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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声如宴

第五章 冷风热风

生声如宴 洛溪流 9458 2019-11-06 18:38:30

  贾国村的居民还在睡梦之中就被沸反盈天的喧闹声惊醒,一夜之间,响水河的两岸就落满了成片的房舍和厂房,灯烛辉煌彻夜不息,顺着河流穿过村子下面的小盆地绵延出去好几公里。

  自从煤价骑上火箭层层突破新高之后,沈俊发曾经举步维艰的事业一夜之间焕发了蓬勃的生机和无穷的潜力。

  沈俊发以他那卓绝的眼光,立即就向相关部门提交了扩大规模的申请。在已升为副局长的张显聪倾力协助下,将整条响水河所流经、周遭几十里的土地和大山都划归自己的采区。当后知后觉者发现此地埋藏在地下富厚的资源后,也只能在黑暗拍腿叹息而无法染指。

  “不要再往上升了!”高子牙开怀大笑,只差一口气就能把那两颗耀眼的大门牙蹦飞。他可忙坏了,自从接受了大总管这个职位后,就成了天下最忙碌还乐此不疲的人。

  他和老搭档陈定山,忙着周旋那些闻着铜钱味,络绎不停登门而来的大客商,差点被他们的热情淹没。这些人有之前拖款严重的老主顾,也有素未谋面却一掷千金的陌生面孔。他们千篇一律都长着一张笑脸,带着一包现金,有一个配合的诉求:要沈俊发接受他们的友谊,留下他们的预付款,即便他们所需要的煤炭还埋深深在地下。

  “价钱不涨,我看你要吃土。”陈定山也笑的合不拢嘴。虽然他现在从会计的岗位调离许久,却始终坚守在看钱的第一线。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种感受。”高子牙挤眉弄眼,甩了甩手,笑道,“真的是数钱数得手软!”

  他们这会儿难得闲下来,站在副楼的百叶窗前神情自若的俯瞰目光所及的一切:修建队正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程——给他们新建的五层豪华办公大楼擦洗瓷砖——所有人都同意先前那简陋得只剩桌椅的办公室、已经装不下他们现在弘大的梦想;

  几百米外那片整齐崭新的职工楼有一半已经提前两个月就投入了使用,“我们现在最迫切的就是招到人,而且留下人”这是沈俊发对承建商说的真心话,希望他们保证质量、同时加速进度;

  更远一点的几个新建的煤仓,已经开始聚集财富。他们眼神正紧追着那一车一车朝矿上驶来的钢轨和矿兜,感受一阵一阵头晕目眩——和先前相比,他们现在的变化简直是日新月异、一天一变还不带重样,简直和梦一样不真实。

  一声熟悉高昂的召唤声惊醒了他们的心神,这让他们刹时生出美梦被摇醒的恼怒,待他们收回远眺的目光、一眼就看到站在推推搡搡的人群后面向他们招手的沈俊发。直到这时,他们的锐利的目光才重新变得柔和起来。

  “你就不会吼一句:我是沈俊发。”高子牙对陈定山耸了耸肩,体现他们要一起下搂去与沈俊发汇合。他想起之前沈俊发被赶来报名的外乡人堵在门口、无法进入自己的办公楼就想笑,“到时候连神都得让开一条道。”

  “我早就试过了。”陈定山锁好门,又推推检查了一遍,跟上已下楼梯的高子牙,说道,“我指着俊发跟那些外地人说‘他才是我们真正的大老板’,可人家压根就不相信——他们的新任大矿长会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白脸。你猜他们怎么说‘哪会有这么年轻另有模有样的矿长,基础和煤炭沾不上边嘛!我们之前的所有矿长都是又肥又黑’看着就和煤炭亲切!”

