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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单无悔

水深

下单无悔 木上浅 2052 2019-12-17 06:41:11

  那人离开之后,蓝雅的手掌渗出了点点血迹。

  天色已晚,帘帐中漆黑一片。孙临泉依旧推开窗,任凉风灌入屋里。深紫的帘帐轻轻飞翔。里屋没有点灯,重重遮掩下,街上的灯火透露了些许进来。她缩在床榻最深处,满身瑟瑟地战栗。

  “怎么怕成这样?”

  孙临泉点了灯送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蓝雅如此模样。

  他把帘帐高高刮起,令窗外万家灯火的景致透入人视线。

  那些灯火在蓝雅眼中,全部汇成了十四年前紫陵夜火的景象。

  她终究无法如她所想的那般释怀。

  “沧越四十五年,紫陵蓝行羽率众举义,意欲铲除敬蟾殿贼人。沧越五十年,举义彻底失败,蓝行羽妻离子散,自刎于家中。你是敬蟾殿少主,你告诉我,这五年里发生了什么?”

  蓝雅看着孙临泉的眼睛,泪水涟涟地溢出眼眶。

  孙临泉有些不忍,伸手替她绾了绾鬓边散发。

  “如你所知,慕容老家主敬服长女,憎恶女婿,因痛恨女婿薄情寡义,黑暗买通了敬蟾殿刺客杀害蓝盟主。事发之前,老家主接走了女儿,留下休书,蓝盟主妻离子散,万念俱灰,与火海中自吻身亡。”

  “那不是真相”,蓝雅肯定的说:“至少不是全部的真相。”她攥着孙临泉的衣袖,有些乞求,又有些威胁地说:“我要听实话!”

  孙临泉替她擦了泪。

  “实话的份量太极重,你受得住吗?”

  “只要你敢说。”

  孙临泉于是痛快道:“实话即是,五大门派之间明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相互争斗。敬蟾殿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替他们铲除异己,背负骂名,徐徐得以壮大。蓝盟主太清、太正。他看不到这潭水有多混,冒然举起义旗剑指玉明巅,以为除去了敬蟾殿这柄不义之刃便可以清正天下。”

  “可是敬蟾殿里有太多五大门派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而且这把刀太好用了。很六大门派碍于正道颜面不能做的事敬蟾殿可以做。令尊数度举势,接连惨败,何曾没有自寻过因由?可等他认清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当年蓝夫人也并非被老家主接走。即便她要走也决不会不带她的孩子。蓝夫人只身一人回到母家是为了求援,但被老家主扣在铜川中不得回返,连丈夫最后一面也未能得见。”

  “那我和妹妹呢?既然另有时间部署后事,为何他不走?”

  杀生成仁,以身卫道。

  孙临泉想了想,最终未能将这八个字说出口

  他只说:“你希望你别做令尊那样的人。若有朝一日你想复仇,尽管可以来找我。敬蟾殿欠你一个合家团圆,我未来拿命赔给你。”

  他从袖中掏出一柄小鱼刀。这柄刀本应该在慕容恒手上,被他不知何时找了回来。

  蓝雅管不得那么多,夺过刀刃,抬手便一刀刺入孙临泉肩胛骨。殷红的血迹溢出外衫。她带着凉薄地口气,看着孙临泉的眼睛问:“你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

  孙临泉眉头都没皱一皱,握着蓝雅的手将刀刃徐徐抽出体外。

  血水咕咕地留下,他似乎丝绝不疼,淡定地拿手绢按住伤口。

  “至少,你暂时应该留着我。整个沧越武盟都欠你一笔血债。我先帮你挨个讨回来,若之后你还想要我的命,那给你就是。”

  “你是想让我替你卖命。”

  蓝雅听出他言外之意。

  孙临泉嘴角勾起一点浅笑。

  “当日境沅坊书斋里,女人允许的事莫非忘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儿蓝雅就是气。

  “为何把我陷害成北九月故意推给慕容恒?”

  孙临泉笑眼弯弯,登徒子一般无赖地说:“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他这意思是不愿说出实情,但又怕蓝雅追问,便想叫她知难而退。

  谁料蓝雅竟真的凑上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这下即是捅了马蜂窝了。

  灯火夜色,美人脸上泪痕未干,身子影影绰绰,难免令人心神动荡。幸好屋里的迷香都散了去,否则孙临泉怕是要难受了。

  蛛毒在身,这些日子常磨得他精神不济,手脚乏力。他看着眼前这不知轻重的女子,忽又想起昨日把她从河渠里捞回来的时候。

  她似乎特别畏水,从河渠一路抱她回迁安坊李家院子,整小我私家手脚死死地环着自己,生怕再掉下水中。

  铜川城借水道暗渠引天倾河支流入城,城中水道四通八达,而总闸就是慕容府的元婴湖。

  老慕容纵横江湖,历遍风霜,区区孔明灯雨能困住他多久?李辰山与老慕容对阵,实力上总有些悬殊。还没等他将昏厥的蓝雅抱上岸,那老头便警惕过来。

  孙临泉身上有伤,自不敢正面相抗,于是直接将蓝雅扔进“冬池”。冰水混杂的凉意并没有将人叫醒,老头子没想到孙临竟然这般无耻地与他比心狠,耗了片刻之后,果真照旧心有不忍,纵身入水前去救援。

