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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冕唐皇

0096 勇宦杨思勖

冠冕唐皇 衣冠正伦 3024 2019-12-14 19:09:07

  武后执政时期,阉人始终势弱。

  禁中内侍省,如今名为司宫台,主座内侍监品秩从三品,但四品以上中官不设,正五品下的内常侍即是司宫台主座。

  中官又品秩卑下,哪怕是五品官秩也没有服绯的资格。譬如杨绪这个内给事,原来已经是中官从五品下,但入事内教坊后,太乐署直接一个流外五品的典事就给打发了,中官之式微猥贱可见一斑。

  杨绪这个寄父杨冲居然能服绯,意味着他不仅仅只是五品的内常侍,而且照旧通判司宫台事的大阉人,放在玄宗朝,那得是高力士一个级此外,可惜错生了年代。

  手里没有权柄,说话自然没有底气。这个杨冲六十多的年纪,虽然已经混成了司宫台有数的几个大佬之一,但是因为干儿子杨绪冒犯了少王,照旧要舍去老脸乃至于攀引多年前的故事,希望能够求得少王原谅。

  李潼本就没有追究杨绪的意思,待听这个杨冲自陈居然照旧东宫旧人,难免又是大生亲切感,便请这个老阉人落座席中,顺便聊一聊故事。

  杨冲已有几分老眼昏花,眯着眼审察三王片刻,不知是作态照旧真的有感而生,眼望李潼竟有几分泪眼朦胧:“大王神貌,几拟先王,老仆荣幸,还能再瞻风范……”

  李潼闻言后,脸色马上一黑,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前不久还险些因为这个送命呢。如果有的选,他是真不想长得像他爸爸。

  不外这个杨冲旧事东宫还能免于牵连,又波涛不惊在禁中混到司宫台内常侍的位置上来,自然也是人老成精,不会深入太敏感话题。

  他很能推测三王兴趣所在,坐下后便聊起一些旧年东宫人事琐细。但李潼更好奇照旧这个杨冲自己的经历,偶尔发问,一个老太监的风云一生很快就了解或许。

  凭据这个杨冲自陈,其人贞观年间便已经入宫,从内宫杂使做起,并在仪凤年间供事太子内坊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杨冲大几率也会随着李贤的被废遭受波及,或死或刑,或是卑事杂役了此残生。

  但是这个杨冲有一点特殊,凭据他自己的说法:“老仆本神都闾里野人,旧年国朝建业,有洛阳鹰匠走散,入为乡邻,因习饲鹰戏法,旧时调露年间,裴上将军走击突厥,天皇因召匠者随军捕捉凶禽以充鹰坊,老仆因是随军……”

  听到这里,李潼对这个杨冲不禁另眼相看,难怪能免于废太子的波及,这老太监居然还明白玩大鸟!可见人该有一技之长,走投无路也能绝处逢生。

  这个老阉人履历简直富厚,并不只是在禁中熬资历,先是作为捕鹰杂使追随裴行俭雄师出征突厥,厥后爽性留在边地数年之久兼事牧署。边疆养了几年的马之后,颇积事功,后又在光宅年间返回神都禁中,得授内常侍,成为司宫台的红袍大佬。

  听完杨冲自述身世之后,且不说李光顺与李守礼的惊叹连连,李潼只觉得自己心态崩得稀碎。他堂堂一个穿越者,论及人生精彩水平,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土著太监!

  瞧瞧人家,捕鹰玩鸟,种田牧马,弓刀建事,虽然没有了男人该有的标志,但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人生啊!

  抛开这些噱念,李潼只觉得这个老太监杨冲真是一个大宝藏,且不说职权如何,单单其人生履历、见识经验,若能尽数了解,满足好奇心之余,于他也能有极大裨益。

  “常侍经历内外,兼事诸业,于国积功,堪称耆长!小王等虚尊寡识,日后难免会见,还请勿辞。”

  对于有本事的人,李潼向来心存敬重,对于这个老阉人也是很是的客气,移席就近,笑语说道。

  对于少王礼貌,杨冲也是受宠若惊,半避于席外连连拱手道:“猥贱奴仆,岂敢承礼。大王不厌鄙俚,老仆恭待走唤。”

  眼见这个杨冲如此态度,临时岂论阉人这一群体名声优劣,李潼对其都是好感大生。

  外朝那些廷臣们政治前景与途径都许多,对他们李唐宗王多是敬而远之,而且外廷人事纷繁,牵扯诸多,李潼就算想撩都还瓜肷重重,还未必能撩得动,远不如内廷宫官这么方便好上手。

  杨绪见自家寄父与少王相谈甚欢,也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便又上前说道:“大王尊贵体格,志趣弘大,或厌烦日常琐细滋扰,杂务都可付托仆等,助养清趣,也是仆等荣幸。”

