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章 黑暗
雨秋佑预想中刀被夺取的场景并没有发生，眼前那个已经胜券在握的身影却直愣愣地往他怀里冲来。雨秋佑情急之下险些全屏本能地扭动了刀刃，才让雨秋殇的喉咙没有直接撞在刀尖上——而是拍在了刀背上。下一刻，他就感应了雨秋殇的身体完全扑了上来。
纵然是拍在刀背上，那样的速度照旧足以撕裂皮肤。雨秋佑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他低头看向被两人胸膛夹着的利刃，利刃在雨秋殇的肩膀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涓涓地淌着血。
随后雨秋殇往前一靠，用仅有的左臂环住了雨秋佑，就想将雨秋殇自己的脖子往雨秋佑的刀刃上抹去。雨秋佑慌忙用右手使劲一推，才避开了这一击。可是雨秋殇并没有停手，而是依旧不停发力，逼得雨秋佑不得反面僵持在原地角力。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那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以诡异的方式对决着——哥哥想要主动葬身于弟弟的刀下，可是弟弟却无论如何都不让他得逞。
“你在干什么？”忙乱中的雨秋佑低声哆嗦着问道，“你不是都赢了吗？你这是干什么，要自杀吗？”
雨秋殇没有回话，而是络绎不绝使劲。
“你这算什么？你这是认输吗？明明还没有结束，你为什么要认输？”雨秋佑一边拼命摁住雨秋殇，一边急道，“送死又是要干什么？”
“阿佑…”雨秋殇用上了那久违的称谓，险些让雨秋佑在瞬间流下泪来。
“母亲，阿岑，阿光…另有茶茶，就请多托付你了。雨秋家也托付你了，请你千万不要将父亲的革新全数破除，那是父亲毕生的心血啊…”雨秋殇凑在雨秋佑的耳边，轻声嘱托着。二十多年来，这照旧雨秋佑第一次听到哥哥以如此软弱的语气说话。
“这些事要做你就自己去做啊，托付我算什么？送死又算什么？你这次不仅不想尽自己的天职，反而想一死了之去逃避吗？”雨秋佑越说越是生气，到最后居然骂了起来。
“或许你比我更适合当雨秋家的家督…”雨秋殇又是轻声说道，却被雨秋佑直接打断道：“你这又算是什么？这样服软又算什么？我们现在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啊，我们在争夺家督啊，你怎么可以认输呢？你在战场上赴汤蹈火连武田信玄都不怕，连上杉谦信都能杀，你会怕我？”
“因为我对你下不了杀手啊！”适才一直轻声细语的雨秋殇却突然险些咆哮着喊出了这句话，宣泄着自己的情绪，随后又瞬间泄了气，喃喃地轻声道，“这几天来我下了无数次决心，做了无数次觉悟。每次我都以为我能杀掉你了，可是最后却照旧下不去手，这次也一样。”
“这世上，哪有哥哥能对弟弟下得去死手啊…”
雨秋殇的泪水流了下来，滴落在了雨秋佑的肩头，原本一直在发力的手也徐徐地停下了，反倒像是在拥抱自己的弟弟，“现在大局已定了，我已经注定要输了，雨秋家的家督就交给阿佑了。我会向红叶军下达命令，让他们听从于你，然后我会切腹的…”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雨秋佑完全愣在了那里，双手不自觉地也抱住了他的哥哥，手中的刀则掉落在地。
“一直以来对不起…是哥哥对不起你。小时候我被欺负时一直是你替我出头，是我坦然享受着父亲母亲的偏爱，是我一直以来有着比你更好的运气却还要任性…是哥哥欠好，害得更优秀的你一直以来蒙受着不公，蒙受着那么大的痛苦…父亲和母亲一直都爱着你，阿岑和阿光他们也是，竹中大人、濑名大人和茶茶对你也没有恶意…请你不要为难他们，一切错都在我…”
“阿佑，对不起…”
“你要是早点说这句话该多好啊…”无数兄弟相处的点滴涌上心头，雨秋佑的泪水也是骤然决堤，咬着牙才气维持着正常语气，“早点说…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样吧…”
·
“喂！”
看着兄弟两人莫名其妙地相拥而泣，一旁的织田家忍者和旗本坐不住了，纷纷对着雨秋佑高喊道，“雨秋大人，你在搞什么？捡起刀来动手啊！那残废下不去手，你总下得去手吧？”
“对啊，动手啊，砍了那个残废！”
“把那个残废另一只手也给卸下来！”
……
雨秋佑听到织田家忍者与旗本们的喊声后怔了一下，有些哆嗦这徐徐地松开了雨秋殇，随后捡起了刀。雨秋殇默默地退开了半步，闭上了眼，期待着自己的死亡。然而他却只听到雨秋佑发抖着转身的声音，和那恼怒到极点后才会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咆哮：
“你们这些杂碎都给老子闭嘴！”
随后他举起刀，指向了适才那些讥笑雨秋殇的织田家势力，阴冷静脸厉声大吼道：
