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猩之王有权决定族群的迁徙、聚居地,甚至是进食时间,所以他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当山河跟在队伍最后面,走出领地界限的时候,即是一愣。
原来,族群已经被逼到这种份上了吗?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空气和太阳一起燃烧,燥热得像要把人点燃一样。
四周的树木软弱无力地垂下枝条。
脚下的土石一片滚烫。
远方龟裂的山体,像是历经风霜后,老人脸上的皱纹。
山河跳上树,望了望前面的菲琳。
养育他的母亲,如今已显出了老态,每爬一步,都显得有些艰难,她的体力已经无法远程跋涉了。
姐姐歌雅,胜在年轻,但严重脱水,让她的毛发黯然失色,像是干巴卷曲的纤维,紧紧粘在皮肤上,没有一丝光泽。
她挣扎着前行,努力保持自己的序次。
那些被母亲抱着前行的幼仔,已经无法从母亲身上吃到哪怕一丝母乳,他们只能忍着饥饿,无助地抿着自己的拇指。
整齐的队伍,如今已经变得散乱。
虚弱和饥渴,让许多猩猩没有精力注意自己的序次,他们落在了后面,被厥后者逾越。
这个时候,前方的上位者不会等它们。
甚至,有一只六岁的雄性,已经走不动了。
他背靠大树才气坐稳。
眉目低垂,双臂无力地耷拉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江小猿注视着他。
凌驾了他。
而这只猩猩,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山河又看了看身旁的巴黑。
小家伙瘦得像麻杆一样,早已停止了进食,没有时间去寻找食物。
无比的疲惫袭扰着他,只能把舌头伸出来,像小狗一样喘息着。
这样的远程迁徙,巴黑已经无法坚持下去,走得很慢。
山河不清楚北玄仙尊是怎么想的,但他终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自己体内有富足的原炁,可以不吃不喝,但其他猩猩呢?
这一刻,山河收起了因实力强大而生出的轻浮心态。
背井离乡,冒着风险去寻找食物,这即是生命的残酷。
队伍越走越远。
那只六岁的雄性,始终没有站起来。
他用尽力气,抬头看了一眼远去的族群,便永远地低下了头。
……
迁徙仍然在继续。
猩猩之王有着富厚的生活经验,巧妙地避开了种种毒物,并沿着强大猛兽的领地接壤处前行。
队伍已走了两个小时,时而在森林中穿梭,时而回到公共河流沿岸,想寻找猛兽少的地方饮水。
可是,在这个干旱的季节,险些所有需要喝水的动物,都聚集在了河滨。
泰德的王朝有四十多位成员,但与动辄十米长的恐龙相比,数量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那些饥饿的食肉恐龙们,或许正期盼着猩猩们去河滨饮水。
泰德迷茫了,不清楚该如何抉择。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直立起来,向身后的队伍眺望。
费灵走不动了,有气无力地哀嚎着,正祈求母亲帮帮她。
可是,王后连头都没有回。
因为,她需要照顾已经饿昏了的费蒙,没有精力再关注其他人。
泰德伤心地发现,队伍减员了,至少已经有三位子民落后。
而且,其他成员的脚步已经跟不上他了。
他必须停下来等一会儿,以免自己脱离族群,成为孤苦伶仃。
队伍终于停止了前行。
猩猩们第一时间去寻找新鲜树叶,以增补体能。
可是,没有水源,吃树叶只是饮鸩止渴。
山河蹲在大树下面的石头上,像老农一样,驮着背,乘着凉,瞅着悲悼而无力的猩猩们,纠结着……
大自然总是优胜劣汰。
他不清楚自己要不要脱手干预。
哪怕自己现就去河滨,清理出一片宁静的空地,让猩猩们已往饮水,让各人脱离危险。
可是。
过了今天呢?
明天怎么办?
