亲自来请。”

  雍黎不以为意,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听他又道,“府中的一处小园子,面积虽不及千古高风十之一二,但是莲华令郎亲自设计,其中精致,妹妹定然喜欢……”

  “莲华?”雍黎倒是抓住了这两个字,各国文人名士她倒是听说过许多,甚至有不少是相熟的,这名字有些耳熟,却不记得哪里听过,只当是京中哪个世家的令郎,她微微偏头问一侧侍女装扮的属下,“是谁?”

  “义平郡王府的世子,温卿。”

  “是,就是他。”黎贞神色平静,微微垂目,优雅微笑,“他是我的未婚夫,舅舅做的媒,父皇也赐了旨意,明年端阳完婚。”

  “哦,是嘛,那恭喜了。”雍黎没什么兴趣,淡淡恭维了句,心下却对黎贞那个未来的驸马抱了些许同情,这样一个雍容优雅极会演戏的完美公主,也不是人人能消受得起的。

  雍黎盘膝趺坐在榻上,微微理了理衣袖,“我知道了,那天若有时间,我会到。”

  她话毕,微微闭目,俨然一个送客的姿态。

  她的态度拒人千里,黎贞一直维持的温雅雍容有那么一刻险些维持不住,她敛了眼角略带着的寒意,嘴角又挂上了一贯的优雅微笑,“妹妹的祝福我收到了,不外……”

  她突然俯下身去,看似及其亲密地凑到雍黎耳边,而声音却严寒如冰,字字锋芒,“父皇旨意赐婚,温莲华会是本宫的驸马,还请妹妹你以后,敬而远之。”

  敬而远之?

  这是什么情况?雍黎想着自己自来身边也泛起过那么几朵桃花,不外对这个温卿可完全没什么印象。

  黎贞慢慢起身,依旧满面优雅的笑意,只是在雍黎的偏向却清清楚楚看出她笑意中隐着的森然怨毒。

  黎贞的脸从她面前抬起,雍黎却突然脱手,扣住了她的脖子,微笑着凑近她,语气中也是满满的笑意,“于我,婚姻是禁锢,恋爱不外是前进门路上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一个王府世子,我若看不上,还请公主殿下你,好好守着!”

  黎贞被她掐的有些喘不外起来,血色涌上脸突然就通红满面,雍黎笑着松了力道,拇指在她颈间的皮肤上搓了搓,在周围侍女眼中似乎在替她擦什么,“淑仪姐姐早上的珍珠粉抹得不太匀,这脖子上还留了这一小块。”

  黎贞直起身,微微喘息,红晕褪去,脸色有种后怕的苍白,她知道若是雍黎真的下了杀手,她绝对活不了半刻。她步履踉跄,往退却了两步才稳住了身体,勉强扯出一丝笑,道,“多谢宣阳妹妹,本宫另有些事,先回了。”

  雍黎看着她勉强维持仪态雍容的背影,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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