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省京口市……金山寺住持？”
杨奉看着从文件袋里抽出来的简历，一脸呆滞道。
孔凿言点了根女士香烟，自顾自地吞云吐雾，没搭理他。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不就是那个禁欲系的网红大师么？！倩哥上次不是还特地跑去金山寺偷拍么？！”杨奉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开悟道。
但下一秒，就被一记糖炒栗子打在天灵盖上！
“敢再叫我倩哥试试？”同为镇抚司总旗的吴羽倩狠狠地按着杨奉的脑袋，还不忘将拳头扭了扭，“另有，偷拍个鬼！姐姐我是去实地考察！考察！懂么？！”
“除了买一大堆纪念品！你还考察到了啥？！”
杨奉暗自施了个风诀，轻巧地从吴羽倩手底下跑了出来，抱头吼道。
“那虽然是——惋！惜！啊！
“慧法大师那么帅！为什么出家呢？
“明明可以靠脸用饭！为什么要修行呢？！
“那么帅，又那么强大！却要做个出家人！简直是天理不容啊！
“那些X音X手上转发大师侧颜的小婊砸，他们基础不懂大师的心啊！
“只有我……只有我才是他的真爱粉！
看着被粉色空气包裹着的师姐，杨奉翻了个白眼，接着把手上的文件看了下去。
简历上除了介绍了慧法的职务、境界之外，还大致介绍了一些他的过往事迹。
“……三岁入释门，成为福戒大师关门门生，天启寺‘慧’字辈最小一人……
“……‘慧’字辈中，天启寺绝技指法第一，唯一同时修炼刚柔二境指法之人……
“……二十二岁受五环锡杖，入金刚境，出任京口金山寺住持……
“……《三门降妖榜》位列第十，一月之间剿灭江东七十二妖窟……
“……败魔宗五品妙手‘巳’，镇于金山寺下……
“……一年前受命平定湘西尸乱，三百六十名修士中居功第一……”
简历上的一条条纪录，清晰地镌刻着这位年轻有为的金山寺住持显赫辉煌的人生轨迹。
这也全靠了御天府庞大的情报机构，刚刚气将慧法的履历收集得如此详实。
在外人眼里，只道新任金山寺住持是一位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年轻僧人。
无非多了一个令网络上万千少女狂欢的偶像帅哥而已。
“看不懂啊看不懂……我要长这样，还当什么僧人……”
看完了慧法的简历，杨奉啧啧摇头，转手拾起了另一份名叫“张尚初”的简历。
岂料里头只有一句话。
“江东省京口市茅山元符万宁宫天师，道号‘抱朴子’，年十六，五品羽客。”
“没了？”
杨奉愕然，问向孔凿言。
“没了。”
孔凿言不紧不慢地吐了个烟圈，淡淡答道。
“我记得茅山派的天师，不是九霄万福宫里六品境的葛真人么？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天师？”
“你问我？”孔凿言瞟了一眼那张单薄的简历，“王老也是三天前才知道，我哪知道？不外有一点你说错了，葛钧那老头子前些时日出关飞升了，入了七品，今后该改叫葛神君了。”
杨奉睁大了双眼，惊愕道：“茅山派出第一个神君了？”
孔凿言掐灭了烟头：“葛老头一飞升，便又开始闭关了，也就是这时候，茅山多了个小天师……”
元符万宁宫，抱朴子，张尚初。
杨奉将这个名字暗记在心里。
这次两位五品元婴境的大能入夏海，为的就是视察近期抑灵障频繁颠簸的问题。
因此两人的简历下，还压着一份刚拟好的签报——
《关于枫溢路五级灵能颠簸视察结果的汇报》
——
此时现在，夏海市枫溢路，秋水榭内。
骤雨事后，升龙堂内外一片湿气氤氲。
虞央倒在雨水横流的地板上，一动不动。
古装挽髻的少女，打着一柄油纸伞。
素雅的伞面，盖住了升龙堂原木搭砌的屋顶房梁。
“老主人，终究坐化了……”
缄默沉静良久，秋梦雨开口问道。
双目无神的虞央，有些木然所在了颔首。
“因何？”
少女的口吻平静得像是在问此时现在的天气。
“对头上门……”虞央嗫嚅着。
秋梦雨缄默沉静地看了坐隐台一眼，微不行闻地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秋水榭外，部署有七环‘拒访者’幻术，对头势力虽强，却也难以勘破，本是老主人最好的休养隐匿之所。但老主人却宁肯枯坐于东海大学老校舍，却也至始至终都不愿踏足秋水榭一步……你可知为什么么？”
轻柔的女声接着响起，问出了虞央未曾想到的问题。
这个问题恍若一个惊雷在虞央的脑海中乍响。
是啊，为什么？
明明秋水榭的位置更隐蔽，更适合修士休养，却为何龙烨宁愿以范子龙的身份在逼仄的宿舍老楼里做一个普通人。
“因为，老主人选择了保留下希望……”
希望？
真是个童话般的词。
虞央坐起身来，望着秋梦雨的背影，哂笑道指了指自己胸口：“秋小姐在说我么？一个被卷进来的无辜大学生？”
秋梦雨过头来，绝美的侧颜上无半点情感颠簸：“你简直无辜，若不是来了此处，早已死了不知几多回了……”
虞央感应胸前的诅咒法印似乎还泛着微蓝的冷光。
9月19日，苏黎雪在酒店向他广告。
9月20日，他便追随着凌烟去往夏海市精神卫生研究中心接桓湘出院。
9月21日，零点刚过，才出秋水榭的虞央就差点被车撞死……
或者说，从“活死人”酿成真正意义上的“死人”。
今天是9月23日，虞央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毫无疑问是受了秋水榭的呵护。
如果不是接到了桓湘，虞央就不会进入秋水榭；
但如果不是遇到范子龙，虞央就不会去接桓湘。
凭据这个逻辑，如果没有范子龙的指点，虞央会在9月20日起的一周内，死于诅咒……
无辜。
真的很无辜。
就因为苏黎雪心血来潮的一时兴起，能让虞央差点把命都给搭上……
将油纸伞收起，秋梦雨漫步向升龙堂外走去，坚定而清冷的话语随风传来。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是在秋水榭待满一周，等到诅咒消除后，留下九霄玲珑塔，永远离开夏海，不要再和修士界有任何瓜葛，谨小慎微、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又或者，随着少主继续修炼，直到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罔视醉翁之意者的明枪冷箭，成为一个如同少主般的天才修士……”
脚步声渐行渐远。
偌大的道场里，只剩下一个满身湿透，邋遢不堪的虞央独坐在地板上。
从发梢、下巴和衣服上滴落的水珠在脚下汇聚成洼。
这洼清水里，反照着虞央无奈的面容。
以及嘴角上噙着的一分自嘲般的笑意。
“我还，有得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