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人类之心

　　像突然从梦中醒来一般，情人的温暖体温从怀中消散，同时消失的另有自己的呼吸。

　　一切美好的事物在眼前黯淡，可触及的只剩下漆黑与酷寒。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果真与之前一样，手的部位只剩下模糊不清的玄色阴影。

　　——肉体又到了极限，你还在迟疑什么？

　　恼怒的情绪从心底涌起，他却清楚地意识到这并非自己的情绪。

　　因为他不想离开。

　　自己适才所拥有的一切太美好了，纵然他是一名身经百战、意志坚定如钢铁的战士，也不由得深陷其中，一时难以自拔。

　　——那就快去吸收更多的生命、新鲜的肉体，为自己夺取回来的力量啊！

　　恼怒还在连续，似乎要将他的大脑燃烧为混沌。

　　樱——

　　少女已经意识到他的离开，正在焦急地召唤他的名字。

　　但两人已经分处差异的世界。

　　在少女所在的世界，他失去了可以被看到的身体，失去了可以被听到的声音，失去了一切存在的基础。

　　在他的世界，一切只剩下黑暗、以及可以分辨的更黑暗的存在。

　　——呆子，这里是世界的死之侧，像这样的黑暗，我已经在圣杯里经历了数十年。

　　与他同居的存在还在絮絮叨叨地吐槽，他早已习惯了这疯疯颠颠的舍友。

　　谁让他重生的时候，被那家伙利用卫宫士郎将两人约束到了一起。

　　原来，他可以酿成黑Lancer那样自由的存在，却被那家伙横插一脚，被牢牢束缚到一起。

　　——见鬼，那也叫自由，只要圣杯战争结束或者黑圣杯瓦解，他们全部都市湮灭，不留任何痕迹，而你与我结为一体，便在这世界拥有了实体，只要完全成熟，你我便能真正重生。

　　唔，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自得，靠捡到一只断手作为凭依物就如此嚣张，有本事解决了总是被拉入死之侧的问题啊。