  听杨绪这么说,又见其义父杨冲也是一脸赞同的颔首,李潼越发有感于阉人群体在武周一朝前后权力分配花样中的失落与卑微。

  这或许就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武则天那么一个权欲旺盛又手段高明的人,终究也是不能将权力的分配面面俱到,逼得阉人群体们不得不豁出命去搞革命,也让她的儿孙们得有些微折腾的余地。

  他约莫能够想到这个杨冲为何求见自己,除了替他干儿子认错之外,或许也存了要搭上他家这条线的想法。而他也简直需要这样的人,将得自他奶奶的所谓圣眷,逐步变现化作切实可控的力量,积攒下来待时而动。

  略作沉吟后,李潼很快想到付托交待,然后便又笑道:“近日恰好有事需请托司宫,有中官名苏延嗣等诸人,我想调入舍下遣用,有劳常侍视问。”

  “大王所嘱,老仆谨记,一俟有讯,马上走告。”

  杨冲闻言后,连忙恭声应下。

  他今日来见三王,简直正如永安王所想,替干儿子致歉还在其次,主要照旧想结好三王。

  李唐宗室凋零,当今圣人幽居难见,他们这些宦者中官,存在意义即是攀附主上,三王特别是永安王于大酺礼日深受神皇陛下赞赏,能与之结下一份良缘也算是窥察上意。

  杨冲自己混到司宫台内常侍的位置,人生可谓是到达一个巅峰,没有了什么可见的进步空间。

  但他膝下如杨绪这样的义子不少,相互之间的关系既可以说是干亲的香火情,也是一层上下的统属,同为禁中鹰犬走狗,有主人和没主人,感受自不相同,团伙内部的凝聚力也纷歧样。

  或许禁中其他中官头目还在犹豫嗣雍王一家前景仍不明朗,但杨冲自己就有军旅从戎的果决,对李唐法统又存忠义,再加上旧年从事东宫的情谊,虽然也少不了干儿子杨绪对永安王诸多赞美的劝说,便坚决出头示好。

  李潼交接这几名宦者乃是早前与武三思发生冲突时在场的中官,原来已经嘱咐薛怀义稍作看护,但料想薛怀义不会对这种小事上心,现在既然有了这一层便利,不如将人召到自己身边听用,让他们免于被武三思抨击。

  这一层缘由,他没有多做解释。类似杨冲这种老太监,为人做事自然不失谨慎,届时肯定也要仔细探询。

  这件事不大,究竟相互刚接触,远谈不上什么默契和友爱,也难性命相托。所谓东宫旧人,只是打开话题的一个由头而已,不行认真。通过这样一件事,李潼也是表达自己仁厚念旧,惠及庶下,不负于人。

  聊完了这些话题,李潼视线又忍不住落在追随杨突入堂的那一名年轻阉人身上,实在是太过魁梧,让人印象深刻。

  适才几人参见,李潼惊奇于杨冲自陈,没有留意到这宦者名号,现在便抬手一指恭立于杨冲席后的年轻宦者,笑语道:“这一名健力,真是孔武难得,英姿稀有啊。”

  杨冲闻言后便笑一笑,脸上也流露几分自豪,抬手示意年轻人上前,那年轻宦者上前叉手躬身道:“仆名杨思勖,多谢大王赞赏。”

  杨、杨思勖?

  李潼听到这话,马上瞪大眼,身体也忍不住由席中半立起来,待见几人疑色才又干笑道:“家门旧有健卒也名思勖,缘数巧妙,让人失态。”

  他神态虽然尽量淡定,但心情却绝不平静,视线频频望向魁梧的杨思勖,那种想要将之招揽的激动简直比去年见到钟绍京时还要越发强烈。

  “小儿拙壮痴呆,竟能与大王伏此前缘。”

  老太监杨冲将永安王神态变化收入眼底,嘴里打着哈哈,心内却在思忖,他看看自己这个干儿子,片刻后又起身说道:“这孩儿愚鲁缓慢,诸技无成,能夸者几分薄力堪驱,常患他不能自养,斗胆荐为大王驱使,不知大王肯否收留?”

  李潼听到这话,那真是心里乐开了花,几追早前明堂厢殿被他奶奶赞为佳孙,只觉得这些太监们才是他们李唐最忠诚家奴,外间那些对他们兄弟们冷漠的廷臣们都是狗屁!

  他也从席中立起,上前拍拍杨冲手臂,笑语道:“且不说我本就喜爱健勇少壮,老翁能深衔旧义,走拜故庭少郎,所荐人力,哪有推辞的原理。”

  杨冲闻言便一拍干儿子杨思勖肩膀说道:“劣奴还不快拜谢大王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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