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碧云仍旧有些不敢相信，说道：“可小姐好好地在这，老爷直接送小姐出嫁即是！何苦非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非要二小姐代嫁呢？”

　　折桑徐徐说道：“我自小在这府里不受重视，这么多年来明里暗里受了不少的委屈！这些都是因为老爷对我不喜，医生人又暗地里授意的缘故！我虽然并不诉苦，他们到底也怕我对他们存了恨意！若我认真心存恨意，又做了亲王妃，那么势必会对他们抨击！到时候只怕会多生事端！明珠则差异。明珠自小便深受老爷疼爱，又有三夫人这个生母在。若是她做了王妃，自然会凡事为府里考虑。赵家有了她这个王妃的便利，也就可以越发顺风顺水了！”

　　折桑搓热了双手，用力揉搓着膝上的淤紫。膝上的剧痛传向四肢百骸，却远不及折桑心中的苦痛！

　　折桑冷静脸，咬牙说道：“只是如此一来，我便成了这个家里所不能容的存在，明珠的事情也需要有个交接！老爷正好可以放出消息说明珠病故，秘密的将我发了丧，只消再堵住府里众人的嘴，自此便可一了百了了！”

　　香袖二人闻言皆是吓得脸色煞白！碧云年小，更是吓得跌了点心，整小我私家不住地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折桑两只膝盖都揉过，才放下了裤管。拉过被子盖好，折桑靠坐在床栏上，一脸郑重的瞧着香袖两人，继续说道：“我今日跟你们说这个，是想教你们心里有个数！日后切记小心行事，无论是对谁，都要谦恭规则，万不能露出丝绝不满之意来！也绝不要失了分寸！否则若是老爷发了狠，宁可兵行险着也要由明珠代我出嫁，那我们主仆三人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香袖二人慌忙应下！

　　折桑瞧见她二人吓得不轻，自己想说的话也都说完了，转而抚慰道：“你们也不需太过担忧！一来明珠代嫁实在风险太大，稍有不慎便会祸及满门！不到万不得已老爷不会如此！二来医生人忌惮着三夫人，唯恐明珠嫁进了王府，三夫人会借势越过她去，夺了她当家主母的位子！自然也会小心掂量着！只要我们斟酌着分寸，小心行事，等到宫里的教引嬷嬷入了府，便可放心无虞了！”

　　香袖这会儿想起适才折桑曾频频三番拦下她出头，现下追念起来直冒冷汗！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里连叹几声“幸好”！

　　折桑又低头略想了想，叹了口气！原以为往后日子难熬，也只是嫁入王府之后。起码如今赵府里的人都市忌惮着自己现在的身份，无论最终目的是什么，总会讨好投合着自己，连带着也能教她两个日子好过些！

　　不成想赵老爷竟动了李代桃僵的念头！此外不说，自己现下一不留心就有可能丢了命去。即是自己平安嫁进王府，也不会比现下更好些！若还留了她两个在身边，倒平白连累了她两个！不若现下替她两个计划一番，给她们寻个好些的去处，也不枉她们在自己身边辛苦了许多年！

　　一念及此，折桑复又握住她二人的手，语重心长说道：“我原本想着，你们自打来到我身边，就未曾享过一日福。我如今身份职位差异了，也该留你们在我身边，教你们过几天好日子才是！未曾想，我的亲生父亲，竟动了要我性命的想法！经此一事，我与老爷的父女情分也算是到头了！如今你们在我身边，半点利益捞不着，还要时时有着性命之忧！即是以后到了王府里，也未必比现在好些！我没有娘家可以倚仗，又不得王爷怜爱。空占着王妃的位子，那府里所有与王爷有瓜葛的女人都市视我做眼中钉。且皇家威重，些许小错也都可能丢了命！若你们到那时还在我身边，自然也会被我牵连。如此一来，再留着你们，倒是平白教你们活在刀尖上，日日不得安生！既如此，我也该早些为你们计划着了！”

　　折桑说的郑重，香袖与碧云都紧张起来。

　　折桑先看向香袖，轻笑说道：“香袖，你原本比我大两岁，过了年便要十九了。寻凡人家像你这个年纪，早就已经立室了。两年前我曾问过你，可有心仪的人家，我可以替你向医生人求个膏泽放你出去嫁人。你其时推说没有。我知道你是因为放不下我，怕我身边只有碧云一个丫头难以周全。一来以我当日的境况，即是有心为你张罗，也寻不到个好去处，若有什么事我也难以为你做主。倒平白延误了你！二来你坚持不愿出门，我也只能算了！如今我再问你，你可有意嫁人么？若有，我好歹有个王妃的空衔，肯定尽我所能，让你风物出嫁，绝不教你委屈了！”

　　香袖没想到折桑会说这个，一下子红了眼眶。她回握住折桑的手，哭泣道：“小姐，我四岁时便被卖给了人牙子，家在哪里早就忘了。若不是当初夫人看我可怜，将我买下，如今早不知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自打我随着夫人到了府里，府里便成了我的家，小姐和夫人就是我的家人！如今既知道小姐以后的日子惆怅，我又怎么能抛下小姐嫁人去？无论怎样，我总要陪着小姐才是！”