自己不会在族群中呆太久,脱手干预各人的生活,也不是恒久之计。
等自己走后,这群衣食无忧,遇事总能转败为功的猩猩,一定碰面临更大的危机。
到那时,没有天神下凡,迎接他们的,只有更惨烈的结局。
江小猿脑子里正妙想天开着,便见行动迟缓的巴黑,小心翼翼地向自己走了过来。
“喔喔……”
小家伙很疲倦,廋得让人心疼,由于胸膛没有了肌肉,几根肋骨突了出来,被皮肤紧紧裹着,像排骨男孩。
他手里抓着一根树枝,上面长满了新鲜嫩叶。
他慢慢地爬向山河,脸上显出人性化的心情。
畏惧,又渴望。
他把这根长满嫩叶的树枝,放在了江小猿面前。
然后受惊似的跑远。
直到,见山河没有追过来伤害他,小家伙才蹲在远处,裂开嘴,冲山河笑,笑得很开心。
以巴黑在族群中的职位,和四周树上因为干旱而卷曲的枝叶,这截长满新鲜嫩叶的树枝,肯定是他千辛万苦才找到的。
在这旱季,食物便代表着生命。
江小猿愣了一下。
约莫,巴黑是看到了自己刚刚的疲态,以为自己也快饿死了。
所以,他自己没有吃,而是把树枝给了自己。
山河莫名地有点心酸。
他从来不吃树叶和那些难以消化的工具,但现在,他拿起了树枝,从上面摘了一片树叶,笑着,向巴黑示意了一下。
然后,把树叶含在嘴里,细细品尝。
这是他穿越以来,吃过最有味道的一顿饭。
见上位者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巴黑立马用愉悦的“哇哦哇哦”声来表达自己的心情,然后撒欢似的跑向远方,去寻找自己的食物。
这时,菲琳也从队伍前方走了回来。
她稀有地没有抢夺孩子的食物,而是轻轻抱了抱江小猿,给他以慰藉,然后帮他梳理毛发。
似乎这样,便能通报给孩子坚强的力量,让孩子能在这次迁徙中坚持下去。
山河无声地咀嚼着干涩的树叶。
等菲琳帮他梳理完毛发,去找食物之后,他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只是轻轻一跃,便站到了高峻灌木的树杈上。
他眺望远方。
这里离公共河流或许有两公里远,劳累不堪的猩猩们,应该可以坚持到那里。
山河离开了族群,他像一阵狂风一样去向河滨。
不管自己以后离开族群会怎么样,但至少,现在,他应该给养育自己的母亲、给朋友,给关爱自己的那些人,以回报。
……
但江小猿不知道的是。
另一颗高峻灌木顶端,巴黑正注视他离开。
小家伙脸上竟露出一股奸计得逞的狡诈!
心情与人类无异,简直人性化到了极致!
这不是一只猩猩该有的情绪。
现在,北玄仙尊放肆大笑,同样的狡诈心情,也泛起在了他的脸上。
他向巴黑欣慰地说:“孺子可教也!”
而树上的巴黑,竟立马学着北玄仙尊的样子,一脸欣慰地:“哇哦!”
他也在表达同样的意思:“孺子可教也!”
巴黑在模仿北玄仙尊!
脑海里的北玄做什么行动,露什么心情,巴黑便一丝不差地模仿出来。
两人虽然无法交流,语言不通,但北玄仙尊终究见多识广,很快便想到了破解的措施。
猩猩是最善于模仿人类的动物,他像老师一样,这些天一直在教巴黑。
他每天只做一件事……重复龇牙。
脸部放松,学巴黑呆滞地模样,然后——龇牙。
龇牙完之后——脸部恢复正常。
然后再学巴黑的模样,再龇牙,如此重复。
巴黑不清楚北玄仙尊在表达什么意思,但时间久了,他会情不自禁去模仿。
龇牙,保持微笑。
时间日久之后,北玄在他脑子里做什么行动,他可以模仿出完全一样的行为。
甚至,他脑子里的家伙,有时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巴黑也能看懂一些。
由此,小家伙,终于释放出了脑海中的邪恶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