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路面湿润，光线昏暗，蚊子成群乱飞，泄水道里的臭水毫无掩饰，直通通流向某处。墙后面传出婴儿的哭闹声，用力咳嗽的声音，吐出浓痰的声音。
他穿过巷子，进入到一小片空地，声音越发嘈杂了。
有男女的打骂声，有朗读的声音。他四处环视。这样严寒的天气里，一个女孩一边流鼻涕，一边搓洗衣服，在水井旁边，一个男孩正在拉起一桶水。
周围三楼都是出租屋，在二楼一个地方，一名身材臃肿的妇女正在晾衣服，她一手举起木制的衣叉，把共用的晾衣杆上面的其它衣服打到一边，挪出一部门空间，然后挂上自己家的衣服。
这里的每小我私家衣装都很简朴，套着政府发放的一件玄色薄外套，穿着看起来很暖和的旧毛裤，休利特与这里格格不入，他一身正装，来寻找名片上的“卡斯·莫兰”，面对那些目光略感尴尬。
名片上的地址到这里结束，不具体写明哪楼哪户。他走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妇女，再次确认一遍名片上的信息。妇女坐在门前织着一件小毛衣，正用一种不怀美意的目光审察他。
他问：“请问卡斯·莫兰先生住在这里吗？”
妇女摇摇头，险些同时，上面传下来一声清脆的口哨声。
“嘿——”
他抬头寻找声源处，见到一个男人趴在栏杆上朝他招招手，那男人叼着一根烟，头发梳到脑后，一身衣服很旧，上面打了补丁，灰色的毛衣，玄色的长裤。那双眼睛炯炯有神，气质上很特别，而直觉告诉他，对方是卡斯·莫兰。
“楼梯在那。”男人指了指。
楼梯的一边是墙，另一边没有护栏。他小心登上去，然后穿过挂满衣服的过道到另一边，这道楼梯直通三楼与楼顶。他走向男人时，男人嘴里的烟仍在燃烧。
休利特捏住鼻子：“欠美意思，我不习惯烟味。”
男人吸了一口，吐向外边，同时说：“居然有人不喜欢烟。”男人说完后，取下烟在栏杆上摁灭，放进口袋，然后伸出右手说：“我是卡斯·莫兰。”
莫兰的房间里充满染料的气味，床就在门边，被褥很乱，被子形状似乎从今天起床后一直保持到现在。三脚画架立在床边，上面的画纸里，一个女人露出平滑后背与侧脸，目光注视着某处。
门被莫兰关上。莫兰走到画架前粗暴拿下画纸，撕成几片后揉成一团丢进房间深处，重新装上另一张空白的画纸，然后坐下。
莫兰说：“随便坐吧。”
“开始了？”他没反映过来。
“嗯，开始了。”莫兰拿起画笔。
但除了床和地面，以及那张看上去容易被压坏的折叠桌子，没有能坐的地方。
他问：“我该坐哪？”
“哦。”莫兰用脚在床底探索，然后踢出一张小木凳，“让我看见你。”
于是，他在莫兰面前坐下。莫兰似乎正在画他，总不停投来目光。目光凌厉看光他的所思所想。两人没有其它的交流，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莫兰说：“岂论是笨蛋照旧疯子，他们都不明白易容的原理——虽然，我也只是能使用，不能理解。”
“怎么易容的呢？”休利特语气迟疑。
“要领有两种，但另一种我从没听说过，我父亲也没听说过。”莫兰顿了顿，然后回归问题，“我告诉你也没用，你也不能理解。”
他问：“你是沙万吗？”
莫兰问：“你是吗？”
他摇摇头。莫兰没有说话，直到他放下画笔，取下画纸。
“躺床上去。”莫兰搬起画架放在一边。休利特照做后，见到莫兰转身走来，对方从口袋里取出小罐子，倒出一片药片在手上。药片洁白，半个指甲大。
莫兰说：“吃了它。”
“什么效果？”休利特接过药片。
“让你昏睡，全身失去知觉，如果我要杀你，你一点痛苦也不会有，所以你会畏惧吗？”
休利特想了想，然后服用。
“我好不哪里去……”莫兰咧嘴，“但也不坏。”
这时，困意席卷全身，冲垮他的意志。他不由躺下，再次注视莫兰一眼，然后，意识消散在黑黑暗。这片黑暗什么也没有，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在感官上渡过微不足道的一瞬间，然后睁开眼。
房间里无人，他脚上还穿着鞋子，外套仍然套在身上。他摸了摸口袋，钱包还在，里边的证件都还在，钱似乎也没少，虽然他记不得自己原本有几多钱。船票也还在，明天他就出发。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捏了捏，感受是自己的一样。这里没有镜子。他想着回家，下床打开房门，才觉察到门从外边锁住，只能等莫兰回来。
这一等，等到了六点。他饥肠辘辘，听到外边人家的争吵或者大笑。光线昏暗到险些看不见任何工具的轮廓，他实验过开灯，却停了电。
某时某刻，门外冒出女人笑声，以及莫兰的说话声，然后响起打开锁的声音。门开了，露出莫兰的身影，以及搂着他的一名女郎。冷风灌入房间，烟味与酒气味扑鼻。
休利特从床上坐起，强忍怒气，用平静的目光注视莫兰，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
莫兰问：“你才醒吗？”
“我等了你——”他拿出怀表，尽管光线微弱，但仍能分辨出时针的位置，“五个小时。”
“啊——我还以为药效连续到晚上，那蠢货给我的药果真逾期了——”莫兰一拍脑袋，语气搪塞，“真是欠美意思啊。”
休利特深吸一口气，不计划再纠缠，他觉得跟莫兰这种人除了处置惩罚正事外其它的一切交流都是浪费时间。这时候，莫兰把女郎推到床上。她发出笑声，“两小我私家吗？”
莫兰上去拍了一巴掌，然后对休利特说：“出去吧，我的朋友。”
离开这里，走出巷子时，他目光在黑黑暗四处寻找，心里愈发不安——果真，他的车被偷了。直到这时，他压不下怒火骂了一声。在这边草草吃过一顿，找了人力车夫。回抵家时，见到窗口上客厅里的灯光，心想：“她们会认得吗？”
钥匙插进锁孔旋转一圈，他推开门，进客厅里望了望，见到沙发上的安娜，她手里捧着一本书。这时，两人对视，安娜放下书神情警惕。
她问：“你是……？”
“是我。”他微笑。最起码，声音还没变。
“怎么可能……”她语气惊讶，起身走来。
她头发湿湿，身上发出沐浴事后的微弱香气，在两米外停下而且注视一阵，又走近到他面前，神情放松，显然相信他是休利特·格林了。
他说：“我明天就走了，这是船票。”
她接过船票，呢喃道：“这么急吗？”
“我原来可以早点回来的，但被一个忘八浪费时间。”他回忆起卡斯·莫兰，马上又生起怒气。
她心情惊讶，递回船票说：“你很少骂人。”
休利特收起船票，进洗手间照镜子。镜子里的那个自己险些是另外一小我私家，整张脸比以前老了不少，下巴的胡子多了，眉毛浅了，唯一让他满意的是被削过了一样的鼻尖。
她问：“你现在饿吗？”
“在外边吃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