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上位者的仁慈
杜衡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心疼那些身外之物？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有命还怕没钱花？
容小龙想反驳，有命没钱多可怜啊。虽然破庙又不是没住过，大饼没啃过。可是由奢入俭难不是天下皆同的原理么！
他还没说，有个声音就嚎天嚎地的响了起来：“我的天！怎么就打了起来！衡小哥儿也不在劝劝！可不得了了！”
他和杜衡顺着声音看去，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书生，一幅师爷的妆扮，清清瘦瘦，纸片人一样。容小龙想着，做师爷的怎么都是瘦的？平安县的事业也是干巴巴的样子，顾文熙的师爷也是个清瘦的老者，连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来的，也是这个样子。难道这是考核尺度？
真的是不得了了。田毅发了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容小龙突然转头一幅见了鬼的样子，可是若是让他原路逃走，落到旁人手里，就像容小龙说的，劳绩被抢了去。
“来人！”一声令下，容小龙就被困绕了。
这下容小龙切身体会到了刚刚田毅的那句话。‘你可见权门府邸深几许’？——或许有二十五个护卫和弓箭手那么深。他们，包罗那个师爷，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个师爷显然不是重点，虽然他紧张的不停的揉搓手指，向他投来关切的眼神。可是明显职位品级不高，说话不占分量。清闲侯对他的话恍若未闻。那些侍卫和弓箭手更是当他是空气。一致的开弓持刀，只要一声令下，该剁肉的剁肉，该扎成刺猬的也绝对不会少一根。
此时现在，容小龙背着的那把在要害时刻可以命令武林的疏影剑没有一点作用。在场的活人里面，只有他一个是江湖人，光命令他有什么用？
清闲侯道：“龙少侠并不希望此地是人生的终结点吧？少侠为客，怎么不愿饮茶，反而想要饮血呢？”
容小龙没说话，他的手腕后知后觉的开始发烧疼痛。
清闲侯继续道：“龙少侠既然想着寻到老夫，一定是经过一番考量。老夫究竟哪里做错，引得龙少侠突然改了主意？”
容小龙吞了口水，把大量的话一起吞进了肚子里，他简短意干：“太顺利了。你在引我来找你。”
“老夫何时引你？”
清闲侯的心情困惑又冤枉，容小龙差点就信了。
“跟踪我，你派人跟踪我。你知道我见了顾文熙，你知道我知道顾大人被你贬了官。你知道我去了淮城城，你知道我进了陌府，你知道我去找过丐帮。所有人都让我去找文大人。似乎一开始他们就都知道顾大人会被贬官一样。”
容小龙一桩桩一件件的指控道。随着指控，田毅没随着配合的流露出说书文本中该有的所谓‘老奸巨猾，冷笑一声，脸色一变’等等庞大的综合心情。他只是面色阴沉，不怒自威。身边的侍卫和弓箭手久未听到命令，依旧一动不动。刚刚的师爷也不见了踪影，如空气般来，如空气般走。也不知道在这个话本里他是个什么角色。
“未曾想到，龙少侠年纪轻轻，疑心病如此重。顾文熙贬官是圣上的意思。因那件大事是家丑，圣上不想外扬，本不计划让顾文熙加入。但是顾文熙却是个倔脾气，撞南墙算什么，他刀子都撞过。这次，他只是撞了圣上的龙威。于老夫何关？——怎么顾文熙只要一失事，就非得是老夫的锅？”
“至于跟踪少侠，实在是多虑了。平安县是淮城和金陵的接壤。老夫安插人手在其中也不奇怪。况且顾文熙在政界中冒监犯颇多，想他死的也不少，可是只要他失事，就是老夫的锅。老夫不想背锅，自然要让他平安无事的告老，平安无事的回籍。他还得在乡间太太平平活上几年，老夫这锅才甩得掉。”
“至于去找文大人，文大人是三朝元老。为人公正，不偏不倚。清官顾文熙被贬官，自然要去找另外一位清官。老夫不公不正，哪个江湖人会遇到大事来寻我？”
容小龙心虚想，只有我。
田毅凉凉道：“也只有龙少侠。不外也已经变卦了。”
容小龙摆出一副自知理亏的样子，举双手投降状：“既然如此，侯爷可愿意让我变个卦，去找文大人？或者您还可以告诉我如何文大人？——是去丞相府吗？”
清闲侯爷仰天长笑，便说：“落子无悔，少侠已经将底牌亮出，棋子已走。何须半路忏悔要另寻棋手？你不外是想将此剑交给雁南声，人选么，除顾文熙，除文丞相，也就只有老夫。历程如何，不外是同一个结果。就像山间的岔路，走来走去，或远或近，都是登顶。”
容小龙道：“既然结果相同，我照旧想找文大人。——就像登顶，年轻人，总是追求一个历程。”
清闲侯这里笑道：“龙少侠怎么还不懂？官家说了，这件事情是家丑，不想外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顾文熙是清官，杀了顾文熙会引得黎民非议，反而是打草，故而欠好杀。龙少侠是江湖人，可是知道的太多了，少侠想一想，老夫怎么会让这件事情传到江湖去呢？”
容小龙想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话到嘴边，第六感让他咽了下去。
果真，清闲侯接下来的话就越发令他血液发凉：“原原来说，老夫会认为少侠什么都不懂。只是单纯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究竟江湖人么，考究的就是一个义字。若是那个时候你将疏影剑交给老夫。也能平安出了这侯府。可惜了，少侠临了坏了事。如今不是老夫要杀你，是官家不许你活。”
容小龙脸面发凉，说书文本里总有炮灰的千种死法，有一条就是知道的太多。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死于话多！
容小龙做畏惧状，左顾右盼，偷看了一眼杜衡。杜衡脸色雪白，死死盯着田毅。容小龙想，若是杜衡没死，或者联合他两小我私家，能冲出这个刀箭阵。可是现在就算冲出去，他也要亡命天涯了。
幸亏一件事，他刚刚口吃，说错了自己的名字。以后通缉的是龙小容。至少姓不用隐，名字也不用埋。
田毅看容小龙眼睛滴溜溜乱转，一副鬼主意的样子。
容小龙个子不高，圆圆的一张脸，配着圆圆的一双眼睛，显得幼稚又无辜。穿着青色短打衣裳，系着同色的发带，还未束发，一点都没有显出成人的轮廓。黑白明白的眼里也没看出风尘和霜雪。
他照旧个以为江湖天高海阔，容纳百川的少年。
可惜了。
田毅心里微微叹息。
满怀憧憬带着遗憾去死，也好过万念俱灰吧。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