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话：如坠冰窟
三日月一激动，把桌上的酒瓶给碰翻了。
“怎么了？”
村上小姐发现他在哆嗦，是那种冷到鸡皮疙瘩满身的寒颤。
舞台上的钢琴弹奏很舒缓很悦耳，有种安息曲的感受，献唱的那位正是适才陪在她身边的阿信，虽然听不懂歌词，不外从他的歌声中，能听得出来，这是一首悲悼的离别曲。
三日月捂住耳朵，他忏悔自己当年为了成为检察官奋笔疾书的那些年。
不那样奋力学习的话，就不会了解阿信口中歌词的意思，也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当一艘船沉入海底，
当一小我私家成了谜，
你不知道，他们为何离去，
那声再见竟是他最后一句......”
鹿本信崇和莱德都把目光投向三日月，和他们预料的一样，三日月坐在原地双目失去高光，和丢了魂一样。
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如同被投入酷寒的海水之中，呼吸不能。
三日月星野似乎能听见水面上有虎豹般的讥笑，“突突突”地一阵枪击之后，好几具尸体继续被投入海里。
尸体滑落过他身旁，他下意识转头，那张苍白却熟悉的脸惊得他死死抓住不放：“政宇！政宇！”
村上小姐被三日月突然抓住手腕，吓得酒杯摔在地上，拼命挣扎。
一旁的服务生见状赶忙过来阻止，舞台上的钢琴曲也随着戛然而止，三日月从魔怔中醒来，满身冷汗，像是真的从海里爬回来一样。
这里是星海馆......
三日月深呼吸频频，平复情绪，政宇早就死在海里了，朴星灿，你清醒一点！他这么申饬自己。
“可以放开我了吗？”
村上小姐被抓疼了，眼角溢出几滴泪珠。
“歉仄。”
三日月星野放开手，坐远了一些。
这个噩梦他做了三年，每当挚友逝去的面容浮现在眼前，他都如坠冰窟，不能自制。
“是不是想起欠好的事情了？”
村上小姐试探着问。
小柳翔子说过，三日月总是冷着一张脸，令人忍不住想要逗弄他，看看他脸上泛起其他情感会是怎么一番光景。
村上觉得她今夜没有跟自己一起来一定会忏悔，短短数秒钟，她从三日月的脸上看到了恼怒、伤心、无奈等五味杂陈的情感。
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嗯。”
一个字的回覆。
“那能不能......”村上还没问出口，绵叶芽衣泛起在卡座旁，打断了她的问题。
“欠美意思，三日月今天状态有点差，我给他预约了心理医生，一会阿信会过来陪你的。”
绵叶芽衣半搀半扛把三日月从卡座里扛了出来，并不吃力，她虽然年近三十，对身体的锻炼却没停下来过，要否则怎么能在南极待那么长时间呢？
绵叶芽衣没有问，三日月星野就没有答。
她总是等对方主动开口，可两个相助同伴没有一个明白。
吉原那家伙也是这样，你也是一个样，我们一起共事那么多年，有什么不能谈的吗？
两人之间缄默沉静得可怕。
演奏完之后，鹿本信崇很快从台上赶回卡座。
说实话，在岛国弹唱华文歌曲并不明智，上次是因为莱德自己的人气，加上鹿本信崇一手瘦金体书法太绝，才引起惊动。
现在夜的《后会无期》无论是文化秘闻照旧传唱水平都不高，店里的客人已经很礼貌了，没有发出嘘声，倒是有不少睡着了的，更别提给鹿本信崇和莱德开酒冲营业额了。
“适才还好吧？”
服务生清理完卡座的狼藉，一股柠檬酸味依旧没有散去。
“三日月他......是不是对这首歌有什么心理阴影？”
村上小姐真心好奇。
她已经脑补了一出三日月和已经文定的女友生离死此外故事，在女友身患绝症，即将咽气的时刻，与三日月一起听了这首歌。
“怎么说呢？”
鹿本信崇也不怕说出真相，横竖是个正凡人都不会信的。
“三日月的挚友死在一起沉船事故中。”
他编了个简化版本。
其中有关“出云守组”的部门全部删减了，在男公关俱乐部和客人讨论极道黑暗的话题，有点太煞风物了。
“这样啊......”
村上小姐顿悟般拍了下手：不是女友，而是挚友，我似乎懂了！
晚上回去，和翔子好好聊聊这个问题吧！
男公关们都是有故事的人！
她将目光投向鹿本信崇身上，那有关他的故事，又是什么？
村上半醉半醒间，觉得眼前的男公关像极了高中时暗恋的学生会长，他身边总是少不了花蝶萦绕，而她只能站在远远的角落凝望。
现在，他就在眼前。
似乎和他多说两句话，有更亲密的接触......
“是不是想知道我的故事？”鹿本信崇再给村上倒了杯酒，她们在想些什么，真的太容易看懂了。
“嗯！”
村上小姐重重所在了一下头。
“那就留给下次吧。”
一杯饮尽，酒瓶里空空如也。
村上小姐明白了，想要听故事，得加钱的！
她还想继续点单，酒劲涌了上来，村上感受有些脱力，再喝可不太好，鹿本信崇提醒了一下时间，确实不早了，明天她还得上班。
阿信原来早就注意到时间问题了......
“明晚你在吗？”
村上从背包里掏出便利贴，鹿本信崇提前递着名片，樱粉色的名片散发阵阵花香，村上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微醺被冲淡了几分。
等她被送到门口，理性徐徐恢复。
脸上火燎般发烫。
天呐！
我居然迷上了一个男公关！这可不是好女孩该做的事情！
平日里她总是规劝小柳翔子多和正经男人接触，不要再着迷男公关了，没曾想过自己只是去了一次，就流连忘返了。
村上小姐坚定地摇了摇头：怎么能被自己的欲望打败呢！好好事情，提升自己，别再把时间和金钱花在他们这样的男人身上！
他们可是收钱取悦你的男人啊！
她摸出鹿本信崇的名片，撕成两半，计划迎风扬掉。
手挥出去一半，停在空中，舍不得扔掉。
就算留做纪念吧！
村上这么想着，把手收了回来。
留做纪念不算犯规！
她把撕成两半的名片又收回包里，心安理得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