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位蓬头垢面的老者，衣衫褴褛已经看不清最初的模样，但奇怪的是老者的腰间悬挂着一看便价值不菲的淡黄葫芦，葫芦口有青藤围绕系在老者腰间。除了这个葫芦，老者还拄着一根漆黑如墨的手杖，这手杖无任何雕纹图案，只有手杖手握的头部，却是一个雕纹龙首。
苏渐远微微皱起眉头，他要等的人是林二，而不是这位老人。因为苏渐远另有许多话想要对林二问个明白。
“看来小先生不接待我？”
老人轻笑道。
“老先生说笑了，来者皆是客，又有什么接待与不接待。”
苏渐远收敛下脸上心情，毕恭毕敬解释道，之前来了位打更更夫，苏渐远都未嫌弃半分，更况且现在来了一位似是古稀之年的老人。
很显然，苏渐远的客气与态度让老者十分满意，乃至于他都喃喃赞誉道：“倒真像是个念书人。”
老者用手杖轻敲地面，除了轻轻的咚声，客栈便再无任何声音发出。而老者的面容也瞬间变得严肃，眼眸中的竖瞳扫视着客栈内的一切。
正巧望见同样审察他的苏渐远，一双略显迷茫的眼神望着老者，手指轻放在桌上漫无目的敲打着桌面。
“有意思。”
望见这一幕的老者神情突然放松了起来，随手坐在了离自己稍进的方桌旁，方桌上的碗筷茶具突然都开始在发抖。
“这桌子怎么有些不太对劲。”
苏渐远微微惊疑，从他在这长尾客栈开始，这些方桌长凳，碗筷茶具无论他做什么都是纹丝不动。包罗之前来的那位更夫都未曾动过，怎么今日却突然在发抖。
“无妨，既然是客栈，想必有些吃食酒水，不知你这里有哪些吃食酒水？”
老者宽厚的手掌轻抚桌面，瞬间碗筷茶具平静了下来，抬起头暖和望着苏渐远。
这一问，可难倒苏渐远了。
这是第一个主动要吃的主顾，那之前来的客人也就更夫卫阳，仅仅只是在客栈内坐了片刻，讨要了黄酒与花生而已。
“这我得先去后厨看看。”苏渐远脸上浮现尴尬的笑意说道。
“无妨，本就是你的客栈，客随主便。”老者并不介意一间客栈的主人都不知客栈有什么吃食，他的目光正望着客栈的二楼与三楼。
得了老者的肯定，苏渐远便朝着后厨走去。在苏渐远离去不久，这间客栈突兀又泛起了两个老者的虚影。
一个虚影在柜台前，一个虚影在楼梯前。
“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纯粹的气息了。”
老者的嗓音温润如暖阳，柜台旁的老者虚影渐散，楼梯前的老者虚影略有凝实。
正当老者准备的走上这一层台阶老者的面容却突然阴晴不定，似乎是他发现了一些事情。
“想不到你早已经看上他了，看成赔偿吧。”
一直坐在长桌旁的老者轻语叹息道，手指一捻那正走在台阶上的老者虚影瞬间灰飞烟灭，融入那只有老者能看见的灰白雾气之中。
在这间客栈除了一楼少余部门外，其余所有地方都被灰白雾气所弥漫缭绕。
而这些只有进来的客人才气看到，至于苏溪只是进不去而已。
此时在客栈的后厨中，苏渐远又陷入了迷惘与纠结之中。
来到后厨的苏渐远现在才发现这里多了一些鲜蔬果实，水缸里的水也仍旧是满溢，如同苏渐远适才来后厨一样。
难不成自己应该是在梦里？
苏渐远自言自语道，短暂的迷惘消散后，苏渐远又回到了纠结的话题，该把什么食物端出去给那位蓬头垢面奇怪的老人吃呢？
这后厨没有半点荤腥之物，只有这如同珍珠翡翠般的鲜蔬，与极为艳丽的果实。红似烈火，金似向阳，绿似柳条，灰黄似厚土，粉似桃花，白似云朵，蓝似天空，每一种果实的颜色都是极为纯粹。
“这客栈后厨之中何时多了这样的一些工具？难不成是林二走时所放的？”苏渐远眼睛一亮，顺手挑起了几枚鲜果放在一旁的盘中，端起盘子便走出了后厨，来到了前庭客堂。
“客栈小没有什么吃食，还请您多多见谅。”
当走到客栈前庭客堂时，苏渐远才意识到这种举动有些不太妥当，哪有搪塞客人就用几枚果实应付的？！
“这红焰果与蓝海果，以及这个连老朽都难以寻觅的地灵果，若称得上客栈小没有什么吃食，恐怕世间再无一处客栈敢称客栈大了。”
