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兰马洛克

　　候场区的围观者大多都已经散了，高廷卫队的人赶走了他们。

　　帝国的医护人员用担架抬走了昏迷不醒的斯坦因少爷。

　　此时现在，伊纹和那名叫做“兰马洛克”的圣巴利安骑士单独坐在一张只够放满两盘菜的小圆桌前。

　　“多谢你资助我。”伊纹说。

　　“这没什么，我不外是看不惯那些背后耍阴招的小人而已。”兰马洛克爽朗地笑笑，似乎丝绝不在乎之前的行为可能会导致自己失去角逐的资格。

　　要知道，现在哀西斯总管就正在和圣巴利安的大使进行谈判，还没有决定好如那边置惩罚兰马洛克的事情，总之，巨额的赔偿是绝对少不了的。

　　他像多年的朋友一样一下子环住伊纹的肩膀，“另外，你在竞技场上的体现很让我欣赏，所以我决定帮你。”

　　“但我杀了你的战友。”

　　“你说卢昂男爵？哦……这没什么。”兰马洛克直接拿起一个酒瓶子，“咕嘟咕嘟”灌进了嘴里，“能死在战斗中，这是每个圣巴利安军人的荣耀。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战斗将是我最终的归宿。”

　　兰马洛克抚摸着自己手中那把巨剑，似乎微微有些醉了，“圣巴利安是每个军人用血与火一点一点浇筑的钢铁壁垒，是我们军人一手建设起来的伟大国家。我十六岁追随父亲赴汤蹈火，就像看待心爱的女人一样去捍卫王国的尊严，为她而牺牲，亦是为我心爱之物而牺牲，我毫无怨言。”

　　他就像一个已经沉溺沙场，陷入厮杀快感的战士，绝不避忌地表达着自己对王国的热爱。

　　“圣巴利安因我们而强大，所以我亦为圣巴利安而自豪。一切胆敢阻拦伟大圣巴利安前进的障碍，都必将被吾等彻底破坏。”兰马洛克如同战争狂人一般大谈自己对战争的看法，他的酒瓶碰上伊纹的酒杯，“维拉忒金浪”窜起高高的浪花，溢到了伊纹的手背。

　　“为圣巴利安干杯，也为了征服王干杯。”

　　伊纹紧蹙着眉头，回道：“那我，便为真理干杯。”

　　“真理？”兰马洛克一愣。

　　“没错。”伊纹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想到了西门子，想到了骑兵刀，想到了许多许多人，“我只为了真理，只为了我认为是对的事情而干杯。而那些渴望让别人为之献身的人，又与我何关？”

　　兰马洛克的眼中闪过一丝幽亮的火光，“你说这话的样子，可真像我曾经的一位朋友。总是把自己当成正义的同伴，说着一些奇怪的不切实际，但又大义凛然的话。”

　　伊纹缄默沉静不语。

　　小火盆上的火焰映亮了兰马洛克脸上的笑容，他拍手唤来一名侍者，“给我们上一道鳕鱼汤。”

　　兰马洛克像盯着什么奇怪的工具一样看着伊纹的脸，撑起下巴，说道：“笑一笑，罗斯里克人，虽然你马上就会失败，但我不希望被我击败的敌人没精打彩，你应该庆幸，我不喜欢杀掉我感兴趣的对手，我会让你体面地退场的。”

　　他的话满浅笑意，但是却又如同利剑一般咄咄逼人，伊纹不禁感受到，兰马洛克会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对手。

　　约莫也就已往了十来分钟，侍者们便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鳕鱼汤。

　　“来，笑一笑，吃饱了才气战斗！这可是老龙湾的鳕鱼，我刚到你们罗斯里克就爱上了这道菜。”

　　兰马洛克热情地为伊纹舀了一碗，土豆和牛奶熬制的奶油汤里漂浮着几块熏制的黑线鳕鱼，浓浓的奶香味令战斗了一天的伊纹不禁放亮了双眼。

　　肚子总是会老实地发出饥饿的叫声，伊纹起初还能竭力忍住，但闻到那香味之后，他照旧直接用双手捧起了碗，土豆泥和柔软的鳕鱼就像粥一样成为了奶油汤的一部门，伊纹似乎还吃到了鲜美的牡蛎。

　　一开喝便无法停下，直到连兰马洛克都大吃一惊。

　　“没想到……你们罗斯里克人这方面照旧挺厉害的。”

　　伊纹问侍者要来手帕简朴地擦了个洁净，便坐正身体，道了声：“谢谢款待。”

　　“话说，我记得我看到那‘跳梁小丑’在你的玻璃壶里倒了什么工具，你喝下去没有一点感受吗？”兰马洛克突然问道。

　　伊纹略加思索，“我似乎确实觉得杯中草汤苦涩了许多，但我确实没发生什么问题。”

　　“那就奇怪了。”说罢，兰马洛克陷入了沉思。

　　随后他咽下了口中咀嚼的鳕鱼，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加上之前角逐的情况，如果你不是被神明呵护，那么你一定是个天生百毒不侵的人……无论如何，这照旧太没原理了。”

