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夜的咏叹（下）

　　街道上的情况，比江火想象的要好上不少。

　　没有鬼蜮森森的场景，也没有幽灵盛行，街边路灯依旧整齐地亮着，投下有序明亮的光线。街道上车来车往，看起来和寻常的晚上没什么区别。

　　只不外，当听到莫志凡吉普车上喇叭传出的声音后，路上行人四下而散，像是被火星溅射灼烧的蚁群。

　　有人迅速小跑着消失在路边，有人在马路上拦车，有人直接钻进路边的商店里，而两边的商店，在听到喇叭的广播后，也很快熄灭的灯火，关闭了卷帘门。

　　只不外，这种看似正常的景象，并没有让江火感应有所放松。相反地，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情况绝对不容乐观，连遮蔽都市的天幕都已经降下，说明现在的东区，至少已经进入了十万迫切的状态。

　　可大多数人却浑然不知。

　　一旦那种危险蔓延开来，造成的损失肯定会难以估量。

　　“照旧联系不上基地吗？”

　　“没有信号，什么都没有！”周紫摇摇头。

　　“我们换种角度想想。”莫志凡思考了一会儿说，“兰城东区是有不少非人级强者存在的，对于现在发生的变化，他们一定比我们先觉察。而且他们拥有御空航行的能力，每一个非人强者至少可以控制几条街道。”

　　“但是目前的街道却一片平静，并没有非人级强者的身影。”李云凯转动眼珠，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综合起来，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非人级强者很可能已经与怪异交上了手，只不外我们看不到，也听不到而已。”

　　“可是，那怎么可能？”周紫疑惑道，“非人级脱手，惊天动地，和导弹爆炸差不多，难道我们现在是在幻梦里？被蒙蔽了五感？”

　　“不清楚，或许他们为了淘汰普通人伤亡，进入了某个异空间也说不定。”莫志凡道，“要知道，天幕既然已经落下，就说明有梦级强者脱手。而梦级，是可以缔造梦世界的……”

　　“明白了，所以我们当前的任务，就是争取在这段时间里，疏散街道上的人，实行戒严，尽可能淘汰损失。而且还要把后备箱里的那家伙给送到基地去。”周紫抿着嘴唇，点颔首。

　　汽车继续行驶，喇叭重复播放着那段声音。

　　一路上，车队所过之处，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四散而去。

　　不外，就在吉普车刚要驶过德城大道的拐角时，远远的，似乎有十几人你追我赶，沿着街道向这边跑来。

　　两方人马碰上之后，相互都停住脚步，坚持起来。

　　江火定睛一看，最前面跑着的，是一个衣服破破烂烂的年轻女孩，她穿着一件被扯得不像样子的外套，隐约还能看见里面的粉色内衣。

　　后面一个穿着玄色西服的年轻男子，骑着一辆蓝色自行车，像逗小动物似的，牢牢缀在女孩后面，再往后，是十几名同样穿着玄色西服的男人，看起来，他们与年轻男人是同一边的。

　　“救命！”女孩猛地扑过来，躲在吉普车另一边。

　　“怎么回事？”莫志凡皱起眉头，放下车窗。

　　“他，他要强暴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她已经在街上跑了很久。

　　“现在另有这种人？”周紫怒气冲冲地看向另一边。

　　只见那年轻男子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停住脚步，耐心听了一会儿吉普车上喇叭的声音，才慢悠悠骑过来。

　　“在下申家申银月，见过列位。”

　　他在车上，歪着身子，笑着拱拱手。

　　“申银月？”周紫作声道，“你就是申家那个最小的少爷？梦级强者申天月的孙子？”

　　“呦，另有认识我的。”

　　申银月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很巧，我爷爷正是巡夜人体例在德城的总司令，连兰城的巡夜人司令官，也是我爷爷的下属。所以，我们也算是自己人，不是吗？”

　　“既然是自己人，那么你听到喇叭里的话了？”莫志凡眯起眼睛，冷静脸说道。

　　“听到了，情况似乎十分紧急。那么，我就不打扰列位办公了。”申银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我和我的女朋友回家吧。”

　　“她是你的女朋友？”周紫脸色一变，“你要强暴自己的女朋友？”

　　“不是！”女孩泪眼连连，“我不是！我今天才认识他……”

　　“你看看，这玩笑开的，既然她还在生我的气，那就算了。”申银月撇撇嘴，耸耸肩，像是一个滑稽的小品演员，“那我这就走。列位再会。”