出乎苏渐远意料的是，老者对苏渐远端上来的工具显然是极为满意，甚至另有赞誉，这令苏渐远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红焰果，蓝海果，地灵果？
原来这些果实是叫这种名字，如此说来倒也有几分相像，苏渐远心中想道。
这红焰果不是圆形，类似于苏渐远以前见得火龙果一样，区别在于火龙果是粉色，而这个却是红色，每一片凸起的果皮，像是喷涌而起的火焰，与这红焰果名称极为相符。
至于蓝海果，果皮是那种海浪形，果子个子不大，但苏渐远盯着这枚蓝海果看久了，竟然还会发生一种晕眩感。
最后那地灵果，反倒是平平无奇，如同最普通的果实，只是颜色土黄了一些，便再也没有任何显著特征。
“你对这里有什么看法？”
老者用手杖拨开一旁的长凳，示意听到这个问题一脸茫然的苏渐远坐下，另一手拿起地灵果，果子竟然生出双脚，端坐在老者的手心，果子头端弥漫出丝丝如烟般的雾气，萦绕在老者手心。
“这里很好，只是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力多。”
苏渐远不知老者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照旧认真心中思虑了一番，徐徐说道。
“奇怪的事情比力多，也说明你的来历纷歧般。因为一般人遇到这样的奇怪事，基本都市死掉。”
随着老者手心地灵果弥漫的雾气越发浓郁，地灵果的身形也越来的瘦小，反之老者骨节明白的手掌上的皱纹隐隐却消散了一些。
苏渐远顺着老者的目光望去，默然点了颔首。如果没有其他人的资助，苏渐远遇到那些奇怪的事情简直会死掉，
“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像是一场梦，当梦醒了，你也就离开了这里。至于你在这场梦中遇到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没有意义。”
老者看起来像是询问苏渐远，但是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给苏渐远半点回覆的意味。
苏渐远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苏渐远最后目光变得茫然模糊。
“许多人遇到这样的事都市以为是一场梦，正因为是一场梦所以那些人无所畏惧，行平日里所不敢行之事，做平日里所不敢做之事，你虽认为这照旧一场梦，但能保持谦卑之心，比之那些人已经好上数倍。那老朽便认真问你一个问题，你对这世间万物有什么看法？”
老者手心倏张轻握，那地灵果便彻底化作一团烟雾消散在老者的手心，不复存在。
“这……”苏渐远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苦笑道，“并没有什么看法，说到底我来到这里待的最多的地方便豫州颍川郡昌河县，苏府的人对我都挺好，街坊邻居对我也都很不错。”
“那你叫什么名字？”
老者轻疑问道。
苏渐远正欲回覆的时候，脑中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心头更是猛然跳动，似乎苏渐远如果说出实情，就会有什么大恐怖的事情降临在苏渐远身上。
苏渐远只得再次摇了摇头，体现未便回覆。
老者倒也不介意，只是醇和的嗓音说道：“世间万物皆有灵，虎豹虎豹，鸟燕鹰鱼，乃至于花卉树木，山川大河皆有灵。只是它们不像你们人生而通灵，可知晓世间万物。它们需要吸食日月精华，需要夺掠天地间的灵气，更乃至它们需要你们人的精血方可通灵。若否则便需受日月之映耀，时光之流转，百年方有灵，千年方能通灵。”