　　#

　　就在两人愉快共进午餐的时候，帝国和圣巴利安的大使还正紧张地进行谈判。

　　角逐差不多开始了，而关于如那边置惩罚兰马洛克恶意伤害斯坦因少爷的事情，哀西斯总管却十分头痛。

　　首先，他不是帝王法院的大法官，而勋爵家却一个劲要求他严惩兰马洛克。

　　第二，他也不是帝国的宰相，可圣巴利安的大使却要求他，不允许取消兰马洛克的角逐资格，否则这就会上升到外交问题。

　　再次就是，那帮活该的报社记者们也来找他的麻烦，他强调了无数次，他不是国家的讲话人，也不是歌剧或角斗明星，然而记者们却像蜂巢里等着和女王交配的雄蜂一样一拥而上。

　　我他妈只是个竞技场主管而已，哀西斯总管心里暗骂，你们为什么不找施瓦茨大人或者天子，而来找我这个小小的竞技场总管？

　　另外，哀西斯也在心中诉苦，这斯坦因少爷也太不知好歹，给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企图谋杀参赛的骑士，结果可是很严重的。

　　哀西斯总管找了个借口，说要去询问一下施瓦茨宰相的意见。好不容易他才从人们中间脱身。

　　他踏出竞技赛委会办公室的门，故意挑着人少的地方走，却不意迎面碰上了斯坦因少爷的父亲。

　　活该，居伊勋爵怎么在这里？

　　他刚准备想溜走，结果勋爵身后随着的三个穿吊带衬衣的侍者一看到哀西斯，他们就立刻把他给团团围住了。

　　“呃，尊敬的勋爵大人……我很为今天发生的事情感应遗憾。”哀西斯东瞅瞅西瞅瞅，想寻找着什么，然而视线却被三个强壮的侍者给盖住了。

　　勋爵并不只是找他听个慰藉这么简朴。

　　居伊勋爵微笑着将哀西斯肥大的身躯逼到墙角，他拿出烟斗，然后塞到了哀西斯的嘴里。

　　“我，歉仄，大人，我没有吸烟的习惯，我老家翡翠城从不进口烟草……”哀西斯话没说完，居伊勋爵便叫侍者给他点燃了烟斗里的烟草。

　　“我希望兰马洛克无法赢得帝国竞技。”居伊勋爵直截了当地说，“这样的人不适合成为‘首席骑士’，为了帝国的未来，他更不应该成为陛下身边的殿军统领，他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哀西斯因为叼着烟斗，欠好说话，“唔……我不是很明……”

　　“我希望他的盔甲，或者战马出点什么问题。”说着，居伊悄悄在哀西斯的口袋里塞进了几枚金马特，“另有，我的儿子并没有拿着十字弩走进候场区。”

　　哀西斯立刻便知道了他的用意，努力点点他那皮球似的大头。

　　“随时接待你到帝国银行做客。”居伊勋爵笑着增补了一句，“如果我名下或其他忠诚于陛下的参赛者能够胜出，我也不会吝啬手中的钱来邀请你加入庆功晚宴的。”

　　居伊勋爵亲切地拍拍哀西斯总管哆嗦的肩膀，老半天，哀西斯才从嘴巴里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当……虽然了，一切都为了陛下。”

　　“很好，就看你的了。”

　　居伊勋爵心满意足地招呼侍者们离开。

　　他最担忧的事情解决了。也许这样，就不会让那些讨人厌的家伙成为未来掌握殿军兵权的“首席骑士”了。

　　那么下一步，就是该怎么处置惩罚那可恨的兰马洛克和其他几个不愿相助的家伙了。

　　然而，他满心以为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举动的时候。

　　一个潜藏在阴影之中的眼睛却时时刻刻都在黑暗盯着他。

　　勋爵离开不久，某人才从墙后悄悄走出来，来到了哀西斯总管的身前。

　　他低声说道：“你做得很好，这笔钱是你的了，哀西斯总管。未来陛下也会好好夸奖你的。”

　　“很不容易啊，大人，谁料到那家伙会在我们碰面的地方泛起。”哀西斯取下烟斗，用手帕擦干那满脸的油汗，看着手中的钱袋，又想到口袋里的金马特，脸上的肥肉便堆在了一起，“接下来您计划怎么做？”

　　“嗯……你临时凭据勋爵说的去做，但是，我希望那个叫‘伊纹’的家伙赢得角逐。”

　　“他？为什么？”哀西斯露出为难的神色，“我觉得他的实力有些玄。而且，脑袋不够变通，另有一种愚蠢的正义感。如果我是他，早就一剑杀了那骑兵刀了，有赏钱拿，还能淘汰角逐风险。”

　　“哈，可正因如此，他才最适合成为殿军统领不是吗？陛下可不需要强者，也不需要智慧人，只需要几个愚忠且有正义情操的‘工具’而已。”

　　“原来如此。”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哀西斯总管看了看怀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宣布下一场角逐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