　　——要领早就有了，去把身体补完吧臭小子。

　　意识交流之间做出了决定，在黑暗的世界中，某个意志运动着不成形态的身躯，向着他的目标前进。

　　去吧去吧，感受那生命的温暖存在，只有被那小我私家吸引，自己才气离开这死之侧，再次获得血肉之躯。

　　去吧去吧，为了活下去，为了感受那炽热的爱，夺来自己需要的一切。

　　为了正义、为了爱、为了在世，不择手段的活下去，无论信仰着什么，一往无前、不择手段，这才是真正的卫宫士郎。

　　~~~~~~~世~~界~~需~~要~~分~~割~~线~~~~~~~

　　重铸的圣剑立在森林中，如当年被插入石中期待着他的主人。

　　可是黑Saber并没有取回圣剑，她踟蹰着，眼神游离不定。

　　最终，她将视线落在了Saber身上。

　　“莉雅，士郎的作品怎么样？”

　　蓝色少女的目光被圣剑牢牢吸引着，她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用梦吟一般的声音说道。

　　“这是Caliburn，我曾丢失的剑。”

　　虽然另有些不自信，但看着Saber的眼睛，我觉得自己的作品获得了最高的赞赏。

　　心里却突然有些不安。

　　“士郎，小心点，我有种欠好的感受。”

　　身边的伊莉雅也在小声的提醒我。

　　“这就是我们曾失去的圣剑，他是如此的华美，拔起这柄剑，无数骑士汇聚战旗之下，一切强敌败退阵前。”

　　黑Saber想要走上前，却又握紧拳头一直不愿行动。

　　“可是这柄剑也是如此的脆弱，既然是王者之剑，却为何要以骑士之道为剑脊？骑士们将自身罪孽交由王来背负，可骑士王的罪孽又该交由谁来背负呢？”

　　遵循骑士道的骑士们是高洁的，可为了战争的胜利、为了己方更少的伤亡，不惜使用阴谋企图的骑士王照旧高洁的吗？骑士们的王可以是高洁的骑士吗？

　　影象里突然浮现出燃烧的乡村，为了淘汰伤亡，王以一座乡村为诱饵，终于将敌人引入了致命的陷阱。

　　可是纵然不用任何战略，我们优秀的骑士也能战胜敌人啊！

　　其时骑士们的声音言犹在耳。

　　那样，又将多牺牲几多人呢？

　　王悄悄流下的泪水，只有我能看到。

　　透过Saber脸上的阴云，我看到了少女至今也未停止的挣扎。

　　“王，注定是充满罪孽的。”

　　玄色骑士的视线完全从圣剑上离开，注视着Saber的眼神似乎能看穿人心。

　　“莉雅，你一定能理解我。这世界存在高洁而品性规则的王，却绝不存在没有黑暗面的王。”

　　在黑Saber的逼视下，蓝色少女紧紧着抿着唇，长呼了一口气，刚刚说道。

　　“于是你就想改变圣剑吗？”

　　“没错，我要缔造绝对公正、绝对理性、更能容纳王道黑暗面的圣剑Caliburn，然后再回到选王的那一刻，从那里开始重新走过王的历程，最终拯救我们的王国。”

　　玄色少女的声音像在对着天地立誓。

　　但是，另一名Saber、莉雅说道。

　　“不，我相信这样是差池的。”

　　“你说什么？”

　　玄色少女的脸色骤变。

　　“如果只想着公正、理性，我们又将拿什么驾驭黑暗，一心想让圣剑左右自己的行为，如果容得下身为人类的这颗心。”

　　“呵呵……”

　　似乎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黑Saber突然笑了起来，然后酿成了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当初决心牺牲自己的人不就是你吗？现在又跟我说什么人类之心。”

　　如此放纵自己的玄色少女，让Saber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样的形象实在有失王的威严。

　　“公正、理性、黑暗，都是我们行动时选择的手段，而非圣剑的意志，首先因为我们心中对王国的情感，才选择拔出圣剑，才选择自己的公正之道，才选择自己的黑暗之途。只有坚持自己这颗人类之心，我们才气以仁爱之心对国民行施公正之王道，保证圣剑的力量不会误入歧途。圣剑是我们身为王的标志，却不是让我们成为圣剑的傀儡。”

　　“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你这短暂的一生难道不就是圣剑的傀儡吗？靠着圣剑的力量，你才成为王，靠着圣剑的规则，你这个除了使剑什么都不会的小女孩，才气明白如何行使着人民心中的王道。如果不是骑士道与王道的冲突，你这小小的人类之心早就被圣剑吞噬了。”

