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吹箫之人·共存
所锦看着在窄窄的石梯上艰难而恳切膜拜的闵皑,她不禁怀疑起这女子的身世真的出自书香门第?
犹豫寺叫人有些失望。
走进寺门,跨过门槛,在前面有一尊佛的塑像,样子并欠悦目,旁边有几个僧人一边念经,一边打坐。寺墙上另有“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大字,一看就知道有一些年头。这些修建物的木桩经过时间的侵蚀,有一些外皮已经剥落,显得十分破旧。
不知为何,这样的佛寺,却人满为患……
以所锦和闵皑两个女子,想挤进人群中简直痴人说梦。
故而她们等到了晚上……
无边暗际里,响起了一阵清耳悦心的萧声……
盘旋婉转,箫声渐响,恰似吹箫人一面吹,一面慢慢走近……
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降低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
徐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五彩缤纷,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
徐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
所锦听不懂乐器,已往的大部门时光她都忙于生计。
她所遇到的人们多数贫穷,没有几多接触雅致之物的时机。
但闵皑却如魔怔了一般听得入迷,最后亦是泪洒丝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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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直觉,让所锦止步。
“我们回去吧。”
“不,我要找到吹箫的人。”闵皑的眼里升起一丝敬意。
最后,因着闵皑的执拗,所锦爽性住了口。
结伴而行,但半路上,所锦却失踪了,闵皑吓到魂都飞了,哪另有闲情去找仙人……
……
……
“你找我有事吗。”
所锦并不着急于闵皑的失去踪影,只是声音平淡地问着,在她面前站着的身影。
所锦突然明白为何众人对刻墓者如此敬畏。
为何皲木突然有了如此巨大的影响力。
因为赋予他权利的,是万界境域里最尊贵的神——岳熵。
但是,佛也会犹豫吗?
“我来,把你的书,还给你。”
岳熵把藏在背后的,所锦以前未完结的书拿出,走近她,递出。
“我的书,已经烧了。”
所锦记得,她已然把自己的书,在骨宅里,点燃,烧毁。
骨宅,岳熵是无法进入的。
那他又是如何有,她的书呢?
“我已经记了下来,再誊抄一遍,毁了太可惜。”
岳熵解答了她的疑惑。
所锦没有接过她的书。
那书,承载了她,太多太多的脆弱不堪。
对于现在的她,基础不必再去转头去看槛外长江空自流的残缺影象,那已经成为一抹封尘。
她如今需要的,是连续不停地强大下去!
仅此而已。
————
“这已经没有留下的须要,令郎的心软,似乎,多余了。”
所锦转身离开,眼角尖锐而刺寒。
生命中最难的阶段不是没有人懂你,而是你不懂你自己。
所锦对现在的自己感应陌生。
再如何的不满,痛苦,也不必去伤害那些在乎你,关爱你的人,他们本不必如此节外生枝。
只因为,他们对你,有慈悲之心。
这是你该感恩的。
但所锦,只一意孤行地想割裂所有过往。
天际光线模糊成一片,玻璃散落满地,支离破碎,胭脂色的夕阳穿过,宛如一块块妖艳的玫瑰糖,糖块外貌镌刻着精致的花纹,空气中浮动着甜腻的香味。
它恰似是畏惧强光的,怕耀眼的光线走过时,炙热的温度会将它融化,随着素白色瓷砖的漏洞,沁入心底,流淌过无数的年华。
时光逾迈,岁月不局,习惯离别,也就没有须要再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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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成熟,已往的她,最大的挣不脱就是人与人,亲情,友情,恋爱——所有别人为她的支付,都牵动着她的喜怒哀乐,她就这样和一份联系紧紧地捆在一起。
生于温情,死于温情。
等,由于历程而美丽,待,由于期望而永恒……
她期待着,寻求着一个结果,故而并不自由,因为她已然被那个结果所束缚。
自古以来,人类对于自由的追求,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自由的渴望,如同扎根在心中的大树,无法拔除。
总有一天,它会突破心灵的束缚,开花结果。
如今的她,是从未有过的自由。
她不能选择怎么生,怎么死,但她能决定怎么爱,怎么活。
已往一切抉择她没有忏悔,但她不会选择重来。
如今,她已经能够穿着做工精良的苏绣质的旗袍,有着眼看远巷的波涛不惊,依窗而坐,舞泥弄壁,自成一方天地。
平静优雅,凉暖自适,于唇惹茶香间,不自觉地成了一个冷情女子。
于是,对着那个久远的年代,只能在影象中睨视,并对自己说:曾经有个工具自掌中滑落,它的影子在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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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变了这么多了。”
岳熵的语气,似乎带着一丝难以窥探的情感。
似是遗憾,似是欣慰。
“那我留着它,等你忏悔的时候来找我。”
所锦没有停下脚步,却被一面庞大的镜子盖住去路。
一阵迅雷烈风,搅海翻江的感受,向她袭来。
那面巨大的镜面是由无数面,她磨过的磨镜拼组而成,镜面之上,是她作为皲木的模样。
她似乎可见,皲木在她小小的刻刀下,似乎是一个生命绽放开来就如灵光闪现,将着一些灵气全凝在光洁的镜面里……
眉眼,鼻梁,微微翕动的唇……
他的身上另有全力以赴后留下的疤、瘤、孔、洞……
这是命运的独具匠心……
虽然双目紧闭,却能在眉宇之间,看见安适与温柔,巧夺天工的自然。
镜像峥嵘轩峻,更神奇的是,所锦站在镜面前,皲木的镜像并不会消失,故而不仅显示了自己的镜像,也能与皲木一同存于同一面镜片之中。
用另一种方式,共存。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共生将永不封顶……
落款处:皲木。
一笔而下,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这近乎癫狂的原始的生命力的激动中包孕了坚贞,果敢和进取,也蕴涵了虚淡,散远和沉静闲适,空远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