  听完这个解释,不光高子牙笑得前俯后仰,差点从楼梯滚下去,连陈定山也陪着又重新仰天大笑了一回。

  抱着发达梦的外乡人前仆后继的涌入此地,有力气的男人都选择加入沈俊发的挖矿雄师,因为沈俊待人诚信仁义、落到实处的优渥体恤早就翻过贾国山声名远扬,此时看见崭新的职工楼,据说照旧为他们这些外乡人准备的,就越发确定这次跳槽是人生中最英明的决定。

  有几两脑筋的智慧人则看不上靠力气用饭,讨价还价向村民们以极低的价钱买一块土地,对着公路就盖起了商铺,虽不如城里的大商场一应俱全,却也琳琅满目,有钱必应。

  对于窝在大山中一辈子没见过世面的农家人,拿得手的土地款还没有焐热又乖乖的回到了商店、酒馆那些一概热情的生意人的口袋里。这一度让诉苦有“种不完的土地,洗不尽的泥土”的贾国村山民感应土地严重不够用。

  在沈俊发从韩梅那儿了解到村民们坐吃山空、“今朝有地换桂花酒”的情况后,闻到了危险的气息。他连夜召开了紧急聚会会议,与高子牙、秦百升、罗怀安、陈定山、李成顺五人商定了对策。

  第二日清晨,五人在沈俊发的指令下挨家挨户的与村民签订了租地条约。几个月后,一排排整齐划一、宽敞明亮的商铺,在村子下面的小盆地里拔地而起。

  外地的商户在发现当地的消费潜力和生长前景后,争先恐后的挤进来,生怕落为人后。那种局面,让原本还背后幸灾乐祸沈俊发的钞票将吊水漂的村民瞠目结舌。

  之后的每个星期六都被沈俊发特定为赶集日,村民们只需坐在家里,每个月都能定时从矿上领到一笔不菲的稳定收入。这可乐坏因土地不够卖而发愁的老诗农,趁着诗兴大发编了一首打油诗好让人传唱:

  白手沈俊发,五虎打天下。莫喝桂花酒,留地好发家。

  厥后,商场失意归来的龙兆云喝醉酒,借着酒劲把这首经典的谚语改成“屠手沈俊发,五狗瞒天下”,差点引来了群殴。

  韩梅还在为丈夫把村民引向正确的轨道在心里沾沾自喜,沈娘来家里串门的时候,却又给韩梅迎面浇了一盆冷水:他的丈夫,沈俊发的姑父,一辈子小心翼翼的陈老石匠,捂在胸口用来买猪仔的血汗钱在集市上像长了翅膀无翼而飞。等他迫切火燎的跑回家,翻箱倒柜了好几遍也没有追回丢失的辛苦钱。最后照旧他眼尖的孙儿发现他崭新的棉大衣全是被刀片割开的口子,他才接受神偷降临贾国村这个事实!可是他穿了五件衣服呐!

  即便现在脱手阔绰的陈定山孝敬他一沓够买一车猪的大红包也没有抚慰老人家的伤心,他经常失落的念叨:

  “这可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丢钱!”

  那一边,秦屠夫来矿上结账的时候,也向沈俊发表达了自己的担忧。瞅着当地的人流如雪球般越滚越大,老屠夫从中看到将自己的手艺发扬光大的商机,终于拥有了一眷属于自己的“秦家山羊馆”。

  起初,秦金刚千般阻挠,对老爷子的事业一百个不愿意,保证再也不需要老头子操劳了,告诉他“我现在的钱够养你活到一千岁”,但顽强的老屠夫一句“我另有一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呢”,把秦金刚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厥后照旧沈俊发出头,才让老屠夫的事业得以顺利的进行下去。

  秦金刚这回还真错怪了老屠夫,因为两年后,在城里吓摸乱撞、四处碰壁的秦百召无以为继,只能带着老婆和两个孩子回老家听天由命时,正是继续了老屠夫正宗的“秦家山羊馆”,事业才重新起航。多年后,看着各处开花的“秦家山羊馆”,连秦金刚也佩服老屠夫的运气。

  老屠夫虽然体格一如年轻时结实得像头公牛、性格像大草原般粗狂豪爽,但丝绝不故障他细腻的刀法和出众的厨艺。还被有幸惠临本店的外乡人传的此味只应天上有,连远在县城的达官显贵也驱车几十里,只为品尝一番老屠夫的厨艺。

  老屠夫忙的不行开交心里却热乎乎的,但凡有人对他感伤“你儿子可是实打实的大老板哩”,他都不忘滑稽的来一句“我儿子的钱还不够养我到一万岁”。

  沈俊发虽然没有明文划定,但煤矿上的外宾接待和员工们的聚餐理所虽然就是“秦家山羊馆”,所以老屠夫每回来找高子牙结完账,都要等上半天、循着沈俊发有空闲时找他说几句贴心话才满意的离开。