说到这里，老者顿了一下，指着方桌上的火焰果与蓝海果说道：“但你看这百年一生的火焰果与蓝海果，若给它们九百年亦可通灵。可世人并不会给它们这个时机，因为火焰果吞食能生火灵根，蓝海果吞食能生水灵根，而灵根对于你们人族来讲亦是可遇不行求之事，有了灵根方可在通灵路上再近一步，方可真正走上修炼成仙一途。”
老者接着又顿了一下，徐徐伸开左手手掌，依稀能辨手掌心还保留着一缕残雾，残雾其中另有地灵果的影子。
“地灵果千年一生，生而通灵。但它通灵又如何？亦是成为修仙路途中的一道稀有珍料，为世人争抢，为群妖所夺。不为它尔，只因它能延年益寿，返老还童，能窥得一缕时间之残秘而已。”
老者手指一捻，残雾便彻底从他手中消失殆尽，老者接着轻笑一声道：“但你瞧那藏于洞天福地之中的地灵王，它亦也是由地灵果修炼而成，可无一人胆敢找它麻烦，不仅如此还需毕恭毕敬给它供奉。说到底不止这些天生地长的灵物，哪怕是你们人也是如此。唯有强者方能制止弱者的夺掠，也唯有强者才气制定一些规则。”
“但若不成仙，一切皆为空，或为枯骨，或为黄土，亦或转世重修，坠入轮回，生生不息。”
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陷入了回忆之中，在老者陷入回忆之时，身上竟然泛着幽光，幽光充斥着寂灭的气息，苏渐远瞪圆了眼睛望着通常老者身体所触碰的地方，皆是化为了一堆粉尘。
长凳方桌，乃至于那个盘子都化作了粉尘，更是令苏渐远震惊之余哭笑不得的事情是，原本那些摆放在前庭客堂整整齐齐的方桌长凳，现在竟然全缩在了客栈角落中，似乎在瑟瑟发抖？
眼见老者身上幽光正逐渐蔓延在地面的时候，老者这时却从回忆中苏醒了过来。
“老了总爱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放心我会做出赔偿的。”
老人叹了口气不知在向谁解释说话，拄着手杖徐徐站起身，取下腰间那淡黄葫芦，对着苏渐远说道：“喝了它。”
“喝了它？”
苏渐远望着老者递在自己手中的淡黄葫芦，葫芦口的青藤仿若有灵性一般缠绕在自己指尖，紧紧相扣。
“对，至于能喝几多取决于你自己。”
老者拄着手杖轻笑道，指尖轻点那缠绕在苏渐远指尖的青藤，苏渐远才感受手掌的束缚感松了许多，低下头一看，手掌已经充满了青藤红痕。
“那我全喝完也没事吗？”
苏渐远半开玩笑道，摇晃着葫芦，水声在葫芦中回荡，很显然这淡黄葫芦中的水还未装满一半。
“如果你可以，也没事。只是在此之前需要告诉你一件事，无论你以前在何地，但你喝下它，就会与这世间发生了一丝联系。也就说这或许也不再是你的一场梦，而是你需要真正经历的一段人生，这段人生或许有世间悲苦，或许有人间欢愉，又或许参差着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但都是你所要经历的。”
老者这一番话，让苏渐远仰起淡黄葫芦的手停了下来，青藤如同虬龙缠绕在葫芦口。
突兀间，老者拄立的手杖龙首中射出一道幽光，直指苏渐远的眼眸。其速度之快，让苏渐远反映不外来闭眼，直到幽光没入苏渐远眼眸之中，苏渐远才缓过神来。
没有意料之中的刺痛与不适，苏溪睁开眼，脸上尽显惊疑，但他却没有发现任何差异。
“途径贵栈，借过一路，又得地灵果款待，老朽这微薄心意且看成路费。老朽这葫芦便留在你这，哪天你决定好了，便喝了这葫芦里的酒。”老者慢慢起身径直走至客栈大门旁，仰头轻笑说道、
老者说完，推开客栈大门，迈步走了出去。
客栈门外，老者回过头看着空空如也的空地，无言轻笑。手中的手杖突兀升空，身形逐渐变大，最后酿成一条数千丈长的黑龙盘旋在这山远镇上空。
认真遮天蔽日。
只是苏渐远却未曾看到这极为惊骇的一幕。
听轩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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