　　他脚踩在踏板上，晃晃悠悠地转了个圈，向来时的地方骑已往。

　　身后十几名黑衣保镖，停住脚步，冷冷地看过来。

　　“你先上车吧。”周紫打开车门，“我们走。”

　　“好，好的，谢谢！”女孩钻进车门，和周紫坐在一起。

　　吉普车刚转过街角，就听到不远处猛地传来一声枪响，砰！

　　接着，吉普车一抽，向着左边倾斜下去。

　　“车胎被打破了。”莫志凡冷静脸看向枪声响起来的偏向。

　　只见一名黑衣保镖站在申银月身后，刚刚收起枪管，而那位申银月，嘴角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微笑，朝他们挥了挥手。

　　“私人武装持枪，袭击巡夜人车辆，在街上强暴女孩子……”周紫气得嘴唇都紫了，“这就是德城最大的家族申家的威风吗？”

　　江火默默看着趾高气扬的申银月，不言不语。

　　“算了，轮胎坏一个，勉强还能开，我们继续走吧。”莫志凡深吸一口气，捏着偏向盘的手指都白了。但他照旧忍耐下来，继续向前开去。

　　“如果他爷爷不是那位，我第一个锤死他。”周紫咬着牙说道。

　　吉普车开出五十米距离，空中突然传出一声闷响。

　　嗡…………

　　众人抬头看去，一圈浅白色的波纹重新顶上百米的天空中弥漫开来，兰城东区的天空，似乎酿成了一汪水池，而现在，这潭水中，被扔进了一个石子。

　　如同上千朵闪电同时亮起，上万道雷光同时响起。

　　整座都市在那一瞬间，发作出极亮的光线。

　　像是有一轮银色太阳从虚无中蹦出来，将周遭数十公里的都市修建物全部照亮，黑夜，转眼间酿成白昼。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在耳边响起，足足有几十秒的时间，江火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耳朵里全是轰鸣声，嗡嗡地，像是上万只苍蝇围绕在耳边疯狂地吼叫。

　　接着，他看到一道有如实质的攻击波呈环形弥漫开来，四周所有修建物的玻璃同时破碎，哗啦啦散落，像是银白色的雪花，从天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

　　足足接近一分钟的时间，兰城像上午十点一般明亮。

　　接着，亮光散去，兰城再次回到夜晚。

　　但一声怪异无比的叫声从天空中响起来，刚刚恢复听觉的江火，只感应大脑一阵疼痛，像是有什么工具钻进去了一般。

　　他用精神力封住自己的耳朵和身体重要器官，才感应好受不少。

　　接着，十几道满身散发着恐怖颠簸的身影突兀地泛起在天空中，每一道都散发着强烈无比的存在感，像是炸弹碎片一般，发作着散开。

　　轰隆隆的雷声不中断地响起来，像是成百上千颗炸弹依次爆炸，但看不到攻击波，也没有火灼烁起。

　　那爆炸声，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的。

　　接着，一道漆黑的身影从空中浮现，像是一条黑线般，化作一道光飞速逃逸，向着远方的地平线飞去。

　　江火只是余光碰到了那玄色身影，就感应双眼剧痛无比，像是要融化一般。

　　他连忙闭上眼睛，再度开启灵视状态。

　　只见那黑线飞过的沿途，从空中洒下几朵玄色的如同雪花般的工具，溅射在德城大道上，一路蔓延向东区的尽头。

　　“那似乎是那工具的血……”莫志凡激动道。

　　“我们赢了吗？”周紫激动道。

　　“差池，欠好！”江火猛地惊呼，“不要看那工具！”

　　在灵视状态下，那玄色的血迹一般的工具，有一朵正好落在十字路口正中央，距离吉普车约莫几十米的地方。

　　纵然在灵视状态下，江火扫视一眼，也感应满身像触电了一般，无尽的绝望、黑暗的情绪纷涌而来，像是玄色的潮水一般，险些要将他淹没。

　　但还好，有了接触白幽灵的经验，他只是一扫而过，实时收回了精神力。

　　只不外，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女孩，适才险些被吓傻了，现在她听到莫志凡的话，好奇地转头看去，目光正好落在那朵血迹一般的玄色阴影上。

　　女孩瞬间停住了，像是一尊凝固的塑像般，一动不动。

　　“欠好，别碰她！快下车！”