  沈俊发见惯了老屠夫展开脸盆的笑脸,却很少见他今天这般没精打彩,还以为老头子在生意上遭遇了困境,却不想老头子纠结一晌才吞吞吐吐倒出实情:

  自从当地初见富贵后,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伙空手套白狼的小青年,靠几颗豌豆和一个破碗,让人猜单双就将贪财的老农夫输的倾家荡产——明明看的清清楚楚,碗里盖着三颗大豌豆,等他们压上钱,满心欢喜的掀起碗却莫名其妙的酿成了四颗,惊得他们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没有力气站起来,老泪纵横却哭不作声来。

  而村里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在一帮外地年轻人的唆使蛊惑下,迷恋上了一门一本万利的生意,靠一副扑克牌就将半年的血汗钱输了个底朝天。事后还狂言不惭的宽慰自己“胜败乃兵家常事,等下个月发人为再连本带利扳回来”。

  而实际上,那帮外乡人事后惠顾“秦家山羊馆”,喝了酒曾捂着嘴的偷笑“当地的小绵羊很上道”。最近更是连矿上的外乡人也加入进来,他们在吃完酒肉后,还提议在老屠夫的餐桌上开展他们的赌钱副业,但是老屠夫唾弃他们口中的“提水”,一口谢绝了。

  沈俊发也曾在会计“最近工人的预支有反常”的陈诉中有所警觉,但那时忙的不行开交的他一转身就抛诸脑后。现在一经老屠夫娓娓道来,一股莫名的危机感袭遍了全身。

  等沈俊发恭顺重敬的把老屠夫送到大门,折回来就召集贾国村的儿郎们,关起门开了一个即将影响贾国村以后生长的大会。

  一个星期后,村民们看到一辆警车开道,引着几辆越野车驶入贾国村。当天在村民大会上就将村民小组任职的几人免职回家,引起民众一致的拍手称庆。县里的领导当众宣布了新的人事任命:罗怀安为新一任村长。这是沈俊发在他们的闭门大会上提出来的,所有人都举手同意。

  村民们心里还为村长不是沈俊发感应有点可惜,但是罗怀安就代表了沈俊发的意志,也是他们配合的意志。因为他们有事只会找沈俊发,至于之前的村民小组简直就是一伙“只伸手不做事”自私鬼——还吃里扒外,领着外乡人把自家的土地价钱压的险些抬不起头。

  县上的小领导像赶小鸡般催着镇上的一帮大领导,挨家挨户的听听民众的心声。获得了一致的回复:沈俊发是他们最信任的人,而罗怀安将是他们的依靠。几位警察,拿着本子和相机给老石匠的那件被刀片划的丝丝柳柳的大棉衣作了笔录存案,这或多或少慰藉了老石匠的失落之情。

  但是他们在聚众赌钱、和靠压豆子博输赢的取证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当事人的眷属担忧受到执法的严惩不贷,也不愿意认可自己是个老笨蛋这个事实,还怀着家丑不行外扬的小心思,谎称从未听说过——想当年,他们可是见识过铐上龙兆云的那副铁环,简直让人灵魂颤栗。

  即便耐心的女警一再向他们允许“执法只是要严惩那伙骗子”,也没能撬开村民们的嘴巴。所以他们只好叹息着驱车离去。

  几天后,又一批领导在罗怀安的指引下视察了整条响水河流域。最终开会研究决定,当地的生长已初具规模,很是有须要建设一个村委会。所以在民众的羡慕的赞叹声中,罗怀安又加官进爵成了贾国村历史上的第二位书记——因为那时的沈秉昌已经高升为书记,罗怀安只能屈居第二位。

  秦百升除了在职生产矿长,还兼顾了当地的安保任务——也只有秦金刚那副魁梧雄壮的身板能让好人放心,坏人畏惧。

  “这里没有骗子和赌徒生存的土壤!”这是沈俊发给秦金刚下达的指令。

  雷厉流行的秦金刚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坚决贯彻执行了沈俊发的愿望。带着几小我私家轻轻松松就将那几个摆豌豆专坑老人的杂毛小子拿下,用棍棒教训了一顿撵出此地。临别还不忘舞着手中虎虎生风的棍棒严厉的警告:

