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心病
一觉醒来，精神焕发，又觉充满斗志。
既已知这是曹操的土地，我便没躲潜藏藏，也就换回了女装。只是凤尾形朱砂太显眼，为了不袒露身份，男装我一直都戴着蓝色纶巾，女装时戴了额坠。
我一大早便去街上溜达了。究竟，要碰上曹操，也不是在客栈守株待兔就能撞见的……
一到大街上，果真是热闹特殊，对于刚出深山的我来说，对于看遍了二十一世纪华灯初上的我来说，个个都新奇无比。
东街卖糖葫芦的从街头吆喝到街尾，惹来一群儿小孩围着转圈圈，嘴里还不停唱着歌谣；西街耍猴看戏的搭了个大红擂台，敲锣打鼓地遛猴耍杂技，时不时来俩段子惹得看客们拍手喝彩；北街卖胭脂水粉的专区最为火热，个个身穿绫罗绸缎、淡妆浓抹的妇女们都左拥右挤，垫脚伸脖围观，堵得大街在那个档儿活活窄得跟条羊肠似的。
说起胭脂水粉，我是没想到，东汉时不止造纸术有大突破，丝绸技术为后世惊叹，就连女人用的那些玩意儿，质量都快抵得上雅诗兰黛这些个大牌儿了……其实先前能瞒天过海，虽然是少不了好的化妆品的劳绩……这些工具指不定以后另有大用处……所以我在摊点儿上淘了不少好货，从试色到贴合度，持久度再到防水性挑了个大上午……
晌午，正喜滋滋地拎着这些东汉雅诗兰黛往北街客栈而去，就听身后热闹声中传来打架呐喊声。
我应声转头去看，只见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便装刀客正在追捕一小男孩儿。街上本是人来人往，络绎不停，刹那间被小孩的尖叫如决堤洪流般涌散开来，挤得我乱七八糟。
那小孩儿借助人群离隔刀客，四下张皇地寻找出路。
我掏出大锦囊里藏的棋子迅速击倒几个刀客，混进人堆里拉起小孩儿就开跑。刀客们追得紧情急之下入岔开路口，冲进了一厢房蹲下。
出来溜达我早勘察过这郡县的基本结构，我带小孩儿闯进的这片区域称“朱紫区”，几多是有点势力的人，也不知那群刀客是何来历，不外可以确定，这片区域相对宁静。
我做了个“嘘”的行动，和小孩儿一起屏着呼吸蹲在门后，隔门听到刀客们走远了，我才缓过一口气。
小孩粗喘着气，笑了笑:“多谢女人……”
我摆摆手体现不必客气，下一秒却愣了一愣:他的声音听起来成熟而降低，丝绝不像是小孩子稚嫩纯净的声音！
我惊讶地上下审察了一番那小孩儿，那男孩约莫及我肩膀，他却像个大人一般只是睁着深邃的眼眸，紧闭着双唇窥探屋外。
小孩儿看起来十岁出头，眉毛粗浓，轮廓清晰，年纪虽小倒也看得出模样俊俏；一身荣锦华段，气质特殊，一看就不是什么平民之子。
“他们为什么追你？”这么小的小孩儿也不放过，真够狠的！
不外…
到底为什么需要那么赶尽杀绝？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禁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却被他警觉地躲开了。
我瞬间原地石化:额……我还以为我是二十四岁一米七的老阿姨…如今我也不外是个小孩儿…身高不够，这行动……是有点儿那啥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想是小孩儿被追杀得吓坏了，忙牵他小手慰藉道:“小弟弟别怕，姐姐不是坏人。你看哈，刚刚是不是姐姐救的你，所以告诉姐姐他们为什么追杀你啊……说不定姐姐还能帮上忙，你说是不是？”
男孩忽地一垂眼帘，却仍旧缄默沉静不语。
这时，里屋有人咳嗽一声，吓得我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准备去摸锦囊使出御棋术。
可一见出来个小女人，梳着普通的丫鬟发髻，衣着朴素，个子和我一般高，少了些戒心，悄悄放下锦囊。
