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

　　“顾枚，你真这么狠心，不去见林先生最后一面吗？”

　　苏婷家中也有一间画室，我们大学时同班，都主修油画专业。只不外结业后她选择了去经商，只在闲时才偶尔拿起画笔解闷。见我在她画室里呆了一夜，她靠在门口，双手围绕着肩道：“我想了一夜，觉得这样对林先生太残忍了。告诉他真相，让他死心，也比现在这样好吧，你说呢？”

　　我笔下不停，冷冷道：“告诉他什么？让他知道他爱上了自己的母亲？他还没有求婚，我也还没有允许，一切都来得及。让他恨我，总比让他知道真相的好。”

　　“可是……”苏婷欲言又止：“可是你又不是他亲妈，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应该没什么吧？”

　　我想着当年那件事，心中一痛，喃喃道：“我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离开他，那场天灾来的很快，他那个时候是工厂领导，在外面组织抗洪救灾，十几天没有回家。那天晚上水漫进了屋子，我跟街坊邻居都爬上房顶躲避，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时机，一个我死去的好时机，于是……我什么也没留下，甚至没来及跟他说最后一句话。洪水事后，我曾经偷偷回去看他，他发了疯一样找我……我想我的死一定让他很惆怅，否则他不会在过了二十五年之后，还会爱上一个和自己母亲相似的女人。他一直说我像他去世的老婆，其实不是的，他是觉得我像妈妈，只不外这一点，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吧？”

　　苏婷叹口气，走到我身后，问道：“跟林先生了断后，你计划去哪？需要我帮你吗？”

　　我画了最后一笔，起身低头道：“恐怕不行，婷婷，这些年谢谢你一直帮我。下面的路，我要一小我私家走了。别担忧，我可不是你认为的生活小白，我曾经一小我私家活了很久，我有许多种身份，去过许多国家，我都可以的。”

　　苏婷摇头道：“我猜到了，对不起，你或许是想这辈子就安平静静呆在跑马岛画画的，要不是我介绍林先生给你认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也不会被迫离开。顾枚，虽然你的故事很荒唐，但我相信你。你一定要允许，等过个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你要回来看我。那时我已经走不动了，你还这么年轻，多好玩？”

　　我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抱住她道：“婷婷，我舍不得你。我允许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转头看着最后一幅画作，惆怅道：“我今晚就走，不必送了。最后麻烦你一件事，这幅海棠是我欠江寒的，我允许卖他十幅画，这是最后一幅。”

　　苏婷颔首：“等你走后，我就把画给他送去。说起来，他这么喜欢你画的海棠，我还不知道原因呢？”

　　我苦笑，看着画中海棠，依稀想起四十多年前。我在厨房做饭，小宝拿着一只粉笔在地上画画。画的是一朵花，因为没学过，所以画的欠好，但能依稀看出海棠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