  “如果你们再敢踏入此地,我会用棍棒打断你们的腿。”

  几个黄毛小子看见秦百升站在那就是一堵墙,连直视的勇气也生不出来,只幸亏心里诉苦:大金刚,你手里提着的哪里是棍子,明白是柱子。

  秦金刚对自己的侦查自有一套,混入赌场,增加人手就将隐隐有扎根迹象的赌钱业连根拔起。这可大大的损害了这伙外地小混混的事业,在他们认知中,通常他们划定的土地,他们就是主人,即便要抢也留有谈判的余地。哪里会有如秦金刚这般简朴粗暴、雷厉流行的气势派头,只用拳头和棍棒说话。即便他们自曝是组织庞大、在县城响当当的黑社会也不管用,秦金刚基础不在乎他们的威名,靠蛮力直截了当的摧毁。

  “还黑社会,老子才是黑社会!”秦金刚怒吼着,又加重脚劲挨个剁了几脚躺在地上那群哀嚎的渣仔。

  沈俊发也没有心慈手软,展开了肃风运动,开除了几个带头赌钱的好事之徒。他公正严明,连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出头求情也挽回不了他的决定。

  正当这场风浪平息,各人正在享受星期六的集市所带来眼花缭乱的消费热情之时,真正的黑暗降临了——那伙自称“黑社会”的小青年贼心不死,领着组织的人、威风八面的前来抨击,将集市搅的乌烟瘴气、人心惶遽。他们把前来的赶集的人群撵的鸡飞狗走。那种嚣张跋扈让人影象起时都还心有余悸。

  结果他们还没有将自己的江湖激情挥洒完,就被罗怀安领着声势赫赫的贾国村悍民盖住了前路。看着这些肩扛大铡刀、手提篱笆桩、腰挎菜刀、眼里喷着怒火的山民,他们不经思考就执行了战略大退却,用他们秃顶老大的话说,“这不叫逃跑,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在他们往回退却的时候,秦金刚领着矿上的职工截断了他们的退路。那黑压压一片意气风发的旷工,个个腰粗肩宽、肌肉虬结,人手一根黑木棒,敲得地面灰尘飞扬。

  他们的秃顶老大见局势已去,为了保住作为年老高峻威猛的形象,向乐呵呵的秦百升发出了邀战。秦金刚立马就满足了他“单挑”的愿望,一棍子就将这个自信满满的大秃顶、连人带刀扫进路边的秧田里,半天爬不起来。

  那时已经升到中学的秦金刚之子——秦知书,混在挎刀的村民中,有幸见识了他老子的威风,今后取消了混迹江湖的念头。他之前还羡慕那群游荡在学校周边潇洒威风的小混混,特地给自己也染了一头金发。

  秦金刚没有赶尽杀绝,只是杀鸡儆猴式的履行诺行,将之前在集市上坑蒙诱骗、混了个脸熟的几人单独提出来又磨炼了一遍,让他们跪在雨后淤起的泥塘里忏悔半天就放任他们回去。临别时,秦金刚还尽了田主之谊,热情的招呼他们:

  “接待下次惠临!”

  这些小青年平常在城里拉帮结派仗势欺人耍惯了威风,哪里见过这般威武雄壮的阵仗,都在懊恼这次行动太激动踢到了铁板,心里咒骂“鬼才愿意再来!”

  他们在人群的哄笑中哆嗦着离开此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即便他们飞逃出去很远,把响水河都甩出去几里地,双手双脚都还在情不自禁的打颤发抖;瞅着前后通风照亮的车窗,连牙齿也不听话上下磕碰,这群刁民悍匪就没有给他们的面包车队留下一块完整的玻璃。他们看着疼的龇牙咧嘴蜷缩在座椅里的秃顶年老,心里认定秦金刚更适合领导他们这一行,简直就是天生的年老风范。此地给他们的江湖史抹上了最黯淡的一笔,什么叫团结,什么叫万众一心,这才是嘛!