小女人一出来就审察我俩半天，在小男孩儿脸上停留半天，忽而皱眉忽而舒展最后竟看痴了。
我在心底笑疯了，没想到这古代的女娃子花痴起来……也是个误事儿的主！刚刚被刀客追杀也不见有人出来，也幸好没人出来，否则一声大叫就死翘翘了！
既然其时没出来，想必这时是背后有人指使着才出来的吧。一个丫鬟能住上这么豪华华美的“朱紫区”？……
不意被审察久了，小男孩倒一点儿不胆怯了，反而是沉静冷冽地扫视一眼厢房，迎面盯回人家小女人，然后理理自己的衣裳，旋即脸色大变沉声道：“斗胆！”
我和那小女人都一愣：谁主谁客……似乎是明摆的事实！
突然又一声咳嗽，我和小男孩儿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紧接着看向屏风后……是丫鬟的主子。
那个女人在屏风后徐徐起身，影影绰绰看得身世形孱弱，走出几步就颤了颤，我真生怕她还没走出来就摔了。
小女人忙进去扶那女人，一边忿忿不平地瞪了瞪小男孩儿:“说谁斗胆！明白是尔等突然闯进来，冲撞了我家小姐！”
那女人步子走得小心，好一会儿才出屏风，听此一语，俨然蹙眉，却没忍住多咳嗽了几声。
她梳着华美的高髻，身穿薄如蝉翼的紫色纱衣，举手投足间诗韵特殊，但略施粉黛照旧难掩苍白脸色。
我尴尬地扯了扯小孩的衣角，软声苦笑赔罪道:“刚刚多亏小姐借藏身之处，大恩不言谢！”
那位小姐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冲我虚弱地笑了笑，反而很客气地叫丫鬟奉了两盏茶。
这下可好，人家主人家不追究小孩儿无礼，小孩儿倒来劲了，非要那丫鬟赔礼致歉。
我冲那小孩儿使着眼色，小孩儿闻声玩味地一勾嘴角，瞪了瞪我。
我靠！这死小孩儿什么态度！忘了我适才救过他吗？这样对救命恩人……再说了，我也没说错，若不是人家小姐把房间借我们潜藏一下……说不定现在他都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还死傲娇，真是被爸妈惯坏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熟悉的战甲声。男孩儿眼里放出惊喜却又庞大的光，刚冲到门口，又转头对我说:“这个，你收好！我的人来找我了！今日你救…..就真收下，他日回到许县，必当加倍送还！”
话音刚落，我还未来得及反映，手里就多了个翠色扳指，小男孩儿已冲出门去了。
我愣愣地看了看丫鬟和那位小姐，见丫鬟只是耸了耸肩体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而小姐在适才门敞开的一瞬接触到风，又咳嗽得厉害。
丫鬟忙把她家小姐扶进里屋，我才突然反映到小男孩儿说的“许县”二字，赶忙凑到门口，隔着门纸往外看：一群带武器的便衣男人向那小男孩儿鞠躬，恭迎他上车……
这是什么王令郎弟？这么多人围着转……
我不禁看了看手里的翠色扳指，除了觉得值钱，倒也没什么。不外……
玉扳指是高尚身份的象征。
如今这东汉有几人能享有如此尊荣？照旧一小屁孩儿？
我一惊:妈呀！刚那不会是汉献帝刘协吧！差池差池……历史上纪录的汉献帝，生于公元181年，如今是建安12年，也就是公元207年，刘协应该也是20几岁的人了，和孔明差不多一般大，不应是这小孩儿啊……难道……是汉献帝的儿子？！……
我靠我靠……
我忍不住再往外仔细一看，男孩儿身边站一着玄色直裾深衣的男人，身形挺拔，背对着看不见模样……但他腰间佩戴着玄色小玉珠，色泽纯正鲜丽……天下有几人敢果真佩戴天子冠冕上的玉珠！
我的第一反映判断那人就是曹操，而他也再次应证了那小孩儿的身份:试问天下又有几个权贵的小孩儿，小小年纪就能有随手送扳指这样的气量……