　　黑Saber照旧在笑，可她的笑容已经夹杂着晶莹的泪水。蓝色少女惊奇地望着伤心的玄色少女，仍然坚定地说道。

　　“我一直都相信着圣剑，相信圣剑传承的王者之道，但身为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我努力学习后，以自己的思考做出来的，而非圣剑的选择。所以，我才意识、意识……”

　　Saber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玄色少女却放肆地说出了Saber没有说出口的话。

　　“所以，你才意识到圣剑理念存在矛盾，虽然没有表达出来，却徐徐无法完全遵循圣剑，最终，他离你而去。”

　　Saber的声音消失了，她惊讶地凝视着眼前这又哭又笑的女孩。

　　她意识到圣剑的问题却强行将其忽略，眼前的少女又是怀着怎么的心情，痛苦着圣剑的错误呢？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圣剑错了，如果当初圣剑不存在矛盾就好了，那样只要遵循圣剑的王道就能拯救王国，只要努力按圣剑的规则行动，就再也不会痛苦了……”

　　黑Saber的声音降低下来，她抬手将脸上的泪珠擦去，向着蓝色少女说道。

　　“莉雅，让我们来革新圣剑吧，这样一切都能按完美的轨迹前进。”

　　“不，事情不行能这么简朴，我们不行能为圣剑计划好某个规则，然后就能放弃自我，按圣剑的规则永远正确下去，这十年为王的浅薄经验，又如何能保证我们计划的规则是正确的呢？如何保证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之后，这规则的运行不会堕落呢？”

　　“所以，你就连实验的勇气都没有吗？”

　　“无论如何，行使王道的是人类之心，我们再怎么痛苦也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圣剑上，所以纵然当年我失去了圣剑，我也能继续自己的王道，纵然犯下了不少错误，我也会努力将王国维持下去。而不是一失去圣剑，王国便疏散解析。”

　　“哼哼，说得你似乎维持住了王国一般，没有圣剑就一无是处的你，只会不停的犯错。”

　　“我确实不是及格的王，我也想努力纠正错误……”

　　“于是你想换一小我私家来拔出圣剑，将责任推给别人！”

　　黑Saber的声音直接击中了Saber的心脏，蓝色少女整小我私家都静止了。

　　“总是说得比唱得好听，到最后你也是在逃避。”

　　“不、不是的，正因为我努力学习过，才明白了自己作为王的不足，所以我相信一定会有人比我更合适拔出圣剑……”

　　“那么你告诉我，为王十年的生命中，你见识了无数英雄，谁又值得你放心将王位交给他呢？”

　　又一次地被玄色少女击中靶心，蓝色少女的声音被划下了静止符。

　　最优秀的骑士兰斯洛特，他会与王后格尼薇儿成为最幸福的一对恋人吧，但当他不得不违背骑士道时，他会怎么办？

　　为人清廉洁白、谦逊忠义的高文，如果他放不下对兰斯洛特的怨恨，又怎么领导圆桌骑士呢？

　　全才骑士特里斯坦，虽然很是优秀，但如此情绪化，时常陷入伤心的他又会如何统治王国呢？

　　巨人骑士莫浩特，虽然勇武无双，却一直在爱尔兰的北方阵线反抗巨人的入侵而无法分心。

　　枪术第一、家族庞大的兰马斯克，他成为王的话，一定会导致王国南北实力彻底失衡。

　　至于曾击败高文的帕西维尔，他为了追逐那头怪兽甚至还没有完成成年礼。

　　是的，无论从骑士照旧大臣中选择，无论如何都存在某些缺陷与担忧。

　　“所以，你什么选择也做不出来，只能交由石中剑选择适合成为王的人。狂言不惭的你，还不是一心逃避，一边诉苦着圣剑选错了人，一边将一切推给选王的石中剑。”

　　如此冷酷地，黑Saber揭开了莉雅的最后一层外壳。

　　“……”

　　没有反驳，因为Saber已经痛苦得无法作声。

　　“既然圣杯选择了我，既然你除了寄希望于石中剑之外，再没有其他解救王国的措施，那么就按我的要领来吧，莉雅，让我来改变圣剑，缔造世界上最完美的王。”

　　黑Saber坚定的声音敲打着莉雅的耳膜，她大口喘息着，竭尽全力直起身。

