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可笑,私塾之中学生七十有六,但先生仅吾一人。”
许秋毫苦笑说道。
秋野郡本就坐落于边疆之地,虽风调雨顺,却也未受过什么重视,更不用说纵然是在秋野郡中都称得上偏僻的秋实镇了。
秋实镇中猎户繁多,老农不少,自给自足倒还算得上完满,但要说念书人——这里实在沾不上半点文气。
就算是有一间私塾,大多猎户、农夫也仅仅是将子女送来认几个字而已,至于考取功名?是万万未曾想过的。
越是穷乡僻壤,越觉得念书甚是无用,识得几个字便已是不错,至于经史子集、之乎者也,对捕猎种田皆无甚用处。
若是连饭都吃不饱,谁又会去想什么皇天膏泽,万民教化之事?
真正有文采有理想之人,又基础不会理会这穷乡僻野之处,如秋实镇般的地方不知凡几,绝非一人之力可更改。
“哦?”
陆永生眉头微挑,心中有些欣喜,又有些惊讶。
“靠山吃山,傍水吃水。山野农夫自得其乐,尚可果腹,子女皆然。学生虽七十有六,但悉心求学之人却是一人也无。”
许秋毫摇头说道,声音中不知是忧虑照旧无奈。
“此间原理,许兄可明白?”陆永生颔首又问。
许秋毫先是颔首,犹豫了一番,却是又摇了摇头。
此间原理看来浅显,可若想更改,却是千难万难。
百无一用是书生,若不成一事夸夸而谈,念书与否又有何益?反倒不如山野农夫!
做不得事,念书人便只是念书人而已,不足道也。
这原理他懂与不懂,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
“不知许兄私塾还缺不缺老师?”
陆永生似笑非笑的看着许秋毫说道:“在下虽见识浅薄,但稍懂几分原理。念书之事非一言以蔽之,潜移默化而行方可。”
“陆先生学识渊博,愿来私塾任教自无不行。但......”许秋毫有苦难言,嘴唇半开半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来秋实镇已有半载,半载年月,对寻凡人来说也算得上不短的时光,这半载以来他悉心教授学识,未有半点藏私。
奈何学生们也只是对他越加敬重而已,对知识的渴求却是远远不及的。
甚至他们敬重他,未尝是因为他的学识,而是敬重为人而已。
这件事对于心中满是理想的许秋毫的攻击可想而知。
腹中才气纵有三千,使不得一二又有何用?
小道爷一片美意,但来了私塾之后,恐怕也与他别无二致......
“哈,不瞒许兄,清风观中已是滴米未剩,陆某询个差事也可果腹。腹中尚有一丝学识可授,把子力气活却是做不出的。”
眼看许秋毫满是犹豫之意,陆永生还以为许秋绝不愿,立刻说道。
“哈哈,私塾先生钱财无几,果腹可足。陆先生既然有心,自无不行!”
原本有几分犹豫的许秋毫听陆永生如此说来,立刻颔首。
至于滴米未剩什么的,全当是小道爷的谦辞了。
私塾先生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起码在秋实镇算不得什么好差事。
学费是有,你家出点米,我家出点肉,不至于让先生饿着。
至于银两嘛......意思意思也就差不多了,真想凭此某家,是万万不行的。
这也是为什么许秋毫来到此处之后,原本的私塾先生立刻走人的缘故之一。
私塾先生虽然不是极受重视,却也万万不行没有,若身后无人接替,是不允辞去的。
据说前任的私塾先生已经转业狩猎了......还添置了一间新房,其间真味,细细品来,让人哭笑不得。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如此,今日便去私塾授课一番如何?也好让许兄品鉴一二,可否担起先生之责。”
揉了揉肚子,陆永生兴奋的说道。
他到底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年代,前世山村虽说与世阻遏,但哪里又有真与世阻遏之地?
即便真有,怕也荒无人烟而已。
山村之中灯火长明,也不至于绝了人间烟火,手机电脑也是有的。
念书之论,早在前世便不知看过几何,虽未受过系统的教学,想来做山野农夫的先生,或许没什么问题吧?
最重要的是,他终于能有饭吃了......
“陆先生既有此意再好不外,事不宜迟,现在便去。”
许秋毫眼看陆永生真有此意,也是欣喜不已。
他曾苦思良久,未曾找到让学生勤学之法,任他渡过再多的圣贤之书,到了这里却恍如废纸。
这位小道爷看上去便异于凡人,说不得也能找出让学生勤学之法。
“好好好,一起去,一起去。”
陆永生笑着颔首,目光却是望着门前某处,展颜一笑。
屹立在门外的蛟龙心中猛然一跳。
陆永生睁开的一目,正是望着他之所在!
昨夜他狠狠教训了那头笨熊一顿之后,抓耳挠腮心如火烧。
半月之前,此地有神雷轰鸣半日不止,凡人还以为是寻常雷鸣,但他已堪称得道,只差化龙,那神雷轰鸣之时连龙魂都差点离体而出,自知此地特殊。
再问那头笨熊,却只说心烦意乱,还觉得雷霆喧闹,马上了然。
神雷震慑四方,实力越是高强者越是能觉其深不行测,如黑熊精那般灵智初开的精怪却感受不到其中真味,反倒是没有什么畏惧。
神雷现世,天威难测,一定有天大的变故与此地发生。
但连雷鸣都差点震的他龙魂离体而出,贸然而来是万万不敢的。
白昼之中他也曾化形为人,多方打探,感知气息,最终确定正是此处。
又闻清风观中有两位奇人,一乃陈道长,体惜万民,一心向善。
二乃小道爷,体弱多病,甚少见人,却是陈道长的门生。
而又听闻自雷鸣那日起,陈道长便已有五六日未曾下山,马上心中了然。
纵然那位高人并未立地成仙,也一定得见大道!
但让他贸然前来,是绝对不敢的!
昨夜他实在按捺不住,派遣黑熊精前来此地查探虚实。
若是观中之人对妖类深恶痛绝,黑熊精是万万回不来的。
若观中之人对妖类无异,便代表他也有一丝时机!
昨夜哪怕只是见到黑熊精归来,他即是大喜过望,但那头笨熊委实太笨,不堪重用。
他思量半夜,终究是决订婚自来一趟,一来陪罪,二来......也想得问道之机。
定时间来看,他差不多是与那许秋毫一同前来,未发一语,自敛气息,而那小道爷也始终无异,在他眼中也与凡人别无二致,还以为只是虚惊一场,高人已去。
但现在那目灼烁白与他对视,虽仅一目,却让他心惊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