　　江火精神力一动，挥拳直接扫开车门，一翻身滚了下去。

　　周紫和李云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照旧老老实实随着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几人下车的瞬间，那女孩就猛地张大嘴，大得像一个黑洞，不停有灰色的余烬般的工具从她的身上、脸上飘起来，落在车里。

　　“她……她怎么了……”周紫在灵视状态下，哆嗦着问。

　　“这似乎就是你哥提到过的那种工具……”

　　江火远远退开，和莫志凡一起，远离了十字路口那道玄色印记，在十几米外视察着车内的女孩。

　　她是在燃烧？江火用精神力的视觉光柱，不停扫视着女孩。

　　女孩突然一扭头，脖子直接扭曲九十度，瞪大双眼，那张像是被什么工具给撑开的嘴里，空洞洞地对着江火几人。

　　她的嘴里没有了舌头，也没有了牙齿，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漆黑。

　　呜呜呜……

　　像是被掀开头皮的猴子，她嘴里发出吱吱的声音。

　　紧接着，她的脸部皮肤瞬间酿成白色，红的、粉的、灰的、白的混杂的皮肤碎片像是燃烧的黄纸，化为灰烬向着天空飘去，她整小我私家就像一根融化了的蜡烛，剧烈燃烧起来。

　　紧接着，橙黄色的火焰又酿成蓝色，像是有生命一般，顺着车厢蔓延开来，转眼间，吉普车就葬身火海之中，熊熊燃烧。

　　另一边不远处，适才还耀武扬威的申银月，连着他身后十几名保镖，也酿成了人形火炬，同时张大了黑洞般的嘴巴和眼睛，燃烧起来，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申银月骑着的自行车，也燃烧着，蓝色油漆像鲜血一样滴滴答答地洒落。

　　一时间，除了火焰剥落的声音，众人什么也听不到。

　　“欠好！”

　　江火猛地一震，他突然意识到，落在十字路口的那工具，从四面八方的修建物上，可是都能看到……

　　与此同时，天空中一道身影猛地泛起，悬浮在距离地面几十米的位置。

　　“德城大道四周的所有人听好了！我是守夜人第四兵团属下统领吴青言，现在宣布，德城大道向东区城郊外的三环路，全线关闭，任何人，不能接近，不能寓目。除人级队长及以上品级的能力者之外，任何有意或无意靠近的人，都将视为违背公民法，故意损害自身的生命康健权……”

　　响亮的声音，刹那间流传开来，像是闷雷般，滔滔而去，散步开来。

　　接着，远处也有同样类似的声音响起来，显然，那边也有同样的能力者卖力。

　　然而，他的泛起，照旧晚了几秒钟。

　　就在爆炸声刚响起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偷偷藏在修建物的窗台上，缩着身子，悄悄视察街道上的景象。

　　不知道有几多户人家，几多畏惧的女人和小孩，躲在窗帘后面，又有几多人，看到了那朵从天而降的血迹。

　　总之，以那朵血迹所在的十字路口为中心，圆形区域蔓延开来，几十米规模，几百米规模内，四面八方的修建物内，一扇扇窗户里，一座座阳台上，另有楼顶的天台上，甚至包罗路边的草丛里，都有火灼烁起来。

　　江火视线规模内，数不清的橙黄色光线亮起，像是一盏盏燃烧起来的油灯。

　　“不！”李云凯突然跪倒在地上。

　　江火转头望去，跟在吉普车后面的两辆巡夜人士兵所在的车，也燃烧起来，一个专注于开车没有看到那朵血花的士兵，也被蔓延的火焰吞没，他惨叫了几秒钟，就被吞没在火海里。

　　八名巡夜人的普通士兵，没有一个逃出来。

　　“人级勉强躲避，普通人看之必死……”

　　江火追念起刚坐上来兰城的列车时，周紫的哥哥周墨羽说出的话。

　　那个时候他只是把他讲述的故事当成一件奇闻异事去听，而现在自己真的碰上时，他才体会到那种撕心裂肺的伤心，那种面对同类死亡时无能为力的绝望，那种面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伤心、绝望和恐惧，似乎玄色潮水般将他吞没。

　　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首莫扎特所写的歌剧，夜的咏叹调。

　　华美高亢的咏叹调像是噩梦一样，萦绕在他的脑海。

　　他下意识地念出了那首名曲的前两句歌词：

　　“在我的周围

　　死亡和绝望的烈火困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