　　“不行，我不能让你如此轻率地改变圣剑，不能让你这样放弃自我，不能放弃可以判断对错的人类之心。”

　　“那么，你来阻止我啊！”

　　黑Saber对莉雅软弱的指责嗤之以鼻，突然间，她向着圣剑看过来。

　　“或者，你可以选择再次拔起圣剑，如果你成了我的王，无论什么决定我都不得不接受。”

　　一时间，两名Saber的目光搜集在圣剑之上，某种炽热的存在将一直被忽视的我与伊莉雅逼得不停退却。

　　“我、再次拔起圣剑……”

　　莉雅在犹豫。

　　拔起圣剑，她又会成为完美的骑士王，但那是否意味着，她一直是圣剑选择的王，难道，当年圣剑的选择确实没错？

　　那么，她苦心追求圣杯，希望回到选王的那一刻并将自己抹杀，希望石中剑选择其他人的决定，反而会让最合适的王无法泛起，而抹杀了拯救王国的希望呢？

　　又或者，曾经背离石中剑的自己，早已失去了拔剑的资格。

　　少女犹豫着、畏惧着，脚步却不自觉地被圣剑吸引。

　　她不能停下，石中剑就在前面，虽然这是不存在王国的现代，但她无法不去验证自己是否拥有拔剑的资格。

　　终于，散发着黄金之辉的石中剑近在咫尺，莉雅向着圣剑伸脱手，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激动中哆嗦。

　　下一刻，带着玄色手套的手伸出来，先于她握住了圣剑。

　　“你……”

　　抬头看见黑Saber握着石中剑，脸上露出了笑容。

　　“说我违约也好，我只是想看看你忏悔的心情。”

　　那笑容，有狡猾、有幽怨、有伤心、有痛苦，另有一丝解脱。

　　“等、等一下，你不能这样——！”

　　突然间，某样很是珍贵的工具即将消失的感受，紧紧抓住了莉雅的心脏，她紧张地想要抢过圣剑，却被对方轻易的避开。

　　“莉雅，别担忧，握住圣剑就不会畏惧了。”

　　黑Saber向着莉雅露出最后的笑容，如阳光般明媚，少女双手郑重地举起圣剑，纯洁的光线如流水般从黄金之剑中涌出，将她的臂甲染成圣白，再向着全身蔓延。

　　“你这家伙、别这样放弃啊——！”

　　每小我私家的黑暗面，其实就是另一个自己。

　　眼前这对她心怀怨恨的Saber、这哭笑癫狂的Saber，其实就是她自己。

　　每夜恐惧得难以入睡，想要拯救王国，也时时刻刻都在畏惧，自己会像别人一样死去，生命只剩下人们口中的名字。

　　肩负着巨大的压力，肩负着半懂不懂的事情，畏惧自己每个决定会造成无辜的人受伤害，怨恨着拔出了圣剑的自己。

　　明白了圣剑的矛盾所在，对手中的王者之证再没有丝毫敬意，诅咒着圣剑的缔造者，不满着无法肩负王之责任的自己。

　　于是想要改变圣剑，改变在这短暂的一生中，唯一能让她感受安宁的工具。

　　完全地向圣剑放开自我，让圣剑取代自己成为完美的王，横竖遵循圣剑的规则就能成为完美的王。

　　横竖那是人们为了心中完美的王而缔造的作品，那么完全依照圣剑而行便能成为最优秀的王，那样肯定能拯救王国。

　　那样肯定也能拯救自己。

　　因为没有自我后，自己再也不会畏惧、再也不会恐惧、再也不会担忧自己的无能、再也不会担忧犯错。

　　所以，这是拯救名为阿尔托莉雅的少女唯一的要领。

　　“忘八……”

　　被另一个自己狡猾的欺骗，这种有违骑士道的事情再怎么恼恨也不为过吧，但为什么眼睛在发酸，止不住的流下泪水。

　　这个一直在恐惧、在畏惧、在担忧的自己，纵然畏惧得流泪也没有退缩，依然与当年一样，选择了牺牲自我，选择了拔出圣剑解救他人的门路。

　　眼前的玄色少女，就是早已被Saber深埋的恐惧无助的自我，阿尔托尔雅最软弱的那部门人类之心。

　　然而，当玄色完全褪去之后，让莉雅为之流泪的少女已经完全消失，留下来的是人们心中完美的王，骑士王亚瑟。

　　像是经历了场短暂的休眠，圣白之王张开了眼睛，清澈的碧色眼睛反照着Saber还在流泪的身影。

　　面对两人的再次相遇，亚瑟王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喜悦的情感如月光洒落在Saber身上。

　　“莉雅，谢谢你为我带来了圣杯。”

　　为之流泪的伤心瞬间消失，突如其来的紧迫感让莉雅瞪大了眼睛，心中回响起黑Saber之前的话。

　　——莉雅，你不应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