　　说罢握着折桑的手哭个不停！折桑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香袖向来一心为她，她都是知道的！也正因为如此，才要再问她一问。若她有心，无论如何也要玉成了她去！

　　折桑忍着眼泪笑道：“傻姐姐，哭个什么？你既还不愿出门子，那便还留在我身边就是了！只是以后的日子只会更惆怅，即是随处小心留神也未必会有善终！我怕会连累你而已！”

　　折桑这边抚慰过香袖，转而看向碧云。说道：“碧云，你跟香袖纷歧样，你本就是京城人家。你可想回家去，跟家人团圆吗？若是想，我便去向医生人讨来你的身契，再多与你些银钱傍身，教你欢快奋兴回家团圆去！”

　　碧云听折桑问香袖时便想到也会问自己，所以已经先行考量过。如今听折桑果真问起，当下颤声说道：“小姐既已问过香袖姐姐，便该知道我与香袖姐姐是一样的心思！我入府时间短，虽不比香袖姐姐跟小姐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但对小姐的心是一样的！我爹是个赌鬼，成日里耗在赌坊不愿干活。赢了便去喝酒，输了便回家打骂我与我娘出气，最后还为了几两银子的赌资就把我给卖了。若不是有幸到了小姐身边，小姐心善待我好，我现下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若我现在回去，指不定又会被他卖去什么烂污地方，我虽然不要回去！在我心里，他基础不是我爹，不是我的家人。小姐跟香袖姐姐另有我娘，你们才是我的家人。只要小姐不嫌我蠢笨拖累，小姐要去哪里，我与香袖姐姐也就去哪里，总归要跟小姐在一处才是！”

　　碧云说完，折桑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她握紧两人的手，连声应好。“你们的心思，我也是猜获得的，可非要听你们亲口说出来，我才气心安！虽说这府里即是我的家，可我也总觉得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如今也总算是有了家人了，你们即是我的家人！是啊，无论以后到哪里，发生什么，我们总要在一处才是！”

　　说完三人相视一笑，六只手掌紧紧握在一起！

　　当夜，因为下人住的耳房没有炭盆，折桑担忧香袖陪她吹了许久的冷风，若是再受了寒怕会伤风，便留了她两个睡在暖榻上！

　　两人依言搬了被褥过来，撤了榻上的案几，把被褥铺好了！折桑还惦念着香袖的伤，想也知道不会比自己更好！当下便要起身来替她上药。

　　香袖碧云忙已往拦了，香袖说道：“小姐自己身上也另有着伤，照旧好好歇着吧！我自己也能上药的！再说了，不是另有碧云在呢吗？小姐身子本就欠好，又吹了这么久的冷风，若是欠好好休息，怕是更要欠好了！”

　　碧云也说道：“是啊小姐！你要是心疼香袖姐姐，照旧快些躺好休息吧！若否则有个什么，香袖姐姐怕是更要内疚不安了！”

　　折桑见她两个坚持不愿，只好而已！又教碧云在她床上架了案几，自己磨了墨来誊录《女诫》！直抄到子时六刻刚刚睡下！

　　第二日一早，折桑又早早起来，梳洗收拾一番，卯时三刻便到了医生人屋外候着！

　　现在医生人还没有收拾停当，赵妈妈跟香巧两个正在里头伺候着！听得人报说折桑来了，医生人教赵妈妈先将人引去厅上坐着，自己去叫了赵老爷起身！

　　这边厢赵妈妈出了屋子，见折桑领了香袖两个规行矩步在门外侯着。当下上去紧紧握了折桑的手，瞧见折桑半边脸上都是青紫淤痕，又伸手抚了，一脸心疼的说道：“老爷生了大气了！夫人虽然心疼着，却也是劝不住的！教小姐受了委屈了！”

　　折桑微微屈膝福了一福，垂了眼睛细声道：“妈妈严重了！都是折桑欠好，做事不周全惹得父亲误会，教父亲生气了！还望父亲能够息怒，不要因为折桑气坏了身子才好！”

　　赵妈妈忙拦了折桑，嘴里说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婆子是个下人，哪当得起小姐的礼？”随即又道：“女人想的开就好！怎么说也是骨血血亲，哪有隔夜仇的？老爷昨儿气急了才教罚了小姐，待会儿小姐请了安，再说两句软和话，老爷自然也就揭已往了！”

　　折桑颔首浅浅一笑。由赵妈妈牵着进了屋，在厅上下手坐了！

　　有丫鬟上前奉了茶，赵妈妈在一旁陪着，笑说道：“小姐来得早，这会儿老爷夫人还没好。其他几个院里约莫也还要再等会儿！小姐若不嫌弃，老婆子就先在这陪着！”

　　折桑忙道：“母亲身边怕是有事要妈妈帮着做呢！这里有香袖陪着，妈妈自去忙即是！不用陪的！”

　　香袖在座后忙福了一礼。赵妈妈见了，略略一顿，道声：“也罢！”躬了身便下去了！