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突然冲出了卧虎巷。
穿过了二三里长街,恰赶在旭日东升的档口,他们来到了北城,然后困绕了眼前这座不大不小的货栈。
箭在弦上,人群突然分出了一条小路,面容阴鸷的中年阉人正徐徐从后面打马走上前来。
那阉人模样周正,体态纤长,玄色大麾下锃亮的锁甲套在他身上,尤显器宇轩昂,抛却他冷冰冰的颜色,从任何角度去看,这刑余之人竟生出了些许浩然正气的味道。
“寅时初刻,有贼人突入将军府,意欲行刺上将军,幸得圣佑,不外是死了一个舞姬……”
临近初冬的清晨是严寒的,哪怕有阳光温暖的披洒在大地上,晨露徜徉在角落里的苔绿黄花,一时半会儿的,真有些不甘就这般悄然散去。
天有些冷,风有些凉,静立在阉人马前的羌人少年却满头大汗,满身糠筛似的哆嗦。
“不是某!不是某啊!朱紫明鉴,小人哪敢呐……啊!”
惊骇最终没有迎来恻隐,或许是嫌弃羌人少年身上膻味太重了,又或者是想要杀鸡儆猴,阉人稍作思忖,端坐在马上徐徐皱起了眉头,继而提剑一刺,生生洞穿了少年的脖颈。
鲜血如柱喷洒,绝不留情的溅到了阉人的脸上。
待倦缩在地上的少年不再抽搐,阉人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绣帕,兀自低下头来轻轻擦拭着剑身上的血污,紧接着,如狼似虎的士兵们便蜂拥冲进了货栈,惨烈的打杀瞬间响彻了北城。
……
作为西京来的使者,刚从睡梦中惊醒的阿不思内心是瓦解的,他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有这么多丹阳兵闯进了自己的住处,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呵叱几句,可还没等他张嘴,一把血糊糊的斩马刀便差点儿砍到了自己身上,剩下的除了狼狈鼠窜,他什么都干不了了。
货栈里的打架并没有连续太久,身无寸铁的羌人勇士们哪里是这些穷凶极恶的丹阳精锐的对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连阿不思在内的所有尚且在世的羌人尽被五花大绑着,押送到了货栈外面。
“某要见上将军!”被撕扯着头发端端跪在了阉人的马前,阿不思满是惊惧的瞥了一眼旁边的血泊中,早已酷寒的羌人少年的尸体,他有些心慌,挣扎道:“某是凉王的亲兄弟,你们不能杀某!”
“杀了,又如何?”阉人慢慢俯身,冷笑着盯紧了阿不思几欲扭曲的脸。
为了方便那阉人能更清楚的看到阿不思的脸,其身后的丹阳兵狠狠一用力,便将阿不思提溜着从地上站起身来。
这般如看待野狗般的行动令阿不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再也顾不得畏惧,他强忍着脖子上传来的剧痛,龇牙咧嘴道:“杀了某,楚王饶不了你!上将军也饶不了你!你会给楚国带来战争,战争,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战争?啪!”
“死无葬身之地?啪!”
“你们敢吗?啪!”
三记重重的耳光,陪同着三声不屑的反问,阉人眼带凶光,于阿不思被打成猪头的就地,一字一句道:“当年你兄长在郢都为质的时候,都不敢这样和老子说话,你特娘的,算老几?”
随着阉人的脸色开始变得无比狰狞,阿不思哪里还敢和他直视,懦懦低下头来,好死不死的正巧看清了悬挂在阉人腰间的那枚遮盖着鲜血的青铜令牌。
“提督丹阳薛”,五个苍劲有力的错金大字在晨曦的微光中格外耀眼,晃得阿不思差点没吓尿了裤子,再没了硬气,更没了委屈,他真的酿成了一条死狗,“噗通”一声跪倒在马前,以头抢地,声嘶力竭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无意冲撞了太宰,太宰大人有大量,还请看在阿兄的面子上,饶了小人一命吧!”
“寅时初刻,有人行刺上将军,这是证物,阿不思,你另有何话说?”
深吸了一口气,阉人稍稍平复了心绪,再次招手令左右托着一个木盘走到了阿不思面前,重新到尾都没弄清楚情况的阿不思现在瞪大了眼睛,惊骇欲绝的望着静静放置在木盘中的那半截染血箭头。
“上将军可有恙?”
“将军无恙,可将军最心爱的舞姬,死了!”
刹那间被抽闲了全身所有的力气,阿不思瘫软在地,苍白着脸儿欲哭无泪道:“俺滴个娘啊,这都摊上了些什么事儿啊!”
“本督相信你是被冤枉的,可没措施,上将军现在很恼怒,预计要不了多久,战争,会被你带去大荒,到那时候,永生天可饶不了你!”
“呜呜……朱紫饶命呐!”阉人的声线比力沙哑,落到众多的羌人耳中,竟成了催命的魔音,一个个的,忍不住嚎啕痛哭起来。
“三十年前,匈奴于北境崛起,尔等羌人险些被绝种,生死生死关头,若不是吾王宽容,你们的父兄,能在世走到大荒吗?”
“……”
“如今,尔等偏居一隅,民生艰难,就连你这位大荒君主的亲弟弟,都找不出一件不带缝补的新衫!”阉人再次从腰间抽出长剑,垂手轻轻挑开了胡乱包裹在阿不思身上的那件老旧皮裘,语带唏嘘道:“凛冬将至,凉王派你前来为吾王祝寿,不就是为了获得吾王的赏赐?那些粮食,布匹,牲畜,美酒,完全可以让你们在岁末的时候,少死几个可怜的孩子……今日,你们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吾王的仁慈吗?”
“……”
“不久的未来,吾大楚的儿郎们将会用刀枪推倒西京的高墙,无数的羌人将为之命丧,你所说的战争,会把你永远印刻在永生天的羞耻架上!”
“别说了!我都交接!我都交接!”阿不思猛地抬起那张涕泪纵横的脸,急急道:“半个月前,某带着孩儿们路过汉中,遇到一个铁匠,他说他是盘郢人士,去蜀地探友归来不幸遭遇了山贼,好险死里逃生。其时我没多想就给他提供了呵护,谁知道他恩将仇报啊,竟给羌人招来了灭顶之灾!”
“你怎么知道他是铁匠?”
“来到丹阳之前的几日,他给我们修理了许多几何坏掉的武器,那手法远超寻常铁匠,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有了结交他的心思,允许把所有人的武器都收拢已往交给他处置惩罚,进城之后,我才发现武器少了,行刺上将军的弓箭,肯定是那时候遗失的!”
“那铁匠什么模样?”
“长八尺余,面黑体壮,剑眉星目,两鬓有短须,对了,他的手很大,那不是一双铁匠该有的手,其时我失察了,厥后才想明白,那明白就是一双武者的手,这小我私家常年习武,且左右手都很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