  可惜,他不应将血魄也一并带入了元婴湖中。

  那“血魄”究竟是水闸的钥匙。水库下面藏着一件关乎沧越生死的幸谜。最初知道那件事的人,老的老,死的死,已经不剩许多了。

  孙临泉有些好奇,连老慕容都不甚清楚的事情,那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或许当老慕容终于发现事情差池,最后选择自囚八角笼,以保全铜川千家万户时,与他而言,有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滔天的水浪从元婴湖低涌上来,洪流满灌慕容府,水都淹到府门大街上。那老头子虽然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尊长,但终究算得上一代好城主。

  “你又生什么气?”

  蓝雅问这话时又凶又怂。她见孙临泉半天不开口,生怕又惹了他不快。

  孙临泉回过神来,目光里竟有些庞大的情愫。

  灯火微摇,谁人心乱?

  “雅雅,我心悦你,跟我回玉明巅好吗?”

  这句话里藏着万顷波涛,稍有不慎即是引火烧身,城毁人亡。

  小刀逆势又回到他肩上。

  蓝雅细细地视察他眼里的情绪。哪怕能在他眼中寻到一丝怒意,一星怨念,她就能立刻悬崖勒马,转头是岸。

  孙临泉没给她这个时机。他迎着蓝雅的刀凑近身来,即便刀尖越刺越深。一丝血腥溢出嘴角,目光依然温柔而坚定。

  这人是个疯子!

  蓝雅的手有些发软,再往要深了刺,那人一条手臂便废了。于是她只能看着孙临泉无耻地迫近。他似乎一直等这一刻,眼神里有些庞大的情愫,伤手轻抬,不怕疼似的揽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绕事后颈,扶住她的头,在耳畔轻声道:“另有句话,我今生只对你说一遍,你好好听着。”尔后,他凑近身来,吻在蓝雅唇上。

  瞬间的靠近惊得蓝雅闭了眼,腥腻的血气顺着舌尖灌入口中,厌恶,恐惧,一起蔓上心头,天昏地暗的一刻,脑海里俱是她曾犯过的那些杀业。

  她想说:走开。声音尚未成型便被磨碎在唇齿间,酿成低哑的呜咽。她想说:滚。刚做出缄口音的唇形便被孙临泉打乱,音节模糊不清。

  孙临泉的五指穿过她发间,带出一串酥麻的触觉。

  她心慌了,手里生出虚汗,刀握不稳,于是抽刀出来,意欲再来给他补一下。谁料那人抬手拍中她肘下麻筋,半条手臂便失去了力气。刀子“咣当”落到脚边,蓝雅被着突然一击疼得轻呼。

  孙临泉退开一点,轻笑了声,然后又趁势撬开她的嘴,才舔了一口舌尖滋味,便立即抽身躲开。若稍稍晚上分毫,他的舌头非被咬断不行。

  蓝雅心里阵阵发苦,说禁绝是被气得,照旧被亲得。

  同样脱险的招数上回在境沅坊书斋她对孙临泉用过,才过不久他就给还了回来。

  “听清了吗?”

  孙临泉看着她略显窘迫的面容问。没等蓝雅回覆,他又笑着,再次凑上轻轻含住女子红唇。

  蓝雅猛地睁开双眼,所有罪孽与貌寝都在重见天日时被涤荡净尽,此时满里只有孙临泉稍带喜色的眼角眉梢,像是春来柳梢嫩叶,初六早上的新月,惊鸿翩飞的留印,小荷才露就被青睐的停著。

  那眼里此时只有一小我私家,可惜那人儿的倒影――张皇失措,懦弱胆怯,丢盔弃甲,一败涂地……全都不足以阐释她此时糟糕的模样。

  怎么会如此糟糕?

  她看见孙临泉眼里那个陌生的女子哭了。两行热泪从眼角溢出。她推开身前的人背过身去,不由掩面哭泣起来。

  孙临泉捞出她的脸,拿袖子细细擦干眼泪,认真道:“别哭。若非两心相许的人刚刚那样做就叫耍流氓。可若是两心相许,你在心里说声谢即是。”

  “为什么?”蓝雅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地问。明明她才是被人占了自制的一方。

  “因为我也喜欢你呀!”

  孙临泉的回覆一派坦然,模样如同一个稚子在说“因为糖是甜的”那样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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