  至于“君子报仇”之类的想法,他们也只敢在心里自我慰藉理想一番,当想到秦金刚的时候,他们的复仇遇到了障碍,身体哆嗦了一下体现坚决差异意。

  为了答谢职工和乡邻的仗义相助,沈俊发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全牛宴,事后还给每个员工发了奖金。这让职工品味到了团结的力量,欣喜跟了个脱手阔绰的好老板。所以几年后,当此地私挖滥采之风盛行,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伙不知天高地厚的抢煤团伙之时,他们又义无反顾的提起棍棒,随着秦金刚把这伙放肆的非法之徒敲打了一遍。

  经过一段时间培训学习的罗怀安,担忧村民一时激动扣动猎枪的扳机惹上杀身之祸,向政府反映了当地的生存情况。很快,一队训练有素的警员被派往此地,正式驻扎下来。

  那些在街上无所事事漂游晃悠、染着一头黄毛的小青年马上就被请去品茗,从派出所出来后就乖乖的剪了个寸发。来当地经营生活的生意人也彻底放下心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证执法在此地生根,正义获得伸张。

  上任村委会书记后,罗怀安就顾不上自己的煤炭事业了,不外只要有沈俊发在,他就是一万个宽心,所以他也全心全意一头扎进自己的文明村建设当中。

  主持新建好村里的小学后,经过开会讨论,沈俊发又从煤炭事业中拨出一笔不菲的资金、作为村民的建房基金,贾国村的村民就此掀起了一股热火朝的建房狂潮——家家户户都忙着往自家的新房添砖加瓦。那种热情和速度,连见识惯了高楼广厦的城里人也瞠目结舌。

  罗怀安不仅忙着计划建设,还忙着随处评理止干戈——自从村民们了解到土地的价值后,经常在建设中为巴掌大的一块地皮就大动怒气、闹得不行开交。罗怀安是个头脑清醒且正直的带头人,处事公正,不偏不倚,连心眼如针细、性格泼辣的泼妇也折服于他的原理,规行矩步的听从他的部署。讲完理,还不待罗怀逃跑,就被先前还闹得不死不休两人家抓住手臂、热情的拖进家里吃吃喝喝,所以,他一年都很少吃上几顿老婆亲手做的饭菜。

  沈老爷子闲来无事就走村串寨,看着村里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小楼,兴奋的时候经常露出羡慕之情——因为他们一家还挤在老瓦房里,老鼠一到夜里就跑到屋顶打架,经常打断老爷子的清闲梦。

  热情的主人家远远看见沈老爷子,慌忙地丢下活计、跑出院子恭顺重敬的把老爷子迎进家里,赶忙泡上一杯上好的香茶,然后才坐下来慰藉老爷子:

  “先留点时间给耗子搬迁,到时候,俊发会给您老人家盖一栋的大别墅,保管你安清闲逸。”

  韩梅倒是不觉得住在老瓦房有什么不妥,只是看着孩子们逐渐长大成人,却连一个属于自己的卧室和书房都没有,想起来就有点酸楚。虽然那些家财万贯、登门而来远方贵客也不敢对老瓦房露出半丝轻视,背后还夸赞沈俊发是个念旧之人,但是韩梅也认为老屋子确实寒酸了点。

  对于建新房,沈俊发不是不着急,相反,他比老爷子都在乎。“五虎”也经常催婚般敦促他赶忙盖新房,逼急了就威胁他:再不盖那么他们会亲自动手给沈老爷子盖一栋大别墅——因为他们早就照着修建公司给他们单独设计的图纸把老屋子推倒重建。但是沈俊发逛遍村里的新房,就没有一栋他理想的楼房,故而拖着迟迟不愿下定决心。所以在晚间休息的时候,韩梅吹起了枕边风,把自己的看法全盘托出,沈俊发欢快奋兴的允许:

  “我会盖一栋百年不朽的大屋子。”

  夏雨事后,韩老工程师在韩梅的托付下,领着一伙年轻的设计师登临了沈家——他们都是老爷子在位时手把手带出来的门生,一直不敢忘记老爷子当年的栽培。他们扛着丈量仪器和相机绕着沈家老屋忽东忽西,走走停停,连老宅背后的一座小山也被他们用相机纪录在案,然后在本子上细心地纪录、耐心地盘算。

  图纸和效果图在秋后便送到了沈俊发手中,他和韩梅耐心的在这些精心设计的图纸中精挑细选,最终确立了理想中未来的家。

  沈老爷子信不外外地那些口若悬河的风水大师,盖住了沈俊发心急火燎的建房计划,因为他只相信吴金芳这位大师。沈俊发拗不外顽强的老爷子,而韩梅也坚决的站在老爷子那边,彻底动摇了沈俊发的坚持。

  他只好偃旗息鼓,急切的盼望吴金芳能从天而降,至于去他的家里找——简直难于上青天,天才知道这位活神仙和他的灵魂漂游到了何方?

