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树城北上,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有蜿蜒的河流经过。可惜到了枯水季,只有更往东的地刚刚有水流。坐船只做了半天,就又换了马车。
一路风尘颠簸,看着荒芜缺少人烟。章岂和周至柔坐在一辆马车上,虽然牵着手,却没多余的话语,安平静静的
有时,她转过头,看着章岂,说不清是什么。
是爱吗,不是的。爱,应该是从内而外生出的坚定,恋慕,或者浓烈或者平淡的情感,是对对方由衷的认可,是两个成年的灵魂的碰撞。
对着一个八岁男孩,能生出什么男女之爱?
她的影象不停的倒退,倒退到青屏山、福鼎寺,那个在观音殿渡过的一夜。
其时有多煎熬,过的有多漫长,就有多深刻。
而回忆起来,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欢喜。
那时的你,明知道会支付价钱,也要来救我。
而现在,你照旧来救了,以大无畏的勇气掉臂生死,令她的灵魂都震撼。
正当她不知所措,不知如何面对这份情感时,他……忏悔了!
时间过得越久,就越忏悔。
每过一天,都能看到章岂的眼神在一点点疏远,身体上没有排斥,但他的心已经远了。绝不客气多,如果再来一次,他才不会挡在前面,去接张世钊那一巴掌!
这样……也挺好的吧。
周至柔暗想,虽然忏悔了,但这份情,她得记着。
“章小侯爷,恭喜你。南魏和我东梁两国签订了宁静协议。你不用在两军战前祭旗了。“
章岂听了,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或者失态的掉泪,而是平静的问道,“你们想把我带到哪里去。“
“我东梁的国都——玉京城。“
“南魏的使团已经回去了,你们带我去玉京城,想把我留下当一辈子的质子?“
“呵呵,这也不能怪我们吧。早就通知令尊了,是他们分不出人手来接你,没措施,只能我们亲自送小侯爷一程了。“
张世钊淡淡笑着,付托手下一路要好生照看着。
一路走走停停,要不是章岂受了伤,不能吃生冷硬的饭菜,每顿都必须吃流食,恐怕早就抵达玉京城了。幸亏是自家的领土规模内,倒也不惧怕——
怕什么来什么。张世钊本以为二十人护送足够了,没想到路过一荒村后,黑蹄得得,带起浓烟,数百匹骏马困绕了他们。为首的一人,浓眉大眼,满脸的络腮胡,体形彪悍,一杆红缨枪瞄准张世钊。
章岂掀开马车的车帘,面露惊喜,“罗伯!“
嘴长得太大,一不小心牵扯到了肌肉,他赶忙捂着下颚。
罗伯红缨枪一横,手下行动麻利的绑了所有暗探队伍,其雷厉流行,给周至柔以熟悉的感受。仔细看五花大绑的方式,这不是福鼎寺绑她手下的侍婢侍从的一模一样吗?
心中马上有了一股熟悉的亲切感。
罗伯大踏步走上前,仔细看着章岂,“小侯爷,你知错了么?“
章岂艰难的深吸一口气,“是!“
“好,那跟我来!“
靖远侯亲卫罗伯,前进的偏向也是玉京城。只是不是暗探们准备的住所,而是玉京城外的庄子。周至柔坐在马车上,速度最慢,最后进去。
等她到了,就知道罗伯把章岂打了。
背脊抽了十鞭子,抽得皮翻肉烂,是真抽啊,一点也没留情!因为他亲身犯险,因为他掉臂大局!因为他不知所谓!
“你可知侯爷在京城收到消息,是何等焦急?你为一丫鬟掉臂生死,至生身怙恃于何地?你生来为章家子孙,是为纨绔照旧为光耀门楣?“
抽一鞭子,就问一句。
句句逼问得章岂无地自容。
身体的剧烈疼痛,让他精神上无比清醒了。
“我,错了!“
“好,知错还不算没救!“
罗伯代主人处罚小主子,铁面无私。但惩处完了,又悉心照顾,早配置了军中最后的疗伤药,给章岂上药。
上药也是一项酷刑,疼得章岂嘴唇哆嗦,死死咬着手背,才没发作声音。
罗伯怕他把手背也咬坏了,塞了一被角。
等周至柔到了,一切都灰尘落定,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房间里忙忙碌碌,丫鬟们把渗血的衣服拿走,满地的血色绷带也收起来,药也快上好了。
她想去照顾,可是一靠近,就看到罗伯如同探照灯一样的眼神。
其实,罗伯的眼神已经无比友善了,因为没有一丝杀意。只是,他也绝对不希望自己在靠近章岂了。
自古朱颜祸水,恐怕不知不觉中,她背负了这个罪名了?
“谷莠女人,您一路远来,请回房休息吧。“
周至柔想了想,在门口坐了下来。
章岂并不想看到她。
但是她也不想走啊。
怎么想,都觉得委屈,她又没有求着章岂来救她。章岂受伤,她也惆怅,想尽一分心力都不容许吗?她已往是想着找时机谋害章岂,现在早就没了这种想法了啊!
不外片刻后,她就用成年人的思维判断,这件事和对错没有关系。
事实就是,章岂还年轻,稚嫩,所有会掉臂价钱来救她。这份诚挚的,美好的,不值得铭记吗?
谁说不靠近,就没措施资助章岂了呢?
她想起自己以前激励的一段文字,站起身来,高声诵读,“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尔后作,征于色发于声尔后喻……“
这一段一气呵成,念完一遍,又重复念了一遍,甚至发挥的更好了。一连念诵了十余遍。
房内,章岂原来疼得嘴角抽抽的,听到这段话,也不由随着念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眉眼都坚定了。
罗伯漫步出来,目光微带惊奇,看着周至柔,“你,读过书?“
周至柔垂眸道,“跟岂少爷在月微草堂听先生解说过。“
“嗯!“
罗伯的视线落在周至柔身上,没有说什么。
十一月低,章岂的伤势大致无碍了,罗伯凭据靖远侯的部署,送章岂去一个地方。章岂和周至柔作别,“我不在的时候你灵巧一点,别惹罗伯生气。“
“我哪里敢惹黑面阎罗生气啊。他眼睛一瞪,我就缩了肩膀了。“
章岂气的笑了,“你都给他起外号了,还说!“
他踢了下脚下的石子,“原来不放心把你留下的,不外……我也顾不上你了。“
就算忏悔了,就算他决定疏远了,但究竟这一年相伴的情分,他照旧希望部署好谷莠。
“少爷,谷莠女人的兄长,找上门了,说要借谷莠女人回家。“
章岂和周至柔同时露出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