那只能一个原因：本就是皇室中人，扳指多的是，且要被曹操“掩护”得紧紧的，除了皇室血脉再没有别人……
我虽然需要借助曹操力量帮我做掩护挣脱孔明的追踪，但曹操生性多疑，现在我也不能贸然出去，否则怎么死的还不知道……
忽地丫鬟又有意轻咳一声，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神了。见这屋子气氛微妙，小孩儿走了，我也是时候给人腾地儿了。
刚要离划分开就听屏后女子气息微弱道:“无妨……”
我想着横竖自己空有一身医术，能用上造福人类虽然是极好的，临行前便多问了一句:“小姐可是需要医治……小女略懂医术……”
说完，屏后小姐没应答。丫鬟冲我蹙了蹙眉，示意我莫要多说。可我一想……差池啊……要说看她身份也是官宦或者富家小姐……什么名医良药求不得……
“小姐可是不愿医治？”
我这一问，丫鬟狠狠瞪了我一眼，屋内突然平静，平静到似乎能听见屏风后越发虚弱的呼吸：“东山沧海阿瞒泪……只救文姬一人归……”
阿瞒……文姬……
屏后的身影浅浅长叹，似要准备离去。我不由地一惊:“文姬……你是蔡文姬？！”
她的步子骤然凝住，里面没了消息。丫鬟忙斥我一句“休的胡言”！
可是……
天下又有几个阿瞒呢？阿瞒……曹阿瞒……曹操……文姬……蔡文姬……
我又仔细推敲着诗句，确定了丫鬟是心虚，脑海里旋即闪过蔡文姬的悲凉命运，不禁起了恻隐之心，道:“蔡小姐，心病还要心药医……”
蔡文姬一听，因为着急从屏风出来而差点跌倒，幸好我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了一把，顺道给她号了个脉，觉察只是小毛病，没什么大碍……可是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严重……
曹操这块心病还真不简朴……
我不禁往外瞥了眼，见曹操引了刘协上车，便掉头走远了。
“阿香！”
蔡文姬叫几声要说什么，还没开口就急得急促咳嗽，染红了手帕。
我惊了一下，赶忙为她轻拍背部舒气，她应是因为我一语道破，还对曹操事抱有理想……
看来这心病不治……小病都要成大病……
丫鬟阿香见势，脸色刷地就煞白，不知所措地大哭起来。
“孟德哥哥……”
蔡文姬昏暗的脸上突然激动，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眼里闪着泪花。
“小姐在此期待足月，若天不负有心人，只怕曹司空早就到这郡县了……只是小姐的身子…….怕是熬不……”
“我没…….”
蔡文姬正要迈出一步，不禁又咳出鲜血。
“小姐您这是何须呢？盼着司空十几年，如今又为他私自离开蔡府，他却对您的婚嫁之事不闻不问！”
“女人……”蔡文姬突然叫我，她用双手握住我的手，眼神痴痴地望着我，像是溺水的孩子遥望岸边似的:“刚刚女人说心病还得新药医……”
我点了颔首，她继续道:“横竖病因都找到了……不如，就给女人治治……”
我一愣，苦笑了笑。
陈留圉才女蔡文姬与曹操的旧情我是知道的，不止是我，混汉圈儿的预计都八卦过，总之听来凄美，历程曲折，结局悲凉……我这就出于美意把个脉胡诌几句……这就摊上事儿了……我这……活该的……无处安放的泛滥的同情心啊……
我瞥了瞥脸色发白的蔡文姬，她正用她温润而憔悴的眼神看我。我心里一酸，咬牙允许下了。
横竖离曹操近，就意味着我挣脱孔明视线的可能性更高……虽然，我也知道曹操不是什么善茬儿……但是我记得叶青说过，十年前，我是在成皋掉了玄玉和锦囊……历史纪录，曹操十年前恰好也是在成皋的……我隐隐觉得……可能顺着曹操这条线索会查到什么……
我正愁没时机接近曹操，应了蔡文姬的请求倒也不完全是帮蔡文姬，也是在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