  “妈妈!爷爷快要到了!”在一个早上,星雅抱着韩梅的胳膊,凑到母亲的耳边悄悄地告诉她这个这个好消息。

  韩梅一直惊讶于这个闺女精准的预判魔力来源于何方?有一年秋天,还稚气娇弱的星雅蹲在门槛上守着在老梨树下劈柴的沈轼,突然焦急的提醒沈轼赶忙跑,他头顶的大梨快要掉下来了。听到他们谈话的韩梅才来得及把目光看投向树下沈轼,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大梨如施魔法般精准的砸中沈轼的脑袋,把他打得就地扑倒在地。

  只是随着星雅日渐生长,她就很少展示自己神奇的天赋。所以此时在听了星雅的魔语后,韩梅又往锅里多加了几勺米,多准备了些果肉蔬菜。“早有准备总比临时抱佛脚好”韩梅做完这些才感应心安理得。

  眼看到了用饭的时间点,沈老爷子和星雅还不回来,韩梅盖起炒熟的饭菜就出门去寻找了。

  堂哥沈中才,几个月前就被沈娘派陈定山接去欣赏他们的家的高楼大厦,顺便享享清福;至于沈老爷子,村民们早就把老爷子能惠顾他们家的饭菜当做荣耀,还告诉韩梅“以后到了饭点你们只管自个儿吃,不用费心老爷子饿着”,但韩梅照旧坚持找一遍老爷子才放心。

  等韩梅接连找了几家无功而返,才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吓的往退却出好几步——那简直就是幽灵和野人落在了人间,蓬头乱发、混着泥土,像结冰的拖把一样盖在背上,油光闪闪;衣服破破烂烂、丝丝缕缕,露出黑漆漆的小腿,拖着一双没有鞋跟的泥板鞋;整小我私家蜷缩着险些捂在烧得通红的火炉上,等他听见身后韩梅的惊叫声,才直起身子慢悠悠转过满是油垢的脸,露出一排黄得发黑牙齿说道:

  “大侄女!不要怕!是我!吴金芳!”他还特意撩起头发,好露出更多的脸方便韩梅分辨,“你不认识了?”

  紧挨着韩梅回家的沈老爷子,在见识了老朋友这番凄凉光景后,兜兜转转看了半天才敢肯定此人就是货真价实的吴金芳。反倒是走村串寨找寻沈老爷子回来的星雅,才见着吴金芳的眼睛就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只看得韩梅簌簌眼泪直流。

  对于沈老爷子这样的老人,眼泪早就习惯与他疏远,但是,在认出吴金芳的那一刹那眼睛却湿润了。他立即就斩钉截铁的对吴金芳说道:

  “老哥哥!你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来!如果你非要走,我也随着你,流浪的路上你也不孑立。”

  这一次,吴金芳没有谢绝沈老头一家的请求,彻底在沈家定居下来。凭据他的说法:那些一直追逐在他身后的灵魂也进入了衰老期,没有力气敦促着他四处奔逃了;而“现代文明里的热食也违背了解人之忧的初衷,酿成了呵叱笑骂中的嗟来之食”,况且“那些心怀财富、真假难辨的乞讨者,已经把流浪者辉煌光耀的影子推入了骗子的深渊,一去不返”。

  赶来看热闹的村民没有忘记吴金芳当初对此地的孝敬,究竟他的预言从未让人失望过。他们赶忙找来汽油,配合菜刀和剪子,手忙脚乱折腾了半天才把吴金芳那一头爬满虱子的“柏油块”搬走。

  等换洗洁净的吴金芳走到人群里时,除了无法抗拒的衰老和难以驱逐的暗疾——在这秋高气爽的烈日下需要裹着厚厚的毛毯才气驱除寒意,时光荏苒似乎他又回到了第一次进村时泰然自若的神情。