“我禁绝你们这么说我哥哥！”
雨秋殇睁开眼，愣愣望着弟弟的背影，一瞬间似乎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孩童时代。眼前的背影长高长壮了不少，却和当年的那个背影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
那是十几年前的尾张…
“我告诉你，你小爷我是柴田家的柴田三左卫门！”领头的人傲气地一拍胸脯，骤然提高音调道：“在这清州城城下町里，除了奇妙丸少主，就属我最大！你们这些骏河来的女武士也有脸在这里踢蹴鞠？给小爷滚！”
“你说谁是女武士？你说谁是叛徒？”雨秋佑现在额头上也是青筋暴起，向前踏了一步，绝不畏惧地和高他一个头的柴田三左卫门对视着。柴田三左卫门身后的那些孩子都纷纷给柴田三左卫门起哄，但是雨秋佑背后的雨秋殇却有些不安地拉了拉雨秋殇的衣服，在他耳边轻声道：“阿佑，他们人多，你冷静点，别和他们起冲突。”
雨秋殇的开口，让雨秋佑稍微清醒了一下，他又看了眼柴田三左卫门和他周围的几个孩子，都要比雨秋佑和雨秋殇大几岁，个头也大了一圈。
不外，雨秋殇这一开口，却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柴田三左卫门审察了雨秋殇几眼，又看了看他右手空荡荡的袖子，名顿开地开口讥笑道：“呦~~没有右手啊！这不是雨秋家的那个残废儿子吗？”
他话一出口，周围的几个孩子也纷纷高声笑了起来。“残废！”“残废也能踢蹴鞠？”之类的话纷纷响起。
雨秋殇的脸色骤然黯了下来，嘴角抽搐了一下。他长大这么大了，不是不明白自己的残缺。可是怙恃和周围同伴的慰藉与眷注，一直让他觉得没有右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弟弟也一直平期待他，让他颇为感动。这照旧他第一次，在民众场所，赤裸裸地被别人揭开了短处——那一声声“残废”，何等凄厉，令人难以入耳。
就在这时，一声恼怒的大吼声，在他耳畔响起。声音大到瞬间盖过了那些大孩子的讥笑声，大到音调都变了，以至于雨秋殇第一时间居然没有听出这是他弟弟的声音。
“你骂谁是残废！”
雨秋佑彻底暴怒了，双手握拳，恼怒地对着柴田三左卫门咆哮道。
“骂谁？”柴田三左卫门被这样吼了一声，也是火冒三丈，恶狠狠地指着雨秋佑背后的雨秋殇道：“就是骂这个残废！”
雨秋佑低下头缄默沉静了一秒，脸色阴沉地可怕，满身上下都气得在发抖。
紧接着，他扬起头，对着柴田三左卫门厉声大吼道：
“我禁绝你这么说我哥哥！”
·
雨秋佑的大吼声后，整个街道全部愣住了。织田家的忍者和旗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拥立的家督继续人对着自己咆哮，一个个都是面面相觑，将目光投向了几个职位比力高的忍者和旗本。
“雨秋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一路护送雨秋佑而来的旗本队长现在不满地指着雨秋佑喊道，“您是要违抗主公的命令吗？照旧要叛逆主公？”
“我是雨秋家的次子，凭什么要听你们织田家的命令？”雨秋佑大吼了一声，随后把兄长护在身后，摆出了战斗的姿势，“来啊！”
“你这厮…仗着自己是主公的女婿无法无天了是吧？你以为…”旗本队长气得七窍生烟，也是抽刀在手。
“喂…等等…等一下…”还没等旗本队长骂完，他身边随着的一个精英上忍却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
“怎么了？”旗本队长一脸莫名其妙地转过身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整条街道上的人，就只剩我们织田家的了啊…”那个忍者难以置信隧道，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灾难的降临，“所有人都在看那两人决斗，谁有注意到鸦的忍者们都跑哪里去了吗…”
话音未落，只听枪声四起。大批大批的鸦的忍者端着铁炮，射击那些街道上扎堆站在一起、毫无预防的织田家内线、忍者和旗本。织田家的人成片成片割麦子一般地被打垮在地，血水瞬间染红了街道。这些精英的忍者和内线，明明在潜伏作战和黑夜里有着令天下恐惧的能力，现在却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毫无意义地屠杀。反映过来的织田军想要逃走，可是迎头却撞上了从南城城门咆哮杀来的涅槃备士兵。他们这时才发现，南城城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将涅槃备放了进来，却把小豪族的队伍全部隔在城外。
