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热油淋到身上,是什么感受?
骨血消融,烈火焚身也不外如此吧。
被烫伤的地方那就不是自己的皮肉了,恨不能撕扯掉。
周至柔满身抽紧,下意识的双臂围绕抱住自己,眼睑上的肌肉不自觉的跳颤了几下。缓和了一会儿,才道,“愚昧无知……封建余毒……她们当我是借尸还魂的妖物……所以上了羽士的当!“
“妖道是走家串户的小人物而已,没有人指使,他敢吗?他裁β一勺子热油下去,要了你的小命?千说万说,都是李秀芹叛逆了母亲,她受秋氏的命,蓄意想要害死你!“
李秀芹,即是李管家,已在香枫里大火中遇害。
周瑛咬牙切齿,似乎恨意极深。
若不是提到烫伤,周至柔心神模糊,应该能发现,这股恨意不光纯是为了叛逆,应该另有更深条理的原因。此时,她不愿意把香枫里大火的泉源,扯到自己身上,反驳道,
“即便如此,你也不应害死整个庄子里的人命!不是所有人都叛逆了。“
“她们在你受难时一个个冷眼旁观,没有阻止李秀芹的恶行!之后还找了借口纷纷离去,丢下你孤零零受秋氏的磋磨,你竟然不恨?呵呵!我竟然不知你这么善良。“
“可你这么善良,为什么要上我妹妹的身子,她才只有六岁,这么小,这么可怜,你为什么不放过她?你找此外什么人不行么?为什么要抢夺她的人生?她就算是痴呆儿,也能平平稳稳活到老死的!“
周瑛一步步逼问。
问得周至柔无言以对。
她怎么知道自己会在“这具身体“里苏醒过来?
也不是她的选择啊!
“跪下!“
周瑛突然厉声道!
他指着金夫人的灵牌,“你看好,这是一个凄苦的女人!怙恃早亡,又被丈夫所弃!她一辈子只有我妹妹柔娘这点骨血!柔娘是难产出生的,为了柔娘,我母亲差点丢了性命!你看着她!看着她!“
周至柔被震住了,呼吸一滞。
“你强占了她女儿的身子,不应为她做点什么吗?上辈子我心怀理想,总觉得你是妖孽指不定哪天玩腻了,或者受了天雷之刑早晚会消散离去——可经历了同生共死这一遭,我也不多想了。“
“你已往是什么人,附身我妹妹想要干什么,我统统不问。今日在我母亲灵前,我要你允许我一个条件!只要你允许这个条件!你应是不应!“
周至柔颤了两下,抬头看向金夫人的灵牌,半是愧疚半是无奈。既在人家女儿的身体中活过来,这份情不能不领。
可周瑛为人……她哪里敢随随便便把自己卖了!
“你先说条件吧!“
“母亲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她养大了我,教养我,细心周到,视我如同亲生。前世我懵懵懂懂,让秋氏强占了正室的位置,抹去了母亲的存在。族谱上没有她的名讳,世人也压根不知道她!“
“生前身后名,她什么都没有!甚至唯一的女儿,还被贱奴坑害的不能生育!断了血脉!“说到这,周瑛痛惜的看了周至柔一眼,“我死后,怕是给母亲逢年过节上一炷清香的人都没有!“
“母亲一辈子待人和善,怜老惜贫,不应落得如此田地!“
“所以,我要你允许我,当我母亲的女儿,给她生一个孩子!“
周至柔以为听错了,“什么?“
周瑛郑重重复一遍,“给我母亲生一个孩子!男孩也好,女孩也行,总之要是康健的孩子!这个孩子,有我母亲的血脉,也有我的。我可以照顾他,就像当年母亲照顾我一样!若是个男孩,我教他念书当官,若是个女孩,我捧她在掌心,要她风风物光嫁了,过的幸福无比!“
“我只有这一个条件,你应是不应!“
还以为会听到何等苛刻的条件,周至柔都做好牺牲的准备了。
甚至还想过会不会得寸进尺,碰触到她的底线。
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周瑛这样的要求。
她怔了一会儿,才道,“我是傻了么,不允许。“
“好!“
周瑛露出满意的心情,转身在蒲团上一跪,双手合十,喃喃的絮叨,“母亲,你听到了吗?你在天有灵,知道儿子……上辈子太过愚蠢,被那两个贱人利用了。这辈子绝对不会了。您失去了的,儿子会帮你一一讨回来!不仅如此,儿子还会让柔娘风物出家,到时候生下你的外孙、外孙女,全部都是有你血脉的孩子!三四十年之后,满满当当一家子给你祭祀,你……半生的委屈,可以放下了吧?相信儿子!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说完,重重的磕头。
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对金夫人这么孝顺,陪衬得周至柔就像一个外人。
她呆愣了片刻,只好也随着磕头,双手合十,学着周瑛低声呢喃,“母亲,我附身在你女儿身体里,这辈子只有一个身份,就是你女儿周至柔了。前尘种种都已已往。这辈子,我会当好本职身份。你在天有灵,保佑你女儿平平安安吧!“
磕头之后,周至柔和周瑛对视一眼,冷淡生涩的兄妹关系多了几分默契。
周至柔照旧不能认同周瑛的行为做法。
周瑛也不能全心全意把周至柔当结婚妹妹。
不外,他们有了配合的目标。
“你要是嫁给章岂,我不阻挡的。“周瑛突然调笑说了句。
“乱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他了?“周至柔那张被泅花的纸团藏在袖口里,不想还行,一想就乱糟糟的,心神不能安宁。
“他可是靖远侯世子,我才是一个小丫鬟,攀附不上!“
“呵,你不提,我都忘记了,靖远侯马上就要被褫夺爵位了吧?说起来,章旻也是一个奇人,和恩师翻脸,和兄弟反目,遇难的时候亲戚都落井下石,难怪落得夺爵闭门思过的下场。“
周至柔想也不想的反驳,“那你这么说,周庆书也差不多,被宗族驱逐,被先帝贬为庶人!“
周庆书是周至柔、周瑛两人的父亲。
章旻,是章岂的父亲。
两人说完,又对视一眼。
上辈子他们貌合神离,从来未曾真正交心过。眼下,竟然可以心平气和的相同了?还能跟上对方的思路?
周至柔很是匪夷所思,摇摇头,“章家和周家,可是政敌!“
“政见差异,章昱和周庆书还能同朝为官,维持外貌和气。你和章岂,能宁静相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