  安放心心休息了一段时日,吴金芳才习惯了自己洁净的尊容。在沈老爷子的陪同下,他们爬上高高耸立的贾国山山顶,村里的阵势尽收眼底、走向一目了然,响水河如飘带般飘过村子;他们又顺着山脉与河流追出去很远,耐心的研究群山的来龙去脉和响水河的起源;在阴阳图解和罗盘的指引下,吴金芳在沈家老宅前确定了具体的建宅所在和动工的黄道吉日。

  正月里,沈俊发一声令下,在意气风发的村民手中,沈家老宅不出半天就被拆散,腾出一大片空地——顽强的沈老爷子坚决阻挡沈俊发动用挖掘机,结果无意间从土墙里滚出两只三足金蟾,惊得一群人目瞪口呆、赞叹不已,这才让沈俊发心里的牢骚酿成对老爷子深深地敬服,再也不敢和他老子在计划屋子的事情上争执。

  暖春初开,按着吴金芳指定的时间,修建队准时到来,在沈家老宅的旧址上,他们将尽情的施展自己的专业和才气。那段时间,沈老头成了最严厉的监工,也不嫌年老腿脚累,提着小锤随处敲敲打打,通常觉得有问题的地方立马就去找工程师。年轻的工程师是韩老爷子的徒孙,他深知自己这趟任务的重要性,所以恭顺重敬的听取了沈老爷子的意见,又立即将问题落到实处,申饬工人:

  “沈老板是我师公老人家的乘龙快婿,你们不用给主人家省钱,只管怎么牢固怎么建!”

  领班立马就理解了工程师的意思,颔首哈腰的再三允许,今后再也没有让沈老爷子挑出过毛病来。

  对于辞旧迎新盖新房这件大喜事,家里唯一闷闷不乐的人唯有沈轼。自从正月里收假回来后,这个小家伙个头没长几多,反倒多出不少离经叛道的思想:既不像沈轻霞那般——看着被荡平的老屋旧址就已经开始热情的跟韩梅计划自己的房间;也不像星雅般,经常提醒父亲,等搬迁的时候一定不要忘记给姐姐买一架钢琴——其实她心里也是想弹钢琴的。

  “臭小子!你唉声叹气什么?老子给你盖一栋霸气的新房还欠好,未来才找获得漂亮媳妇!”沈俊发看出了沈轼的心思,用脚朝沈轼的鞋子点了点,体现不满。

  老瓦房承载了沈轼童年里的一切美好的伤心的影象,所以,当看着已被荡平的老屋和孤零零的老梨树,沈轼尽然有点失落,似乎童年被抽丝剥茧般变得单薄起来。他开口说道:

  “老屋子温暖!”

  沈老爷子眉毛都活空了,怎会不知道这个小孙子的怀旧情结,摸娑着沈轼的头思绪万千、感伤连连。当庭就给沈俊发下了命令:

  “门前那颗老梨树,任何人都禁绝动!少一块树皮我就找你的麻烦!”

  沈俊发哭笑不得,但照旧立即就将老爷子的旨意执行了下去。等他站在已用防护网围起来的老梨树下,看着满树洁白如雪花般摇曳的花朵,情不自禁就追念起韩梅初到贾国村的那段美好时光:原来已经踏上回家之路的韩梅在沈俊发的无限失落中又回来了,因为连日的暴雨把韩梅回家的必经之桥卷走了,所以她只能回来。其时,喜出望外、自称天意的沈俊发绞尽心思琢磨了好几个夜晚,为韩梅写了一首《致佳客》,逗得这个少女开心了很久:

  伊居千里之外富贵巷,高楼云林望不穿。

  何曾见得这山路十八弯,云鬟雾盘人烟淡?

  山毛野径贵客稀,风摇雨漱野草狂。

  雨泊连天留佳客,天涯独水欢。

  除却乡愁不是情,梦里几回籍。

  莫惆怅,异乡愁思理还乱。

  来日怒缚苍龙叫雨断,千里相思一日还。

  农家门前迎客鸟,长栖梨枝歌声欢:

  山竹蕤蕤围绕屋,炊烟袅袅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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