与此同时，本丸内真田昌幸的府邸内，原本前来传令的鸦的忍者却突然暴起举事，当着一众猝不及防的军情司忍者的面，把苦无架在了真田昌幸的脖子上。
“真田大人，冒犯了。”鸦的忍者压低声音道，“请您立刻下令军情司横竖吧，拥护大令郎，协助我们一起扣押所有堺町商人众和小豪族们。”
真田昌幸见状着实吃了一惊，可是没过多久就反映过来。他无可奈何地连连摇头，随后苦笑道，“我算是懂了啊…只是天野大人啊，干嘛把这苦差事交给我呢？”
·
不久后，堺町商人众聚集的三之丸屋敷内。堺町的商人们听到了南城四起的枪声，刚想派人去问怎么了，就发现大队鸦的忍者已经不请自来。然而这些忍者完全没了之前对商人们毕恭毕敬的态度，不由分说地就冲了上来，绝不留情地将商人们和他们的亲信全部摁倒在地。
“你们在搞什么！”领头的末吉孙四郎被摁在地上吃了满口的灰，忍不住恼羞成怒地骂道，“我们是天野大人请来的援军！你们这些小喽啰凭什么这么无礼？信不信我告到天野大人和二令郎那里，把你们全部满门抄斩！”
“随你。”鸦的上忍连搭理末吉孙四郎的意思都没，随口嘟囔了一句，就用绳子把他的手狠狠地反剪在了背上。
“天野景德是要抓我们吗？”橘屋又三郎也终于反映了过来，不停挣扎着大叫小叫道，“你们有没有搞错？我们都是和织田右上将有友爱的啊！你敢抓我们，就是在的罪织田右上将！你们活腻了吗？”
“腻了。”那个上忍依旧随口应了一句，随后便压着骂不停口的商人们往四之丸走去。恰巧在一个街口，商人众们看到了同样被绳子绑成一串，灰头土脸地被押着走的小豪族台甫们。
“田中大人，中岛大人，佐藤大人，小野大人…”橘屋又三郎目瞪口呆地看着各地支持回归祖制的小豪族台甫们被一网打尽，一时间连步子都迈倒霉索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
“殿下，二令郎，夫人，大人，受惊了，请往这边来。”天野景德不知何时策马泛起，带着一众忍者把也懵了的雨秋殇等人从杂乱的现场领走，来到了四之丸的一处厂房内。打开厂门后，所有人惊讶地发现地上无精打采地坐着成片成片被捆着的人。织田家十几年来潜伏进雨秋家领内、行政系统里和枫叶山城里的高级忍者、联络内线全部被捆成了粽子塞在一起，连带被捆着的另有进城的堺町商人众、以及小豪族台甫和他们的亲信们。全副武装的鸦的忍者在周围不停巡视，以防有人脱逃。而真田昌幸则尴尬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两旁也有两个鸦的忍者在羁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野大人？这一切难道都是您的陷阱吗？您一直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吗？”雨秋殇不知所措地望着天野景德，雨秋佑同样是满脸惊讶。
“在下在府邸里留好了书信，详细的内容殿下和二令郎去那里看就知道了。”天野景德简朴地嘱咐了几句，就准备转身离开。
“天野大人急着要去哪里？书信又是…”雨秋殇完全跟不上天野景德的思路。
“我要去看你的那位老师，他的身体不知道还能挺多久了，延长不起。”天野景德又是简短地回覆道，可是却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转过头又看向了雨秋殇。
“虽然真田大人是出于保全真田家的目的才站在在下这边的，但是有了叛逆的前科，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留在军情司这样敏感的岗位上了。”天野景德没有理会真田昌幸被摆了一道后那尴尬的笑容和真田兄弟担忧的眼神，而是直接对雨秋殇道，“建议你把军情司司长的位置转交给尽忠职守的宇智波大人。真田大人的才气也不能浪费，而且他并非真心与殿下您为敌。在下建议，可以让真田大人接替已故的福泽谕楠担任照料长。”
“另外，在下之后，鸦的位置也会空缺出来。殿下你需要一个完完全全忠诚于您，又宁愿堕落于最深的黑暗里守护雨秋家的接班人。”
“天野大人…为什么要离开鸦？雨秋家又哪里有这样的人选？”雨秋殇被天野景德快节奏的对话弄蒙了，只是怔怔地追问道。
天野景德似乎没有回覆雨秋殇第一个问题的意思，但是却用目光示意了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他看向了雨秋佑，后者也回望着天野景德。
“这是之后你们兄弟之间自己的事情了，请恕在下先告辞了。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恢复全城的秩序，请不要浪费时间阻拦在下。至于这次动乱造成的一切伤亡和损失，在下都市负起责任来肩负的，还请放心。”天野景德最后郑重地向雨秋殇行了一礼后，就翩然离去，策马直奔东山的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